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晚秋过往（七）

李一凡慌慌张张的冲出了医院，他知道等待他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一心想抱孙子的母亲，一定会“伤心欲绝”，而晚秋的归家之路肯定要艰险异常。

果然，当老太太听到女孩儿向个字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随后就冒出了一句“凭她，哼，也就这命。”然后就开始指挥李一凡一定要离婚。

“妈，为什么我喜欢的女人，你一定反对？我费了多少时间才将一个我满意的女子娶到家？到底什么样的女人你才会满意？”李一凡鼓起勇气，直视着母亲。

母亲根本不把他的气愤放在眼里，他轻蔑地说：“我早就看她不顺眼，还当自己是旧上海的小姐不成？整天就知道打扮游玩，心思根本就没放在家里，尤其是对我，你看她一理不睬的样……我早就想好了，那个人你也是认识的，就是我表妹家孩子的二女儿香儿，原来说给过你，你说什么也不同意，前一阵她相亲都要结婚了，丈夫钓鱼的时候出了意外……”

“什么？是她？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我对她从来都没有感情。”李一凡打断母亲的话，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

“自从你和那个娇小姐在一起，对我越来越不敬。有没有感情有什么要紧，我和爸结婚的时候都不太熟悉，我们不是过得挺好吗？只要她给咱们家生个男孩子，这日子就有得过。”

看着母亲坚决的态度，李一凡再无声息。他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第一次没管母亲的训诫抽起了烟。他的沉默，让母亲误解他已经同意了，就轻松地说：“一凡呀，今天妈特意做了几个象样的菜，咱们也好好享受一番。”

这个香儿李一凡早就认识，也来过他家无数次，李一凡对这个小自己一辈的人没有太多的印象，只感觉她特别讨好母亲，也很能干，其它的他真想不起来，也没心思想。他的脑海里还呈现着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那粉嫩的脸上，有一层细细的汗毛，不停踢嗒的小脚显出活力。无论如何他都要常看看女儿，一股天生的血缘关系，让他倍感思念。

几个月后，按照约定时间，宁晚秋来到婚姻登记处，还没到近前就看到已经在这里的李一凡。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彼此观望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走进里间。

宁晚秋先他一步，将要带的资料全部打听好了，看李一凡的熟悉程度好像也熟悉于此，两个人没有过多的言语，办事处里结婚和离婚的正好两对。晚秋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两个人结婚的情形。从登记到离婚，这才是多久的事呀，宁晚秋好像经历了一生……

两个人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将他们曾经信誓旦旦要相守终生的婚姻关系解除了。两个人来到外面，还是李一凡打破了沉默，他在尴尬之中先行开口：

“晚秋，都是我不好，我太无能了，不然也不能让你遭这么大的罪……”

宁晚秋沉默了一会儿，略略动了动身子，将脸转向李一凡显得有些不安说：“一凡，我们不要说谁对谁错了，事以至此我们都有过错。”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才是好的，我不仅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刚出世的孩子……如果这世上有一个好的办法，让我真心疼爱我的女子和孩子我宁愿做什么都行。我爱母亲也爱你们，可我就是不知道让你们怎样相爱……”

宁晚秋的眼睛涌上了一层水雾。就是到现在，她也无法说李一凡是个不负责的男人。他是个君子也是个孝子，可他们就是无法在一起融合。

李一凡慢慢平静下来，他也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诚恳地说：“晚秋，结婚之前其实我一直害怕这个情景出现，可我一再告诫自己，我一定能够解决，事实上，我真没有任何办法让你们和平共处，我试过了，我努力过……怎么说她都是我的母亲，他没有恶意。”

本来晚秋刚刚也沉浸于伤感之中，离婚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可听说他这样说，脸就沉了下来说：“我们不要再绕着这样没完没了的话题了，这样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的分开，可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吧。好了，孩子一会儿要吃奶，我得赶紧回了，我答应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来看看孩子……”

李一凡本打算邀请她吃一顿散伙饭，看她这样说，抬起那些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脸，点点头说：

“好吧，我们做不成夫妻，就做朋友吧，怎么着我们也不是仇人。”

“找一个你母亲喜欢的女子吧，这样你的生活才能有所改观。”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打算走的宁晚秋，忽然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会找的，心死了。”李一凡说完，垂头丧气地走了。

李一凡没有心思做任何事，连单位也懒得去，回家又要看母亲的脸色，想了半天，他竟然朝着从来都不涉足的酒巴走去，看到上面写着晚上营业的牌子，一时间没了主张，他站在蓝天白云之下，显得是那样的落寞。

