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成功的导游

进入喀什地区后，一路阳光灿烂，窗外时而山地丘陵，时而平原沃田，时而沙漠戈壁，地形起伏不定，河流纵贯其间，粼光万道。这里地处中国西部边陲，东临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依喀喇昆仑山，与西藏阿里地区为邻，西靠帕米尔高原，同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印度等国接壤，和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及哈萨克斯坦接近，素有“五口通八国，一路连欧亚”之说。从喀什出发，西进可达中亚、伊朗、土耳其直至欧洲，南走可到巴基斯坦，经阿拉伯海后转中东或欧洲，而且路线短，成本更低。因此喀什成为中国向西开放的门户。

过了喀什收费站，大巴直奔喀什市，这是中国最西边的城市，也是个民族风情浓郁的城市，故而有 “没到过喀什，就不算来过新疆”之说。新疆民族风味，在此得到最全面、最盛大的体现。除了主流的维吾尔长袍、衣裙外，其他各民族的特色服饰同样斑斓灿烂。

街上热闹非凡，商业繁华，地毯、英吉沙小刀、艾德莱斯绸、花帽、木模彩印花布、土陶、首饰、民族乐器等，琳琅满目，风情独特。作为接壤多国的边地，这里店铺国际色彩浓厚，随处可见波斯地毯、中东工艺品、俄罗斯套娃等。

喀什日照强，时间长，是享誉国内外的瓜果之乡，满街石榴、葡萄、无花果、巴旦杏、杏、桑椹……让艾宝等人恍然间有种回到葡萄沟的感觉。这里，不但郊区大面积种植葡萄，连城里不少人家院外，也搭着葡萄架，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挂在上面，让葛坚强看着，就想不客气。

瓜果之外，街上的各种维族风味小吃，同样让人垂涎不已。金灿灿的烤全羊，香喷喷的羊肉串、色香诱人的馕坑肉、烤包子，以及拉面、油塔子、馕、馓子、曲曲、 烤鱼、灌面肺和灌米肠等特色食品的香气，浓郁满街巷。

大巴经过一条两侧种满大柳树的公路，停在一座酒店外。随着萝珊一声招呼，众人陆续下车。

孙毅和葛坚强走在最前面，两人拐到车后。孙毅拍了拍葛坚强的肩头：“强哥，看你和那胖阿姨火花四溅的，该是桃花运来了。”葛坚强一愣，不屑说道：“和她？那不是瞎了我的狗眼吗？”

艾宝和甄有财、娜娜、吴松等人随后也到了。艾宝笑道：“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这车最后一站也是红旗拉普，我们还可以继续蹭车。时间还宽裕，我们明天就先和这个妇女团四处玩玩。”

“但是，到红旗拉普之前，得先把对付黄百万的办法敲定才行啊。”孙毅深深谋远虑。甄有财微微一笑：“别急，我在车上都盘算好了。”娜娜吃惊道：“不是吧，你哪来的灵感？”甄有财往身后指了指：“那些阿姨们。”他看着吴松：“你说，黄百万很好面子，痴迷玉石，是不是？”吴松点点头。甄有财笑道：“那好，我先说下计划，是这样的……”

众人听了，连连叫好，孙毅却又发愁了：“只是，怎么调教这些阿姨？我觉得要她们搞清楚太难了。”

“没办法让她们搞清楚，那就想办法把她们搞糊涂。这个艾宝可是行家。”

“谬赞了，我还得谦虚谨慎，争取更大进步。”艾宝的笑容却是一点儿也不谦虚。

葛坚强叫道：“那我们就跟黄百万拼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活。”

艾宝说道：“甄先生老谋深算，我看这事儿还得他来当总设计、总指挥。”

“没问题，不过……”，甄有财对这个提议并不反对，“这是个导游，不，导演的活，因此我需要先与大家约法三章。”

“又是约法三章！你们一个个轮流坐庄啊。”娜娜不平衡了。

甄有财笑了笑：“葛坚强同志语录里，不是有一条，导演和导游都是指挥人的？艾宝导游立过约，我这个战时总导演，当然得同级对待。”葛坚强说道：“我高举双手双脚赞成，无规矩不能成方形啊。”见众人都看着他，忙笑了笑：“错了，应该是方圆。有句话怎么说，做人应该外方内圆的……”

“行了！”甄有财忙破坏掉他的饶舌惯性：“我要发布新朝新政了，以后大家要把它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第一，要坚定不移以我为中心；第二，要坚定不移贯彻落实我的路线方针；第三，不要问我为什么。”

葛坚强一愣：“为什么？”甄有财看着他：“因为，我知道你会这么问！这条是专门伺候你的。”

