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晚秋过往（五）

将近三个多月，宁晚秋的生活有了亮色，日子就在这种好氛围下急速过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宁晚秋与娘家的关系开始结冻。其实在她结婚以后，母亲用各种借口去看望她很多次，虽然每次母亲都不曾开口肯请她回家。她知道，父亲还在和自己怄气，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晚秋有什么委屈都不和母亲讲，她讲不出口。

怀孕后，晚秋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母亲在电话里就欢天喜地起来，第二天就张罗一定要晚秋回家，晚秋知道，是父亲开了口，发了话。

晚秋从小说爱父亲，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这话一点不假。晚秋上大学时，虽然是在本市，可离家也不近，父亲每到周末和节假日就开车接晚秋，而且还将晚秋同宿舍的女生一起接到家中改善伙食，常常三、五个女生睡在晚秋的床上，嘻嘻哈哈闹到半夜……

晚秋回娘家那天，父亲早早就回家了，晚秋见到父亲眼睛一红，不由分说就扑到父亲的怀抱里，父亲也紧紧拥抱着晚秋，父女俩一瞬间就冰释前嫌。

父母更多的在饮食上加以呵护，母亲更多的问寒问暖。当母亲去厨房时，父亲关切地问：“在他们家怎么样，还适应吗？爸一直惦记着。”

晚秋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她一边点头一边说：“爸，你放心吧，他们都对我挺好的，婆婆现在对我更好了……”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倾述，可父亲如X光一样的眼神体察到了她内心的慌乱，就温和地说：“小秋，我相信你的善良，你要好好与他母亲相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你妈都是你坚强的后盾，不要以为我们真的不要你了。爸爸老了，除了希望你幸福还有什么指望？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那一晚父女俩聊了很多，无论聊什么，晚秋都没说李家一个不字，她说不出口。

对于她回娘家的事，老公李一凡极为高兴，他说就应该常走动走动，省得在家闷。老太太不以为然，她现在除了关注晚秋的肚子，其它的都可以忽略不计。

好日子总是不会太久，这是晚秋每天都担心的问题，她知道老太太是不可能让他们过安生日的。

这天，老太太神神秘秘地拉着晚秋的手说，今天下午我陪你去看中医。我有一个才邻居，开了一个中医，我让他帮你号号脉。晚秋疑惑地问：“我现在每周都做检查，什么事都没有，为什么还要看医生呢？”

“这人能号出是男是女。”老太太也不遮掩了，直率地说。

对于性别问题，老太太曾经无数次叮嘱李一凡，希望做了B超。李一凡解释无数次说，现在医院根本就不允许鉴别胎儿的性别，宁晚秋也很生气，她故意问婆婆说：“妈，如果是女孩儿呢？看出来又能怎样？”老太太没好脸地说：“女孩儿，你就得再辛苦一次了。”

“再要也不一定就是男孩儿。”晚秋反驳说。

“那就看你的命了，反正我不想让老李家的根在他身上断了。”

李一凡当天将晚秋拉进卧室，可能老太太也是看在怀孕的份上，没在穷追猛打。

李一凡说：“是男是女谁也不知道，你何必现在惹她？”

晚秋说：“真是女孩儿，我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李一凡沉默了良久，拍拍她的肚子说：“争口气吧，是儿子就天下太平了。”宁晚秋又一次陷入困境，她忽然想起父亲说的话：“没人能帮得了你，除了你自己。”原来，夫妻在这样的时刻都是指望不上的。

为了让老太太高兴和解除心疑，晚秋没办法还是和老太太来到了一个有些偏远破落的郊区，在一家不太大的诊所前停了下来，老太太兴奋地与迎出来的与她年龄相仿的一个老人。老人精神状态很精神，她上前拉住晚秋的手左右看个不停说：“比结婚的时候胖了，人也富态了。”

两个人拉了半天家常，晚秋注意到屋子里的环境很差，特别像电视上曝光的那些无证机构，她没敢多说什么，就让老人家把脉。

老人家的脸色凝重起来，把了个把分钟，就和婆婆进到里屋，晚秋悄悄地靠了过去。只听老人说：“以我行医三十多年的经验是女娃……”

婆婆有些高声地问：“真的？要不你再给好好号一下。”

“不用，我刚才就做了三遍，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可做好准备吧，还得再当一回奶奶……”

