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红衣炮

相比之下，李弘益这里稍微占据地理优势，张琏的彰义军本就兵力不多，虽然如今只剩下六千人，可都是熟悉本地地理的。再加上张钧、张琏两父子统治原州十余年，在原州威望极高，是以虽然败了一阵，士气还能用。

李茂贞的兵力虽多，却不得不防备平凉等地那些原州的官吏和驻守在各处的小股军队，还要分兵保护运粮队伍，一时也不能轻举妄动。

李弘益却是等不及了，大军集合原地休整了数日，便要与李茂贞决战。他现在是越发地知道，为何历朝历代，有那么强烈的反战思想了。

他在玉门关，手下只有两都人，最多也不过千余，那个时候靠着玻璃作坊，都是勉强支撑，如今掌管一镇六州，带出来三万兵丁，后勤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不提士兵的铠甲、战袍、长枪、大盾、弓弩、弓弦、弩弦、弓箭、弩箭、圆盾、横刀、陌刀、大棒、斧钺等武器，只说步兵一人一骑，骑兵一人双骑，就是极其大的开支了。

以一个步兵为例，除了武器之外，还要配备被服、睡袋、帐篷、干粮袋、小刀、锉刀、钳子、钻子、药袋、火石袋、盐袋、磨刀石、镰刀、切草刀、铁锤、铁锹、披马毡、披毯、绊索、更换马鞍、革带，还有麻鞋、换洗衣袍、抹额、皮带、裤子、袜子等等。

也就是说，光携带这些东西，基本就占用了一匹马，好在李弘益在军中配备了上千辆大车，缓解了部分物资的运输压力。

而一个士兵的粮草，则是日支米二升，这还是折算，包括大麦、小麦、荞麦、大豆、小豆、豌豆、麻豆、小米等，盐则是日支半合。而座下马匹，日支粟米一斗，战马还要喂鸡蛋、苜蓿、苹果、黄豆等，否则只靠青草干草，不养膘不说，马匹还容易拉稀。而且马匹吃盐日支三合，比人的消耗还要大。

这样算下来，三万大军再加上运输的后勤民夫民壮消耗，单单粮食一项，每日就是五千多石。凉州汉人少，耕户也不多，若不是商贸发达，只靠着本地产的粮食，是远远不够的。

李弘益看着管粮官每日送来的粮草消耗，总是忍不住牙疼。从玉门关开始，他就已经熟悉了这些军中事务，因此从某种意义上，他比李珽等人还不愿意打仗。

然而不打仗，河西镇就没有一个稳定的发展环境，如李茂贞等，是不会给自己任何坐大的机会的。

所以当李弘益等到后军万余从萧关护送着一支运粮队赶来时，他再也等不及了，立刻召集了众将议事，说：“战事不能久拖，迅速与李茂贞决战，明日大军整顿，出营迎敌！”

曹用行以前是根本不关心这些事的，他觉得李弘益心细，有他操心就足够了。但是到了会州为刺史不过半年，接触了更多的实际政务，他越发明白，如果一个将领或者官员不关心这些事务，只怕到头来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无能之辈。

李弘益之所以寻求速战速决，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部下的士兵太疲惫了。这不是生理上的疲惫，毕竟玉门军好歹休息了几个月，而祁连军虽说在会州钻山越岭剿灭吐蕃叛乱，毕竟作战强度也不大。

关键是士兵们普遍有一种心理上的疲惫，从甘州杀到凉州，再从凉州杀到长安，两三年间，基本一直在打仗，便是多年的老兵，也战场杀得疲倦了。李弘益现在最担心的是，士兵若有了厌战的情绪，那可就亏大了。

第二天，李弘益挥大军出动，沿着葫芦河直向南面的李茂贞大营而去。这一片战场是李茂贞早早选定好的，为了防备河西军的火炮重弩，他特意将营寨扎在一片河谷的收缩处，左右各有两处辅营，靠着原州的地势，形成了一处易守难攻的营盘。

营盘中间，葫芦河蜿蜒流过，不用担心吃水的问题，更不用担心河西军会截断河流或者下毒，因为葫芦河是从固原方向北去，在灵州注入黄河的，李弘益反而落在了河流的下游。

在狭窄的河谷口，李茂贞命部下士兵挖掘地面，堆起了一排的大土堆，中间留有通行的道路，并在土堆顶斜斜着扎了许多木排。他对于李弘益的虎蹲炮记忆深刻，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这么一个应对之策。

