第一百四十二章 寻找机会

两名填弹手抱着一枚硕大的铁球，从红衣炮的前口填入，瞭望手端着炮耳，再次检查了准星和照门，然后伸起了手，一旁的一名伍长拿起一支火把，凑到了炮身尾端露出引线的点炮口。

有些见识过虎蹲炮的将领，自觉地捂住了耳朵，看了一眼李弘益和曹用行，张琏手伸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除了伍长外，所有操纵红衣炮的炮手全都躲在了一旁，只听一声闷响，“通”的一声，炮口喷出了一层白烟，炮身受后座力震了一震，那枚黑色的铁球弹丸，呈抛物线飞了出去，轰地落在了一处土堆上，炸开了四射的泥土。

李弘益眯着眼，远远望着，他现在迫切希望有一柄望远镜，那样就可以看到铁球的杀伤效果了。只可惜姜效多和赵佛奴两个，用尽了办法，始终不能磨出能够使用的凸透镜来。

这一炮引起了所有人的惊呼，目测一下距离，还真如李弘益所说，至少有三里远了。白烟一散，立刻有两名士兵提着水桶毛刷，将炮膛刷洗了一遍。李保琮带人再次将红衣炮身调整了一番，然后伍长举起了一面小旗。

李弘益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果真如李保琮所言，两炮发射间隔，大约在八到十分钟左右，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重新调整炮身上面。

看到第二炮再次发射，张琏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河西军出战，从不组装抛石机，有了虎蹲炮和红衣炮，可比抛石机方便多了。

第一声炮响，同样惊动了李茂贞。一名传令兵冲进了营帐，惊恐地结结巴巴地说：“郡…郡王，不…不好啦！河西军的武器，打了…三里多远，打烂了…打烂了一处土堆！”

李茂贞腾地站了起来，大叫：“怎么可能？”其余帐内将领也都纷纷说：“天下哪里有这么远的武器？便是抛石机，也不能抛出三里之远吧？”

李茂贞说：“走，去看看！”想到虎蹲炮，再想到火药，他心里羡慕嫉妒，恨不得现在就打到姑臧城，把李弘益的火器作坊全部一股脑地收归己有。

他带领众将，先来到拿处被红衣炮击中的土堆，只见土堆塌了大半，散落得不成样子。至于那枚铁球弹丸，已经被士兵从土堆里刨了出来，还在冒着滚烫的烟气。

李茂贞抬眼朝北方望去，只觉得夏日的半中午，浑身汗津津的，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被这红衣炮的射程给吓的。

远处又一声炮响，身边将领慌忙拉着李茂贞就跑：“王爷，快快闪避！”李茂贞才绕到一座土堆后，又听得一声闷响，旁边一座土堆被炸塌了。好在他手下的士兵都躲在土堆后方，没有人员伤亡。

李茂贞摸了半天，摸出手巾，擦了擦额头。在他身后，众多将领也都在做同样的一个动作。他勉强镇定了下来，问：“两炮间隔多久？”有个一直在营外守卫的军官答道：“约莫三分之一炷香时间。”

李茂贞说：“再等一炮，取一炷线香来！快去！快去！”不一会儿有人拿过一个小小的陶盏，里面插了一炷有刻度的香，已经点着了。

看到第三发铁球发射而来，斜斜地落在了土堆前方，李茂贞盯着线香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一门炮，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何须惧怕？叫河西小儿尽管打，咱们慢慢筑土堆，看谁耗得过谁！哈哈哈！”

说完带着将领们返回了军营，他心中大定，说：“日近中午，该用午飨了，咱们慢慢吃酒，且看李小儿能够施展能耐！”

发射了三枚铁球，李弘益便将红衣炮收回，李茂贞不肯出战，他也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平白给对方送些铁球去。等到李保琮带人收回了红衣炮，李弘益引着大军，缓缓退了回去，李茂贞这里也不派人追赶。

回到军营，李弘益找来张琏所带的原州地图，摊开来，说：“李茂贞还真是无耻，坚守不出，咱们只能另想办法，逼迫他出战了！”

他对着张琏说：“张使君，还请你派出熟悉地情的士兵为向导，我将骑兵分散出去，寻找偷袭李茂贞粮道的机会。听闻原州南方的有些官员，不愿为李茂贞治下，州内仍有小股军队坚守，咱们派人联络，侵扰李茂贞的后方！”

张琏拱手说：“诺！”他跟随父亲在原州十余年，基本跑遍了原州各地，原州南高北低，境内丘陵起伏、沟壑纵横、梁峁交错、山多川少，塬、梁、峁、壕等错落，因此地形虽然复杂，却也导致向外沟通的道路就那么几条。

