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坠崖事件
艾宝拿着催泪弹回来时，众人还在对浣熊威逼利诱，浣熊不为所动，坚守阵地，百年不动摇。
“别急别急……呼哧……我找到武器了。”艾宝兴奋大叫起来。葛坚强忙跑来接应：“哇，是催泪弹啊？”艾宝喘了口气：“是啊，可以赶浣熊的。”
“我知道，电视上看过，还没玩过呢！”葛坚强劈手拿过催泪弹，兴冲冲跑向吉普车：“都闪开，看我的！”艾宝愣了下，突然想起动物保护协会那个高级生命的话，大叫起来：“喂！不要扔车里啊！”但葛坚强兴奋过度，去了安全柄的催泪弹还是在警告声里带着一股烟丝，呈抛物线空降进车里。
“不要！”艾宝绝望叫声中，车厢内冒起滚滚浓烟，浣熊惊恐地从窗户跳出去，转眼逃得远远的。
烟雾持续不断，十来分钟后，仍是生机勃勃。众人一靠近车子，便咳嗽、流泪不停。甄有财擦着眼泪问道：“这药效持续多久？”
“八个小时”，艾宝有气无力说道。葛坚强见吴松拿下墨镜，凶恶地看着他，顿时慌了：“啊？这么久了？你怎么不早说啊，当时我就一腔热血要建功立业，谁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
甄有财烦躁地道：“得了，你别瞎搞诗词了。”
“强哥这是好心办坏事，也不能全怪他。”孙毅挺身而出为葛坚强解围：“不说的话谁也不知道催泪弹效果这么久！”葛坚强连忙点头：“下回我一定先调查后动手，免得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艾宝，是我不好，你可别记恨啊。”艾宝瞪着他：“我要恨的话，你早就体无完肤了！”
吴松戴上墨镜，提起密码箱：“好吧，你们都在这等着，我去方便下。”他转身往一个酷似狮子的土丘走去，突然又回过头来：“我会盯着你们的，谁敢跑我就开枪！”
但是等他消失在土丘后，甄有财立刻压低声音说道：“好机会，我们快走！”艾宝摇摇头：“不行啊，那样我哥就完了！”甄有财哼道：“那是你的家事，我们没义务帮你当人质。”
葛坚强担心地看着土丘：“可是，吴松一定盯着我们，我们一跑他就……”
“放心吧，这附近有人，他一开枪，就被人发现了，他未必敢冒险。”甄有财信心十足，又放缓语气对艾宝说道：“刚才我的话有点过火。我也理解你的担心。但是碰上这种事，应该报警才对，警察比我们更专业。我们留在这儿，唯一的用处就是当人质，根本无济于事。”艾宝低下头来，内心天人交战，难解难分。孙毅说道：“甄先生的话有道理，当人质我们很被动，只有逃脱人身控制才能掌控事态发展。”
艾宝犹豫难决：“好吧，我跟大家一起进退。”甄有财严肃地说：“那就听我口令，一、二、三，屏住呼吸，进车！”众人同时转身冲入还在冒烟的吉普车。刹那间，眼睛灼痛，泪水横流，咳声四起。
“忍住，咳咳……”，甄有财掏出车钥匙，眼前一片迷糊，手脚也不利索，好会儿才把车给启动了。
“好了……咳咳……走！”甄有财大叫一声，吉普车带着一车咳嗽与眼泪，猛地冲了出去。甄有财将车开得飞快，风从窗外来，加速了药效的削弱。众人眼泪似乎流完了，渐渐不流了，但仍枯涩难受。
“咳咳……吴松没追上来，这下好了，我们走我们的阳光道，他过他的奈何桥。”葛坚强擦了把眼泪，抽着鼻子回头看了看。
话是如此，甄有财总是不安心，保持车速不变。
“是不是我们开太快了……怎么别人看我们的样子都怪怪的。”葛坚强趴在窗户上，突然说道。甄有财也发现，每辆擦肩而过的车子，都会探出一两张惊诧的脸。他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抓不到点。
这时，前方出现一座加油站，艾宝看了看油表：“我们得加油了。”
甄有财将车停下来，没好气瞪了葛坚强一眼：“钱都丢了，我们得卖个人，才能加油。”
葛坚强干笑一声：“想想办法嘛，一文钱总不能真憋死英雄汉。”