虎蹲炮多为直射平抛，有了土堆和木排的阻挡，李茂贞若是坚守不出，李弘益这里也没办法。他也不怕李弘益把虎蹲炮搬上山坡，两侧的辅营驻守，按照虎蹲炮的射程，除非李弘益能将两处营寨拔除。

看到李茂贞并没有迎战的意思，李弘益皱起了眉头，一边将斥候哨探不停外派，一边缓缓地朝李茂贞的大营逼来。

然后在数里之外，李弘益不得不停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了李茂贞布置在两侧的两处辅营，驻扎在低矮的山坡之上，自己只能仰攻，而若是直攻对面的中军，又必须得进入两辅营的弓弩射程范围之内。

骑兵冲营，无异于叫手下送死，李弘益自然是不会干的。斥候早已经探得李茂贞大营的布防，他也有了应对之策。

他朝阴继武招了招手：“去催催后面，快快将那物事运上来！”阴继武“诺”了一声，打马朝后阵而去。然后李弘益命万余士兵齐呼：“河西凉国公邀战宋文通！老贼敢战否？”

李茂贞原名宋文通，不过他一向以皇帝赐姓名为荣。万余士兵高喊，李茂贞在营中自然听的清楚，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随即哈哈大笑：“想让老子出战？河西小儿，老子就是不出去，你能奈我何？”

为了快速接手河西镇六州之地，尽管李弘益很是不想用那些原本投靠了温末、吐蕃的官员，有些官员还是被留任了。这些人未必与他一心，所以暗地里出卖些情报给李茂贞，也就很正常了。

尽管李弘益专门设了侦骑司，由松孝德负责对内部的监视，然而毕竟时间太短，还不能完全对所有的官员监控。李茂贞自去年成纪一战败后，便派出伪装成商人的间谍，收买了户曹的一名留任小吏。

虽然无法得到河西镇一年具体的收益，但是粮食的产量他却打听清楚了。作为一名行武出身数十年的武将，李茂贞想到的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死守这条南下固原的道路，一直耗到河西没粮为止。

原州背靠泾、陇两州，对于李茂贞来说，后勤的压力并不大，若是拼家底，他坐拥十余州，人口众多，平原也多，远不是李弘益的六州可以比的。

因此李茂贞现在只有一个心思，慢慢耗，耗到李弘益坚持不住退了回去，他就可以一路慢慢杀将而去，即便不能将李弘益赶尽杀绝，至少也能赶出凉州，赶回到西北的沙漠之中。

因此他大笑着对愤愤不平的手下众将说：“便叫河西小儿叫唤，他们也支撑不了几日啦！”

阴继武带着一辆六匹大马拉的马车，从后军赶了过来，对李弘益说：“有一门已经赶来。还有一门，大车半路断了车轴，正在维修。”

李弘益说：“一门足矣！先支起来，放几炮！”张琏好奇地盯着马车，车是平板车，没有车厢，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红色的布，看不出下面藏的是什么东西。

火炮作坊的局令李保琮带着数十名工匠，指挥着一队民夫，掀开了红布，露出了下面的物事，却是一尊长约一丈、前细后粗的铜质大炮，炮身还泛着带了些许红色的亮黄。

李弘益得意地说：“这是我河西新铸的红衣炮，装以火药铁丸，一炮可击三五里之远！”闻听此言，大半的将领都深吸了一口气，惊叹了起来。

李弘益知道虎蹲炮的弊端，毕竟不能依靠着虎蹲炮一种火器打遍天下，因此他一直想要铸造大炮。他对火炮的研究不深，只是提供了粗略的图纸，按照他来自后世的记忆，其他都交给了李保琮带人摸索。

期间耗费了大量的铜，要知道唐朝还是以铜铸钱，可以说大炮是完完全全用金钱堆出来的。李保琮用了两年多时间，浪费了不知道多少铜，终于铸造出了两门重约两千斤的大炮。

因为炮身初铸时，还带着铜的金灿灿的金属光泽，因此李保琮就起了个名字，叫红衣炮。这个名字也被李弘益采纳了，他觉得这个名字还是挺霸气的。

只是一想到这两门红衣炮耗费的铜，李弘益就只觉得更加牙疼。李保琮带着人，砌了个土台，以木架滑轮，配合着人力，慢慢地将红衣炮架起来，然后瞄准了远处的李茂贞大营。

将领们都热切地盯着红衣炮，李保琮细细检查了一番，来到李弘益的马前，说：“国公，已经准备妥当无误，可以开炮了！”

李弘益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