“葛坚强！那个叫葛坚强的！快过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破锣似的女高音，把众人吓了一跳。葛坚强急忙回头，只见那胖女人双手叉腰，站在大巴行李舱边，脚下堆着数个鼓鼓的大行李包。她身体突出部位实在太多了，尤其是腹部层层叠叠赘肉，让弯腰这种简单动作都变得困难重重，更别说提行李了。见葛坚强没有迅速响应，胖女人急了：“快过来帮我啊！一点儿也不绅士！”

葛坚强想开溜，艾宝急忙拉住他：“强哥，你别跑，有个重大的使命要交给你！”葛坚强一愣：“什么？”艾宝笑道：“你，去和那个胖妞搞好关系，搞定她，等于搞定了所有女人。你说，这叫什么？”葛坚强愣了愣：“叫，擒贼先擒王！”在众人精神支持和目光鼓励下，他终于拖着步子向胖女人走去。

甄有财是个特有办法的人，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就把银行卡补办了，然后取出一笔钱，给众人各买了两身干干净净的衣服，然后一起下榻，美美洗了个澡。

次日，众人穿得体体面面，与一干女人同游喀什。

喀什是座以维吾尔族为主体的古老城市，除了世界第二高峰乔戈里峰、“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原始胡杨林等丰富的自然风光外，还有香妃墓、艾提尕尔清真寺、叶尔羌汗国遗址、高台民居、莫尔佛塔、唐王城、石头城等历史遗址。

一干女游客除了慕名拜访下香妃墓外，最大的兴趣就是到艾提尕尔清真寺看热闹，到大巴扎疯狂购物，顺便把喀什老城区给游览了，那里保存着国内唯一完整的伊斯兰文化市井街区，纵横交错犹如迷宫。

艾提尕尔清真寺不但是新疆最大的清真寺，也是全国有数的大清真寺之一，由一片民族风格与宗教色彩浓厚的建筑群所组成。围绕着它，周边密密麻麻分布着铜器商、英吉沙小刀作坊、十二木卡姆乐器店、笼屉制作小铺等。

萝珊一路给众人介绍着景点。到了清真寺黄砖砌成的大门外，看着摩肩接踵的信徒进进出出，又回头看了看女游客，见她们个个都是兴致索然的样子，便碰了碰艾宝：“艾宝，等下能否给我现场演示下你的带团经验？”

艾宝愣了下：“不太好吧，这是你的团……”萝珊急了：“没事啊，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让客人信服你的。”艾宝只得硬着头皮接过萝珊手里的小旗子，指着清真寺大门说道：“这是艾提……”

“艾提尕尔清真寺！”萝珊忙纠正。艾宝点点头：“对，艾提尕尔清真寺，看到了吗？”

“看到了。”女游客同时叫了起来。艾宝点点头：“接下来，大家自己去走走看看，拍拍照，体验体验，两个小时后，准时到这里集合，来迟了就只能自己打车回宾馆了。”

女游客们瞬间精神百倍，一哄而散，留下萝珊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说道：“这……什么啊？”艾宝嘻嘻一笑：“没什么！游客嘛，来玩就是想玩，咱当导游的，别把他们像鸭子一样赶着，也不用整天琢磨着给他们介绍些什么，让她们知道些什么。这年头，浮躁得很，没几个是好学的，想学她们自己会去查资料。出来玩的，都是图个舒心。相信我，只要你让她们玩得开心，他们就不会觉得你是就该给为他们提供无限服务，自己也用不着那么累。”

“可是，旅程安排……”萝珊还是不安。艾宝摆摆手：“管他什么旅程！玩之前先和游客商量下，好玩的多呆一阵子，不好玩的直接跳过。如果时间不足，那就拆东墙补西墙呗！没有那么多可是，做导游的，长得漂亮不如干得漂亮！自个儿也要玩，不然每次都走同一景点，早晚要落职业病的!”

