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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梦醒时分
景晔当然知道那种恨意,那种感觉曾经折磨着他让他彻夜难眠,只要一闭上眼睛父王与母后惨死场景就会出现在他脑海中。魔窟外高悬着的父王的头颅,母后哭的红肿的眼睛,她嘴角的鲜血……还有最后跟他说的话,“要好好活着。”该如何好好活着,他不禁自问,可没有一个人能替他回答。
“要是细算起来,各族族长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人不曾手染鲜血,难道都是该死?我帮你除掉鬼王那就代表要与整个鬼族与天下各族作对,若干年后他的妻儿老小可会来找我报仇雪恨,你觉得这笔买卖是否划算?”景晔的声音依旧冷冷地,似乎谈论的不是一个人的性命,而是草场上的牛羊牲畜。
神乐继续说:“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连累到您,更不会挑起青丘与各族的恩怨。只要您在合适的时候创造出一个契机,剩下的事都由我与神音亲手操办,以后就算是有人寻仇也只会冲着我来。”
“好,我答应你。”
魑魅突然觉得这之间的事情并不是她之前所想的那样简单,一场腥风血雨即将从更深的黑暗中席卷而来,她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景晔的胸口。他贴身穿着一身白色睡袍,胸前已经染成了一片猩红,十分刺眼。
‘真正的风暴要来了吗?如果付出我的性命可以让眼前这个人少受一点伤,那便是值得的。’她重新站起来立在景晔身侧,之前的疑惑与焦虑都变成了坚定。“你是鬼族最出色的占卜师,鬼王费尽心机培养你让你为他效力,又是如何让他同意放你出来的?”
“想要活着从鬼族离开确实不容易,我用了近百年的时间做了一个假的卦象,骗他说我受到了诅咒命不就矣,如果继续留在鬼族将会为他们带来灭顶之灾,而唯一能避开的法子就是让我快些离开鬼族。其他占卜师卜算的结果与我说的相同,加上我当时的情况看起来确实半人半鬼,他不敢不信。正好当时青丘在招募灵力强大的占卜师,他便将我献给了青丘。”
魑魅又问:“你说求雨必须要服下狐王的心头血,难道这也是你的计谋?”
“是,也不是,我当时身体虚弱无力支持作法是事实,狐王的心头血能在最短时间内让我恢复过来,可也并不是只有这一样才能办得到。狐王先前已经允了要给我他的心头血,我只不过是提前拿来用罢了。”
魑魅右手一挥,灵力凝成一条无形的鞭子抽向神乐,她的身上顿时就出现了几道皮开肉裂的伤痕,“你可知道你的提前让他受了多少苦,差点害他修为尽失!”神乐跪在殿下,“任凭狐王处置。”
景晔站起来走向内室,“罢了,你回摘星楼继续做好你分内的事,我有事自然会联络你。”神乐应了一声立刻消失不见了。他回头对魑魅说:“叫药篱来给我换药。”有些事他还不想这么早就让魑魅她们知道,不是不信任而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好。
鬼王的事他并不吃亏,神乐两万多年前来到青丘,再想接近鬼王已经是不可能了,她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也并不难创造。景晔叹了口气,觉得心头烦闷的厉害,他以为自己应付的了,有再多的事也可以一件一件逐个解决。现在他突然懂了,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有个结果,忍过了一天还有一天,忍过了一年还有一年,反反复复没有尽头。
就像父王出征时的背影,他金色的战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犹如夜空中离他最近、最大、最明亮的那颗星辰。他以为时间久了自然会忘记,至少不会时常想起,可每到夜晚看见星辰的时候,看见屋外的宫灯的时候,看见案上燃着的烛火的时候,坐在王座上的时候,甚至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都会想起来。
药篱进来低声请了个安来到景晔面前,药敷在伤口上引来一阵阵刺痛,“还有多久才能愈合?”景晔问他。“此伤并非普通兵器造成,加上未及时修养医治,求雨又耗去大量灵力,如果伤口不再撕裂的话,一个月左右就可愈合,但还要调理修养,补充元气。可如果伤口再撕裂……恕臣直言,就算伤口愈合恐怕也会落下病根,阴雨天气或季节转冷都会有复发的可能。”
景晔揉着眉心点点头,“我知道了,难为你这么晚还赶过来。”
“这是臣的本分,臣告退。”
魑魅送走了药篱来到景晔床前,“有些事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你不要介意。”魑魅应了一声,“我知道,你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信你,你不用跟我解释。”伺候他重新躺下,她才回到自己屋内。
她打开窗户,外面的冷风兜头兜脸迎面而来,月色里也像是融进了些许冷意变的更加惨白,映照着屋外树影重重,只有那一排排宫灯还泛着暖色的柔和的光。一直等到景晔屋里辗转反侧的声音消失,彻底安静下来,她才轻轻将窗户关上,和衣而睡。
