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团灭的阴影
枪杆子出政权，吴松一亮枪出来，立刻变了个人，八面威风，而众人则变得老实巴交。
吴松当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艾宝拿个塑料袋，把众人的手机、信用卡、钱包等私产统统收缴。他扬着枪在一旁监督：“革命靠自觉，谁不老实，我就先让谁老实下来。人死的时候，可是一辈子最老实的。”众人唯唯诺诺，没人敢耍花样。
“吴松，东西你要就拿走，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但一定要放了我们……”葛坚强眼巴巴说道。
“这个我会慎重考虑的！”吴松冷冷道：“不过，说这个还早着，我要各位陪我继续旅游。”
就这样，吴松专政后的第二件事，就是把众人给劫持了，陪他一起去旅游。
紧接着，第三把火也烧开了：“你们认为旅游也好，绑架也罢，反正跟着我的命运都不会变。为了少杀人，我得和大家重新约法三章。第一，所有人必须在我视线内，否则开枪。第二，所有人要跟着我，否则开枪。第三，所有人要听我的话，否则开枪。甄老板，你嘴巴撇的幅度真大，看来意见很不小啊。”
甄有财忙矫正嘴巴：“意见……当然没有了，枪在你手里，你是老板。我呢，服从是唯一的权利。”吴松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艾榛，你得给你舅舅打个电话，该怎么说，不需要打草稿吧？”艾宝当然不需要，一接通电话就熟练地鬼扯起来：“舅舅啊，让你受惊了，我好得很！”
“真的？没想到那小子真的敢掏枪，要不要报警？”杜雷根着急问道。
“不用不用！”艾宝说道：“那小子拿的是假枪，已经被我赶跑了。不过，这事不能传到旅行社那边去，不然我会被炒的，别担心，我正努力消除影响，你也别说出去，还有让其他叔叔伯伯们口风都紧些，好吗？”
“好，真的没事？我很担心你会出意内……”杜雷根还是不放心。
艾宝笑道：“是‘意外’啦，没事了，你外甥是什么人物！能让我吃亏的，不是在幼儿园里混，就是在敬老院等死……”好说歹说，杜雷根终于相信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挺有成就感的！”听艾宝吹完牛，吴松冷笑一声：“我们继续上路，不过路线得改一下，下一站直接翻越天山，去库车克孜尔魔鬼城。”艾宝一愣：“什么？”吴松冷冷说：“刚才接到的命令，我们先去那儿待命。上车！”
等众人都上车后，吴松才进去，他将枪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吧？”
“看到了！”一片稀稀拉拉的声音。
“走！”吴松坐到最后一排，高瞻远瞩全盘监控一切。
根据地图显示，库车克孜尔魔鬼城位于阿克苏地区拜城县东部克孜尔乡和黑英山乡境内，西距拜城70公里，东南距库车60公里。严格执行旅游行程安排的话，众人要去那里，必须先到巴音布鲁克，然后走218国道，向东行驶四百公里左右到库尔勒。然后再从那里转314国道，向西行驶近三百公里到库车县，最后从库车转魔鬼城。全过程相当于绕天山东南部转半个多圆。但如果直接从巴音布鲁克沿着217国道向南，翻越库车冰达坂，魔鬼城就近在咫尺了，足足少跑五百公里左右。但是，高回报意味着高风险，这个路线得穿越崇山峻岭，相当于生死线上赶路。
不管众人同意与否，吴松的枪决定着一切，艾宝只能从了。他把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吴松会狗急跳墙，就不该安排舅舅一起来演双簧。这下可好了，不但查不出密码箱的秘密，还赔上一车人质。
莫名其妙就当了人质，对众人而言，再也没有比这更突然了的。车上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窗外美景也失去魅力，人人闷不做声，空气似乎要凝固了。
孙毅望着窗外，又看了看身边的娜娜，她怔怔出着神，见孙毅望来，勉强笑了笑，笑容僵硬而枯涩。孙毅冲她点点头，却又说不清这个举动是鼓励还是安慰。