“不用想了，我这里还有点钱。”右侧车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同时从上面伸下，食中两指夹着两张百元大钞。
全车默然。
吴松拿着枪，从车顶跳下来，满面尘灰，头发根根竖直，被飞驰的风造了个高调的发型。
“真是阴魂不散！”甄有财缓缓举起手来，终于明白过往车辆，为什么都会探出一脸惊诧来。
吴松打开车门，鼻子抽了抽，满意地说：“嗯，不错，空气净化得真好，看来我没白给你们这个机会。”他算定众人一有机会就会开车跑掉，因此故意说要去方便，其实就躲在土丘后等众人逃亡。众人跑进车，在烟雾中受苦受难时，他也爬上了吉普车车顶，紧紧抓着车身，看看催泪剂被净化得差不多了，他就出来主持大局。
他寡言少语，木讷呆板，隐蔽性很强，众人低估他的智商，反而被他玩弄于鼓掌中。
“好了，我们的旅行还得继续。”吴松让艾宝加满了油后，冷冷宣布：“最新指令来了，我们得转到轮台去，在那里等待下一步指示。看来，我们还得相处一段时间，但也不会太久。我希望大家能耐心配合，再有人耍花样的话，这旅行团真得裁员了。”
他拿着枪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没人敢作声。
轮台在魔鬼城东南方向，一路景色多变，先是广阔的草滩，牛羊成群悠游其中；继而是大片戈壁地，干硬土地铺满沙砾；接着又迎来成片雅丹地貌，大风挟沙打在窗玻璃上，沙沙作响。
过了阿格小镇后，山渐渐又多了，道路游走于山中，苍凉石山与浓绿草山交相而来。
“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车内过于沉闷，艾宝开着开着就困倦了，回头对副驾上的葛坚强说道：“强哥，找点乐子，活跃活跃气氛！”
葛坚强打个哈欠：“什么乐子？”这哈欠富有传染力，瞬间艾宝也被感染了：“什么乐子都行，最好动感一些，不然一拐弯我又要闭眼了。”甄有财说道：“你困了就换人，别拿我们的生命不当回事。”吴松摇摇头：“不行，还是艾宝来开！”艾宝几次负他，但他最信任的还是艾宝。
艾宝又打个哈欠：“强哥，说话啊，你一开口就有乐子。”葛坚强凝眉苦思起来，突然站起来，大喊大叫：“沟沟沟！”
艾宝哈哈大笑，扶着方向盘摇头晃脑大叫：“对，就这样，go go go ，阿涞阿涞……”
“不是不是！”葛坚强指着前方大叫：“快看！沟，沟！”艾宝定睛望去，魂儿都飞了，只见前方急拐弯处，出现一个大沟谷。吉普车开得太快了，勇不可当向它冲去。
艾宝大惊失色，拼命踩刹车。吉普车发出凄厉尖叫，车轮擦着沙土，平平滑出去。众人仿佛被一股大力猛地抛出去，不由自主紧抓住身边一切可抓的东西，磕磕碰碰撞到一块儿。
濒临沟边，吉普车终于悬崖勒马了。众人惊魂未定，呆坐好会儿，艾宝小心地把头从方向盘上抬起来：“还好，没出什么事……”
“砰”，吉普车猛地向左侧一沉，吓得众人惊呼不迭。好会儿，车子歪稳了，众人惊呼一声，打开车门钻了出去。吴松最后出来，气急败坏吼道：“你们这帮衰鬼！快看看车怎么了？”
吉普车右侧濒临百米高悬崖，左侧前轮则因摩擦过度爆了。
“快修好！”吴松面色铁青，一副找茬模样。
换轮胎这事只有艾宝和甄有财精通，两人自然担当起主力来，孙毅和娜娜则成为助理，吴松监工角色不变，只有葛坚强找不到定位。他七手八脚想帮忙，甄有财急忙拦住：“别别，这种有技术含量的事你别管。”葛坚强一愣：“为什么？”甄有财上下打量着他：“因为你左脑装的是水，右脑装的是面粉，稍微一动就成浆糊了，碰啥啥糊！”葛坚强干笑道：“老甄啊，我总得出点力气吧。”
“你当然要出力了！”吴松将葛坚强推到驾座上：“等下你听到命令就踩油门，其他的都不要动，知道吗？”葛坚强反问道：“就这么简单？”吴松不理他，冲艾宝和甄有财喊道：“快点，我们还要赶路呢。”
艾宝和甄有财先将充气千斤顶锥形橡胶管与吉普车排气管衔接，然后将气囊置于车胎下，孙毅和娜娜则取下备用轮胎，备好扳手、螺丝刀。