千瞳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以后困意全无天却仍然没有亮,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索性穿好衣服去外面随便走一走。她对仙界还不是很熟悉,只是沿着白天走过的路慢慢走着,以前的时候特别容易犯困,要是没人吵她睡到日上三竿也醒不了。
梁沛然说睡太多对身体不好,而且每天都非要叫她起来吃早饭。冬天的时候天气特别冷,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地躺在床上,不论梁沛然叫多少次都不理他。后来他也会使坏了,故意把冰凉的手塞到被窝里摸她,凉的她只能一边躲一边叫“梁沛然,你别以为我真不舍得打你。”
被他闹一顿睡意自然也就没了,可她还是继续赖着,要他亲一口才肯起来。梁沛然亲完她还是不动,抱着他的腰撒娇,“我没睡够没劲穿衣服。”他也不跟自己计较,拿出她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要是不忙的话还会给自己梳头。
想着这些千瞳不禁轻声笑了出来,突然一抬头发现竟然走到了朝云殿前,回过神来赶紧转过身往回走。“既然来了为何又着急要回去?”旭尧从殿内走出来。千瞳心中一惊又忙稳住心神,向旭尧行礼问安,“是千瞳莽撞,打搅了上仙休息。”
虽是抱歉的话,可她却说的理直气壮十分坦然,旭尧心下好笑,“不碍事”见她头发稍微有些撒乱,想必是刚睡了一觉醒来就问她:“初到仙界可是还不习惯?”
千瞳点点头,“好像还没有适应仙界的时间,白天练完功觉得很累,晚上又觉得时间太长,睡到半夜就自己醒了。”
旭尧说道:“你跟我来”,转身走向殿内。千瞳见他转过身去才偷偷长出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走到殿内,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里面坐满了人,她也不敢随意看,只记得脚下的地板像是青白色的玉石,跪在地上却不觉得凉。
她一时好奇,蹲在地上用手摸了摸,果然触感细腻还带着些许温热。“这是用万年南海之石铺造的,铺在地上之前又特意注入了温热的灵力,这些灵力便一直盘踞在石板内,所以一直会有温热的感觉。”旭尧并未回头,可说完以后嘴角却带着淡淡笑意,‘果然好奇心还是这么重。’
千瞳应了一声继续跟在他身后,好像上仙们都偏爱素色又宽大的衣服,他左手松松握着背在身后,衣襟刚刚及地,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飘动着。脚踩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要是不是他确确实实在自己面前,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气息。突然传来一阵淡淡的药草味,千瞳才将视线从他背后移开。
数十个高大的药柜在面前围成一个半圆,每个抽屉下都写着药材的名字,有她知道的,也有一些她根本没有听说过。旭尧走上中间的圆台,坐在案前,“晚上要是休息不好白天只会更累,我给你一些安神助眠的药,你回去以后用热水服下,应该会很有帮助。”
千瞳只觉眼睛酸涩难忍,嗓子也说不出话来,她双手紧握着使劲想把眼泪憋回去,却只让她越来越觉得委屈难受。旭尧没听见她的回答便抬起头看她,看着她憋的通红的鼻头和泪眼朦胧的双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千瞳低下头把眼泪擦干净,等她再抬起头已经看不出异样。旭尧没有说话将手一伸,几个抽屉自动打开,抽屉里的药草变化成了粉末像水流一样注入他面前的石钵中。他又往石钵中加入少许冷水,右手从石钵上拂过,打开一个小药瓶将凝好的药丸放在里面,递给千瞳。
“现在回去吃过药以后还能再睡一觉”,他刚想说:“以后要是没什么事就不要来这里了。”可千瞳却抢先一步问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对医术十分感兴趣,不知以后空闲时间能否来上仙这里研习医术?”他有些不解可见她眼神坚定又不忍心拒绝,便应了声:“好”。
千瞳把药瓶握在手里,道了声谢,从殿内出来。她知道旭尧上仙已经离开了,可走出来的每一步都似踩在芒刺上。她承认看见这些药柜,闻到药草的味道的确让她十分难受,可这种难受却让她的心再一次活了过来。
自从梁沛然离开以后,她一直像是漂浮在茫茫大海中的一片树叶,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没有着落。可这里像是她漂泊旅途中的一颗礁石,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上岸,哪怕只是暂时停歇,都能让她觉得安心,都能让她有动力继续漂浮下去。
她握着颈间的红色坠子,除了它以外与梁沛然有关的一切都已经离她而去了,世上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人记得梁沛然的模样。可朝云殿却不会消失,她累的时候徘徊犹豫的时候都可以来到这里,再提醒她之前的事的的确确都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