萝珊稀里糊涂的，就被艾宝拉去游玩。

两个小时候后，一干人分秒不差集合在大门口，个个眉开眼笑的。艾宝清点一下人口，带着队伍施施然转战一个景点。

游完喀什后，驱车前往300公里外的红旗拉普口岸。

红旗拉普口岸原来设于塔什库尔干皮拉力海拔4700米的高地上，由于高寒缺氧，往来不便，后来又迁至海拔3200米的塔什库尔干县城。这是个面向巴基斯坦的口岸，314国道直通这里，因此这里成为新疆唯一一个对第三国开放的口岸。

历史上，红旗拉普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通道，也是东西方文明交汇互通之处，驼铃马帮，千古悠悠，传承至今，使之成为繁华的丝路明珠。

大巴从喀什出发，沿着喀喇昆仑公路一路向南。穿行于喀喇山脉崇山峻岭之间。两侧山势奇险，冰峰雪岭连绵，嶙峋怪石和突兀悬崖似乎就要从高处冲下来，山中涓涓冰雪溪水，经常在某个拐弯处，突然汇集成瀑布，从高处飞流直下，声震数里，令人心动神摇。

萝珊介绍说，喀喇山脉绵延数千公里，平均海拔在6000米以上，这条蜿蜒于山中的公路长1032公里，始建于1960年代，出动了近两万人，费时十余年间才完成。1979年正式宣告建成后，它就成为中国通往巴基斯坦、南亚次大陆、中东地区的唯一陆路通道。公路在巴境内延伸的809公里中，有613公里是中方援建。它的出现，给巴基斯坦北部经济带来革命性变化，让封闭千百年的山村，终于有了走向世界的道路。

有人说，喀喇昆仑山公路称得上是人类修建金字塔以来最大的工程。当时，施工条件异常艰苦，雪崩、泥石流、落石随时会发生，仅巴方就付出五百条生命，中方没有确切数字，但只会多不会少。冷战时，这条公路是中巴友谊的象征，其修建之难也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

一路上，桥梁众多，涵洞密集，车内时亮时暗，公路两边不时可见雄伟的冰山，除了众所熟知的乔戈里峰外，喀喇昆仑山还有众多身高七千米以上的高峰，高耸入云，云雾缭绕，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还能看到绵延几公里乃至几十公里的大冰川，连绵起伏于山岭沟谷之间，将阳光折射进车窗上。

一干女人没走过这种高海拔山路，惊恐与兴奋同在，尖叫声此起彼伏。尤其胖女人，尖叫声蹂躏着所有人的耳膜：“哇塞，太可怕了。”葛坚强忙捂住耳朵：“这算什么，你得靠近它，才知道它的厉害！”胖女人不受用了，虎虎生威站起来：“靠近就靠近，怕什么？快停车！”

“这里是公路，怎么能随便停车呢？”萝珊哪里肯。胖女人急了：“为什么不行？我们是游客，是你们导游的上帝，你敢违抗上帝？”萝珊也不对味了：“话怎么能这样说！你们既然到我们旅行社来跟团，就得遵守旅行社的安排，怎么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且这也太危险了，有个万一的话谁来负责？”

“什么话！我们给你们旅行社钱，是让你带我们玩的，不是来坐你们的囚车！让我们下去，我一万都不怕，还会怕万一！”胖女人万有引力大，一带头闹立即有半车以上的人跟着乱，车内乱哄哄的，各种话儿都有：“旅游就要轰轰烈烈，怎么能老是缩在车里！”“不要以为让我们上车打瞌睡，下车拍拍照，就糊弄我们是在旅游。”“我们可以不去红旗拉普，这里好玩的就在这里玩，有什么不好的？”

萝珊气得满脸煞白，艾宝却笑了：“好啊！大家都想下去玩，就玩嘛！师傅，麻烦你在前面停车。”

萝珊急了：“这怎么行？”艾宝挤挤眼：“相信我，没错的。”

萝珊犹豫好会儿，还是让司机在在路边找个开阔处停车。

甄有财等人深知艾宝的鬼点子多，对此不发表任何言论，只是静观其变。

艾宝挡在车门边，笑道：“各位大姐，你们真的想像我们那样，也去亲近自然，放开手脚，痛痛快快玩一场？”

“对啊！”胖女人一举手，车内就长臂如林，兴奋气息弥漫。艾宝笑道：“很好！不过呢，为了安全起见，我得和大家来个约法三章。”

“别说三章四章的，五章六章你也尽管说！”胖女人大包大揽。

“第一，凡事都听我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你是导游，当然听你的。”

“好，全票通过！第二条，如果我们因为这个额外旅游，耗费一些时间，导致别处不得不缩减旅程，大家不要有意见，没问题吧？”

再次全票通过。

“最后一点，至关重要——我只是临时客串导游，这车里真正当家导游还是萝珊，你们以后要尊重她，可以吗？”艾宝指着惊讶的萝珊说道。众女人迟疑了一下，同时说道：“没问题。”

艾宝挥了挥手：“好，我们出发了。”众女人欢呼不已，蜂拥而下。娜娜见萝珊满头雾水，拉着她笑道：“我们也去，放心，艾宝这是在帮你建立秩序。”