“强哥，踩！”艾宝大声叫道。
葛坚强早闲慌了：“好咧！”猛地一踩油门，吉普车轰然大吼，震得众人震耳欲聋，艾宝捂着耳朵大叫：“慢点慢点！别那么急！”葛坚强听了，油门一松，熄火了。他忙笑了笑：“没事没事！万事开头难嘛！”重新踩起油门来。甄有财看他笨拙的举动，摇摇头：“我真担心啊，他这人做什么都一样，走样！”
气囊在动力强压注入下，不断膨胀着，将车子顶了起来。艾宝让葛坚强保持怠速状态，然后快速卸下破胎，换上新家伙，锁好螺丝，“可以了！强哥！”
“好咧！”葛坚强打着哈欠，闻言脚下一踩，气囊迅速膨胀起来，顶得车子不断往外翻。
“错了！错了！快快放油门！”艾宝和甄有财一个麻痹大意，想阻拦时事态已经不可控制，吉普车势不可挡往悬崖下滚落。
危急存亡之刻，葛坚强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个凌空飞跳，落到众人身边，面如土色说道：“怎么会这样……还好，我跑得快……”
“轰隆”，谷底巨响如雷，余韵不绝，吉普车终于着陆了，摔得响彻云霄。
“我的相机啊！”甄有财哀鸣一声，恨不得一脚将葛坚强踢下山谷为爱机陪葬。葛坚强见众人都望过来，慌了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不是说我听到命令就踩油门嘛，怎么一踩就踩成这样，希望不要砸到人家的羊！”
“你！我杀了你！”吴松猛地摘了墨镜，往地上一摔，大步冲向葛坚强。葛坚强拔腿就跑：“你干嘛？你别乱来啊，打人是不对的。”
“我的密码箱！你这混蛋！”吴松扑上来，自后揪住葛坚强的后衣，狠狠一扯。葛坚强四脚朝天仰摔倒，他双手乱抓着：“哎呀，救命啊！”吴松压在他身上，死死按住：“你这蠢货，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葛坚强抱头求饶：“不要啊，你杀了我也没用啊！”吴松更怒了，一拳当面砸去，葛坚强吓得侧头一躲，吴松拳头打在石头上，痛得龇牙咧嘴，第二拳立刻又砸下，葛坚强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要逼我！我要打得过你，一定跟你不客气！”
甄有财突然自后抱住吴松的臂膀：“吴松，别这样……”吴松双臂被箍住，动弹不得，猛地怒哼一声，肘子往后一击，撞在甄有财肋骨上。甄有财惨叫一声，踉跄后退开来。吴松霍地站起来，拔枪指着他：“你想干什么？”甄有财吓了一跳：“不想怎么样……我就想劝劝你……”吴松大步上前，脚下猛地一扫，甄有财圆球似地摔倒了，惨叫不迭。吴松用枪指着他，冷冷说道：“下回再想趁火打劫，给我下黑手，我首先把你从这个团里除名。”甄有财灰头灰脑爬起来，沉着脸不吭声。
“吴松，算了吧，我们可以绕到山下拿密码箱。”艾宝也想揍葛坚强出口鸟气，但看吴松拔出枪来，又觉得不能火上浇油。孙毅和娜娜也一起灭火不停。
吴松想了想，精准地一脚踢在葛坚强屁股上：“起来，再捅篓子，马上执行你的死刑！”
“不会不会！”葛坚强抚着屁股站起来，“是我不好！害得大家从有身份的，变成没有证的，还让大家从有车的，变成走路的，太该死了，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六人绕了半天，才下到山谷里。暮色暝瞑时分，六人披荆斩棘找到那辆失足车，每个人的心头都提前天黑了。吉普车以好莱坞大片中常见的遇难姿势，仰翻在人高的茅草灌木中，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你这混蛋干的好事！让我哥怎么跟旅行社交代？”艾宝想到了赔偿问题，恨不得拿葛坚强去抵债。
吉普车摔惨了，GPS倒幸存下来，依旧唠叨着：“注意！偏离方向十米，偏离方向十米……”艾宝摇了摇头，打开车后厢，众人忙去抢救财产。除了吉普车这个大铁壳摔惨外，甄有财的相机、娜娜的DV，吴松的密码箱，还有众人的背包倒都安然无恙。