一路上，两个人坐在出租车里基本就没说话，进到屋子里，老太太的脸就阴了下来，晚上饭也不做了，关上门一直到李一凡下班也不见她出来。

李一凡一看母亲的状态，以为晚秋又得罪她了，晚秋把下午的事一说，李一凡也是紧锁眉头，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宁晚秋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问李一凡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错在什么地方了？”

李一凡也毫无头绪地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去医院找找人，你的同学里在医院的也不少，再让她们用B超做一下。”

“李一凡！”宁晚秋大声喊道：“看了又怎样？是男孩儿我是母凭子贵？如果是女孩呢？你给我说个办法？”

“是女孩儿就做了，”

一凡倒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再去大医院确定一下，如果真是女孩儿就做了，反正月份也不大。”老太太如幽灵一般从屋子里跳了出来，下巴尖尖瘦瘦，衬得两只眼睛极大。

宁晚秋听了这样的话，眼睛都要冒出血来，她刚要与老太太理论，李一凡及时将她推进卧室，抱着她哄着她说：“你放心，男孩儿女孩儿我都要……”

宁晚秋在家里如同空气一般，老太太对她是不闻不问，就算晚秋偶尔喊她，她也如耳聋一般没有一点回音。婆婆的傲慢还在于无视她的存在，甚至去卫生间连门都不关……

婆婆对自己的冷漠，她早就习惯了，可孩子在母体里开始动了起来，如果真的是女儿她该怎么办？婆婆不关心自己，不爱她她一点也不悲哀，可如果孩子降生了她也如此，那么孩子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这不得不让她思考。

她和一凡说了，要回娘家静养，李一凡这天在早饭上说：“妈，晚秋想回妈家住几天。”李一凡的态度是诚恳的，平和而又小心翼翼。

老太太低头正在吃饭，想没听见一样，继续着。

李一凡硬着头皮又说：“妈，你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照顾起晚秋就有些吃力，还是让她妈照顾吧，等快生的时候再回来。”

老太太不回答，李一凡就拿捏不准老太太的心思，晚秋就不敢贸然行动。

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抬起头来，看了看一凡，又看了看晚秋。晚秋此时不满早就升了上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举一动要得到她的批准？为什么凡事都要仰人鼻息？如此委曲求全地到何年何月？想到这儿，还没等老太太开口，她就说：“妈，一凡，你们也不用商量了，我决定了一回就回娘家，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

老太太用鼻子轻轻哼了一下，不屑地说：“一凡，她长本事了，喜欢去哪就去哪，我们谁都不要管她。宁晚秋，我把话放在这儿，如果你有本事会生，是个男孩儿算你运气好，如果是个女孩儿，这个家你走了就别回……”

宁晚秋一腔怒火往上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回到卧室，李一凡跟了过来温吞吞地说：“你何必这样呢？我们不正在商量吗？”

宁晚秋说：“商量？你们商量？我是谁？你们商量我的事却不要我参与？李一凡，你这辈子就和你妈过得了。”

李一凡脸色一变，看到晚秋手捂着肚子，压了压火说：“你也是快当妈的人了，这是何必呢？和上了年纪的人呕什么气呀？”

宁晚秋说：“我现在忍无可忍了，你还让我忍什么？从和你结婚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忍、一直忍……一凡，这是我们原来想要的生活吗？这是你曾经说过要给我的美好的生活吗？”随着话音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宁晚秋开始整理箱子，她把一些孕妇衣服都整理进去。

李一凡痛苦地紧锁眉头说：“你再给她一段时间吧，前一阵不是挺好吗？如果真是个男孩儿，事情就有了转机。”

“那要是女孩儿呢？”晚秋咄咄逼人地问，“难道我的命运掌握在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我还要靠孩子才能赢得一席之地？一凡，你凭良心说，现在的女孩儿还有象我这样生活的吗？我因为爱你，我愿意忍受，可我是人，我是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快疯了……”宁晚秋有些歇斯底里。

李一凡突然用手使劲地拍打脑袋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家是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你们都刁难我？……”

晚秋望着窗外的雪花，感受到了侵入骨髓的冷……

晚秋回头望了望绝望的丈夫，他痛苦的脸上呈现出苍老，疲惫的身子无处安放。

晚秋在招手打出租车时，频频回头观望，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李一凡能追赶出来，她故意让过一辆又一车的出租车，可那里还有李一凡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