寻找李茂贞的运粮道路不难，难的是寻找机会袭击运粮队伍。众将都来请战，李弘益想了一下，命颇超乞光和慕容真海各领两千骑兵，同时张琏也派了数十名向导军官，带着彰义军大印的书信，前往各处，联络那些原州的官员和世家们。

于是河西军与凤翔军陷入了对峙，不过两方都没有闲着，李弘益命斥候夜不收等四处哨探，将李茂贞的三座营地的地形地貌画出了完整的地图；而李茂贞也在加紧重新修筑土堆，同时命民壮四处砍伐树木运来，制造木排等。

王钦伏在泾州与原州交界处一座山梁的洞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一支李茂贞的运粮队伍，他心里默默地数着，粗略估算了一下押运的士兵和民夫，耐心地等待这支队伍走远，才轻轻地从洞里爬了出来。

王钦是个外表开上去极其普通，身材瘦小的混血儿，他的父亲可能就是杜论悉加。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他本人也不确定。他的母亲是杜论家的一个地位低下的婢女，在王钦十二岁那年，母亲上吊自尽了。

幼年的王钦曾经亲眼目睹杜论悉加带着一名吐蕃随从，指示那名随从奸污了自己的母亲，自己却在一旁嘻嘻哈哈地大笑。那名随从在完事之后，边提裤子边指着王钦说：“少爷，你说这是你的种还是我的种呢？”

杜论悉加看着跪在地上的王钦，大笑着说：“这个卑贱的小杂种，你若是愿意，就叫他喊你爹！”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只留母子两个抱头痛哭。

等到母亲终于不堪凌辱自尽之后，王钦成为了杜论悉加家的一名小小马奴，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王钦渐渐明白，原来杜论悉加十多岁的时候，初尝禁果，实验的对象就是自己那羌汉混血的母亲。

李弘益攻下凉州，王钦看到杜论悉加像一条狗一样被拖上了台子，当众斩首，多年阴郁积累的情绪陡然间爆发，他嚎啕大哭，只觉得老天有眼，派了李将军这样的好人，来为人间除恶。

河西镇成立之后，王钦也被废除了奴隶身份，分了二十亩的牧场。听到河西军招募新兵的消息，他立刻就报了名，当书记官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说：“我叫旺钦！”这是一个吐蕃名字，吐蕃人是没有姓氏的。

书记官大约是听错了，于是提笔写下了“王钦”两个字。本来新兵考核王钦根本没通过，他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可是他苦苦哀求，只希望能够当兵，为李将军效力。刚好夜不收小队的队正路过，看他态度坚决，便多问了两句，得知王钦因为幼年经历，懂吐蕃、羌、回鹘和汉四门语言后，觉得他是个人才，于是就破格收下，成为夜不收队伍的一名辅兵。

王钦在训练中展示了极强的忍耐天赋，他可以一动不动地趴在一处草丛里一整天，这是他近二十年人生苦难之中学会的一项本领。凭借着这一点，他很快就从辅兵转为正式的夜不收，开始了他的斥候生涯。

李弘益对夜不收小队很重视，派了书记官开授夜校，教他们识字绘图，王钦很聪明也很刻苦，学得很快，虽然他不善于搏斗击杀之术，却也能胜任绝大多数的哨探工作，他先后跟随玉门军，出征李茂贞，攻打王行瑜，立了些功劳。

然而王钦还觉得不够，他为人深沉阴测，却也懂得知恩图报，只觉得自己做的那一点儿事，不能报答李将军大恩之万一。

他从洞里爬了出来，弯着腰，轻捷地绕到了山梁一侧，翻过了一座小土坡，找到了半伏在地上的坐骑，牵着马，王钦直奔北方而去。

在北面大约七八里的一处黄土高原常见的沟峁，他与自己的队友陆大安接了头。夜不收小队一般以两到三人为一组，王钦和陆大安合作一年多，彼此已经十分默契了。

他对陆大安说：“颇超统领和严队正破坏了前方二十余里处的一段道路，我估计李茂贞的运粮部队要从本地征民夫修路，到时候我便混进去，放上一把火，说不定能将这一批粮草烧得干净。你现在就去通知颇超统领，天快黑了，不要耽误了大事！”

陆大安点点头，说：“好，我马上就走！你要小心啊！”王钦难得笑了笑，说：“放心吧！”看到陆大安骑着马离去，他背靠着土梁，眯上了眼睛。

颇超乞光和慕容真海各领骑兵南下后，张琏也四处派人联络，然后找到了百泉县洪川烽燧的守将严队正。当初李茂贞攻得凶猛，严队正看对方来势汹汹，恐不能阻挡，点燃了狼烟，然后带着一百多名弟兄躲进了沟壑之间，东躲西藏了一个多月，然后遇到了颇超乞光。

有张琏派出的军官士兵为向导，严队正立刻亮明了身份，并通报了他一个多月来收集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