山里的夜来得快，众人难辨方向，只能在吉普车残骸边上找个空旷地方，捡了些柴草，生起篝火来，把车里为数不多的干粮拿出来，每人分一点，聊以慰藉肚子。
黑夜茫茫，四野寂寂，今夜突然变得其长无比，每个人都对前途感到茫然无措。
今夜的葛坚强无疑是最寂寞的人。吴松对他始终板着脸，艾宝则是一副讨债样，孙毅和娜娜两个小青年自顾交头接耳，没有他介入的空间，无聊之下，他犹豫一下，笑着走向甄有财。甄有财正映着火擦拭相机包上的泥土，见到他过来，警惕地往旁一退，躲避瘟神似的。
“嘿嘿，老甄，相机没事吧？”葛坚强讨好地坐下来，往火上添几把柴火。甄有财冷冷说道：“你不要靠近它，它就不会有事。”葛坚强笑了笑，屁股趁机向他挪了挪，甄有财急忙又拉开距离：“你干什么？没事的话就不要找我，当然，有事更不要找我！”
“没事没事！就是太无聊了，想找人聊聊天嘛。”葛坚强看了看四周，“不然这夜长得像马拉松，怎么也过不完。”甄有财冷笑一声：“你还是去找孙毅和娜娜聊吧，我可不想再聊出事故来。”
葛坚强抬头，刚才还在说话的孙毅和娜娜，已经不知去向了。
孙毅和娜娜摸到吉普车残骸边，GPS仍在有气无力叫，黑夜里听起来竟有几分凄厉。
“都摔烂了，要它干什么？”孙毅钻进车里，问道。娜娜笑道：“我有用处嘛，你帮我弄下来啦。”孙毅很快又钻出来，手上拿着被拆卸下来的GPS。娜娜高兴接过，关掉GPS，抚摸着它：“车是烂了，不过它还好着。以后我去西藏旅行，可以用它来当向导。”孙毅一愣：“你准备去西藏啊？”娜娜说道：“是啊，西藏和新疆，都是我梦想之地，这回算是把新疆给看了部分，等到了红旗拉普那边，直接转战西藏，刚好顺路呢！”孙毅哦了一声：“我们能不能到红旗拉普还是个问题，看这样子，吴松会听他老板的指令，挟持着我们到处跑……”娜娜笑了笑：“算了，反正到哪儿都是新鲜的，不要想着我们是人质就行。”
孙毅点点头，话是如此，要做到如此豁达，又谈何容易。
两人回头时，才发现吴松拿着枪，站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边，冷冷盯着他们，艾宝则点头哈腰从宿营地那边过来，冲着他们说道：“快回去睡觉吧！”待二人走远，才小心走到吴松面前。吴松冷冷看着他，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听好了！现在没钱没车，还落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再不和我一条心，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我怎么敢啊，事情砸了，我赔的可是我哥的命。你别老是动枪，这样人心不稳啊……”
“屁话！有谁绑架是斯斯文文的？”吴松不耐烦打断艾宝的话头：“这事有个闪失，遭灾的可不仅仅是你哥，明白吗？”艾宝一怔：“什么？”吴松抹了把脸，咬着牙说道：“我不想杀人，也不要逼我杀人。要想你好我好大家好，就得完成任务，不然谁也甭想活。”
艾宝一愣：“不是吧……你也是被胁迫的？”吴松哼了一声：“不然谁愿意受这个罪？带个稀奇古怪的箱子，跑这么远的路，还被你们一个个，看动物似地，想想都窝火。”
“大家看你眼光怪异，还不因为你真的很怪异……”吴松瞪了他一眼：“你哥有危险，好歹有个弟弟在想方设法救他，我他妈的赤手空拳，能不小心吗？”
艾宝眼珠一转，借机争取盟友来：“别急别急！你为什么会受胁迫？是谁在胁迫你？”
“你少打听这事，做好份内事就行！”吴松警惕性很强，冷冷地回避了话题。
夜色逐渐深了，众人横七竖八躺在火边睡着了，吴松独自坐在火光外围，对着夜空发呆。天空清冷，仅缀一颗孤独大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