正在李一凡不知所措之时，那个叫小香的乡下女子已经等在家中，李老太太仿佛焕发了青春，正欢天喜地地教导着这个小女子。她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李一凡的性格脾气还有喜爱的食物……

李一凡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饭菜都端在桌子上，母亲第一时间就要看离婚证，看着母亲欢天喜地的样子，李一凡忽然很烦很烦，看着小香里里外外忙乱着，心里也有说不出的厌恶。

在饭桌上，母亲尽量讨好李一凡，把小香夸得天花乱坠。小香是个安静而和蔼的女子，有很多腼腆挂在脸上。

李一凡注意到，在席间小香已改了口，叫起妈来也是生生脆。母亲不停的加菜添饭，并挤眉弄眼的做些怪招，到了晚上，李一凡才明白，原来母亲是打算让他在离婚之日就享洞房之喜。当他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之时，房门被轻轻地推了几下，他轻轻说了一声请进，只见小香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散发着洗发水的味道。

李一凡有些难为情地起身问：“你有事吗？”

小香的脸羞得红涨起来，她有些语无伦次。她实在无法解释自己现在的行为，一方面她不想让李一凡看扁她，另一方面的主动也让她无所事从。就在这万分尴尬之时，母亲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是我让她来的，你们都老大不小了，我也离入土不远了，你们早一天让我抱上孙子就是早一天孝顺我……”

李一凡恍然大悟，不论他喜欢不喜欢小香，他都无法在这样的日子里去亲近另一个女子，他先让小香离开，接着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他的脑海里忽然想想那个只到晚上才营业的牌子。

李一凡从此爱上了酒巴，他不是喝得咛叮大醉，就是睡在酒巴，如果不是有一天老太太去了单位，李一凡还不知道要醉到什么时候。他才发现酒真是个好东西，喝了它，世间所有的烦忧全都烟消云散。

李老太太郑重其事地把李一凡在下午的时候叫回家，她苦口婆心地讲小香的好处，李一凡摇头晃脑的不肯听从。母亲急了，说你想逼死我呀？你要再这么下去，我一头撞死在家里。

以往这样的话对李一凡来说太重要了，如今，被酒精灌得迷茫的他早就有了无所谓的态度，他嘻皮笑脸地说：

“妈，你死了我也死，要不我是真不孝呀，活着没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活了，我也跟了去，省得到了‘那边’没有伺候你，听你的话。”

老太太气愤得说不出话来，当天晚上，又把小香轰进李一凡的卧室，并把外面的门用沙发死死地抵住，她告诉小香说：“你今天就把他睡了，我不信他不认账。”

李一凡看着有些胆怯的小香，问：

“你为什么这么听我妈的话？我一点都不爱你，你将来会有好日子过吗？”

小香红着脸说：“我是个不吉利的女人，在乡下也没人要了，本来都要结婚了却死了丈夫……我原来就喜欢你，如果我们真的成了亲，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不仅要对你好，更会对妈好……”

这还真是个逆来顺受的好儿媳，李一凡想了想，敲响了卧室的门，他大声让母亲把门打开，他说自己同意和小香在一起。

母亲很快就将门打开，她有些得意地看着儿子。李一凡说：

“妈，我同意和小香结婚，她也不小了，我也不能不明不白地跟她好，等我们明天去领了结婚证，再明媒正娶地桃个好日子。”

还没等李一凡说完，母亲的脸上乐开了花，她高兴地点着头，一个劲地拿眼看着小香。接下来李一凡的话让两个有些兴奋的女人都愣住了。

李一凡说：“妈，既然你这么喜欢小香，我也按照你的意思把她娶了，我这些天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我早就不愿意回这个家了，有小香陪伴你，你也不孤单了，我也不是逆子了，如果你再去我单位找我，我肯定辞职。你要孝顺的儿媳妇，小香要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家，而我要一个清静的所在，我们各取所需。至于妈你要的孙子，恕我无能，如果小香跟其它人有了孩子，我认！”

李一凡无心恋战，他披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扔下两个女人乜呆呆地发愣。

李一凡跨出大门的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如果他早一点觉醒，如果他在大事大非的问题上，早就强硬一些，是不是晚秋就不会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只有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生活？他一遍又一遍在责骂自己，从此以后，除了过年过节外，他真的搬到了外面住，母亲哭过、闹过甚至当着他的面要上吊并许诺再也不给他找对象了，他才勉强回了家。到了家里，他不是躲在屋里听音乐就是拿一瓶酒将自己灌醉，每日听着屋外母亲的唉声叹气他心里的自责如大海一般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