车子停在海拔三千米处，空气稀薄而寒冷。众人在车内还不觉得，一出来，当即冻得手脚发寒，行动迟缓。看看四周，冰山莽莽，在迷雾里若隐若现，冰川就像它吐出的长舌头。

“我们的目标”，艾宝指着前方一座入云冰峰，豪情万丈：“就是穿过面前这片荒坡，走到山下那条冰川，穿过它，最后爬上那座冰峰。等征服它后，再回头去征服乔戈里峰。完成这个壮举，我们的旅游就比环游世界更有意义。”

众女人默然，隐隐觉得这目标就如那冰峰，宏伟却又看不到头。

“这不是真的吧？我怎么觉得这听起来很梦幻，做起来就是个梦了？”胖女人说道。立刻有人应和：“就是，等山得是专业运动员才行啊，还要培训很久呢……”

“难才有意义嘛！”艾宝笑了笑，“要专业运动员的，那得是珠穆朗玛峰、乔戈里峰这样级别的，咱现在看到的，明显就是道小菜，专门给大众开胃的。别犹豫了，通通有，我们走！”当先往旁边一个小陡坡爬上，坡上寸草不生，乱石成堆，积雪还一滩滩摊在上面，局部化开，把一切浸得湿漉漉的，行路极为艰难。

这班凑到一车的女人，清一色都是有钱大爷的内人，平时走平路，坐汽车，楼梯都无需爬，少经坎坷，哪识崎岖、险峻为何物，此刻亲临其境，方知看上去很美的东西，往往孤高自傲，难以靠近。那山路，坡度经常刁得气人，让人无从落脚，只能把娃娃时代，四肢并用的绝技再次使上，又翻又爬的，才勉强过关。每往上一步，都要把吃奶的力气给挤出来。好容易，到了比较平坦地儿，依旧是难缠的货色。那些被积水浸润的地面，外表看起来很可靠，其实底下很不老实，一脚踩下去，准能烙个大脚印。这方面胖女人受害最烈，双脚沾满泥巴，还被队伍甩到后头。她见葛坚强在前面身轻如燕跳跃着，急得哀声大叫：“葛坚强！葛坚强！”葛坚强吓得脚下一个打滑，一屁股摔在烂泥中，叫苦连天。

胖女人蹒跚上前：“我问你，当初你是怎么从大胖子修炼成这瘦鬼样？秘诀是什么？”葛坚强一愣：“我这辈子从没胖过啊……”胖女人撇了撇嘴：“你不说就算了！我还不想减肥呢！我这辈子就跟脂肪白头偕老。”葛坚强捂着屁股笑道：“想减肥，跟艾宝去玩命旅行，保证你瘦成麦秆儿，不对，是牙签。”

但胖女人并无此打算，很快便叫苦连天起来，这像瘟疫似地，很快传染到其他女人，越走越慢。

荒野茫茫，一片乌云从天际来，遮住太阳。顿时，四下里雾气聚合，寒气逼人。众人都是吃尽苦头，才靠近冰舌前。冰川就像一条巨大的白色怪物，横亘在眼前，要进入其中，首先得翻越挡在它之前的一座冰碛丘陵。这种冰碛丘陵，是冰川消融后，被冰川侵蚀携带的乱石在山谷中堆积形成的，上面滑不溜手，别说女人，即便葛坚强这种敏捷若猿猴的男人，征服它也是个大挑战。

众女人聚在冰碛丘陵前，同时丧失了斗志。艾宝催道：“走吧，翻过去就进冰川了，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怎么可能！我们爬不过去的。”一个女人大声说道，应和声此起彼伏。

“没错，艾宝导游，我们过不去的，还是回去吧，呼哧……”胖女人赶上队伍就进一步影响军心。

“这怎么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啊，走吧。”艾宝说道。胖女人急了：“你没看到我们都累坏了？”艾宝笑道：“这算什么，我们在大沙漠里顶着四五十度高温走路，那才是真正累坏了，也就那么几天，大家别怕苦怕累的，旅游嘛，就要吃得苦中苦，才能深入大自然，看到最好的风景。之前我就担心大家毅力不够，所以才要大家一切都听我的……”

众女人脸色白了，胖女人叫道：“艾宝导游！我们这次都没准备好，下回有机会再来，行不行？”众女人纷纷点头称是。

艾宝无奈说道：“好吧，大家都这样想，那我们先回车吧。”

众女人如释重负，踉跄往大巴走去。萝珊落在后面，笑吟吟看着艾宝：“艾宝，还是你有办法！不然她们一闹，我的头就大。”艾宝笑了笑：“没什么，当导游的，不就是尽量满足游客的需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