车子沿着217向南，道路笔直，车速飞快。两边美丽的草原，突然让众人变得昏昏欲睡，只有吴松和开车的艾宝保持精力旺盛。
葛坚强迷糊了一会儿，便睡不着了，坐卧不宁地挪着屁股，不时望向吴松，吴松警觉地看着他：“干什么？”葛坚强笑了笑，点头哈腰摸向他。吴松急忙掏出枪来，葛坚强急忙摆出标准的投降姿势：“别别！我尿急……你别想歪了，我不是要开溜……”
吴松盯了他一会儿，才从座椅下找出个酒瓶来：“我们赶时间，半路就不停车了，你凑合着吧。”葛坚强接了，大感为难：“这……这是装酒用的啊。”
吴松不同情也不反对：“你不愿意用它来装的话，用裤子也行。”
“给我两个选择，却只有一个结局，还不都要在车里当众尿尿！”葛坚强满腹牢骚，却又无可无奈，在吴松的监督下，苦瓜着脸往酒瓶里尿。叮咚声犹若清泉流淌，滴在每个人耳膜上，恶心莫名。
足足半分钟，葛坚强才结束这个浩大的泄洪工程，一共费了两个酒瓶。他一手一个抓着：“这个，怎么办？我丢了？”
吴松生怕他突然袭击，用枪紧紧指着他：“不要你丢，往前走，让艾宝丢！”
艾宝开车正忙着，突然接到这种任务，无比晦气。他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接过酒瓶，刚要扔出去，葛坚强突然大叫一声：“不好，警察。”
前方拐弯处，突然驶出一辆警车来。
车上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吴松咬着牙说道：“谁也不许乱说乱动，否则我杀了他！”众人多了一线希望，但恐惧也相应增长着。
两车相向而行，转眼便交会而过。吴松嘘了口气，其他人对视一眼，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
“滴滴”，警车猛地又自后赶上，超过吉普车。一名交警伸手出窗，大声叫道：“停车！停车！”
紧张气氛再次笼罩全车。艾宝回头看吴松眼色，吴松恶狠狠说道：“停车。谁捣乱就让谁先倒下。”
吉普车停到路边，三名交警大步过来，打开驾驶门喝道：“不要命了，开车的时候还喝酒？”
艾宝终于明白，都是手中那来不及扔出去的酒瓶在招蜂引蝶。他忙将酒瓶递上前，笑道：“同志，误会了，这不是酒……”将旅行社的证件、驾照统统掏出来。
一名交警接过酒瓶闻了好半天，呸了一声丢给艾宝：“什么鬼东西？都下车，检测酒精。”
艾宝忙将酒瓶丢了，笑道：“只要驾驶员就行了吧？”
“不行，你们这是自驾游，又不是只有一个司机，都得下车。”
交警这个要求非常不合理，但这个时候，众人也只能尊重这些管事的爷，依次下车来，吴松走在最后。这次，他没有把招眼的密码箱随身携带。
原野风大，不利于酒精检测仪准确工作，交警要求六人排成一排，逐个进警车内检测。吴松来得最晚，自然排到最后。轮到他检测的时候，酒精检测仪黄灯突然亮个不停。
“没电了，你等下！”交警在包里翻起来：“备用电池呢？”吴松心急火燎，看他磨蹭个不停，恨不得一拳打烂他的脑袋。他往外望去，见艾宝等人都在吉普车上坐齐了，心中突然生起一个不妙的感觉。
“我们要不要告诉交警，让他们抓住他？”一上车，娜娜就抛出问题。孙毅摇摇头：“不行，交警没枪，逼急了吴松会杀了他们的。”葛坚强点点头：“而且，我们也没必要让他被抓啊……”
“都别说了！”一上车，甄有财就牢牢控制了驾驶座，把艾宝挤到副座上，他一扭锁，启动了车子。艾宝吃吃问道：“你干什么？”甄有财哼了一声：“现在不甩掉他，难道等他再来绑架？”
话落，吉普车一溜烟开上路，警车、交警、吴松转眼被甩得无影无踪。
“好了，甩掉了。”甄有财紧张盯着后视镜，突然回头瞥了艾宝一眼：“艾榛，这吴松是什么来头？”艾宝一愣：“这个，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呢？”
甄有财冷笑道：“你少装葱装蒜，第一次看吴松，我就感觉他不是什么好人。后来见你们两个，经常鬼鬼祟祟在一块儿，我还不知道你们关系匪浅啊。你再不招，我就报案，说你这个导游勾结绑匪，对游客实施抢劫和绑架！”
孙毅三人都愣住了。葛坚强道：“老甄，你误会了吧，艾榛看起来不像坏人啊。”
甄有财哼了一声：“相信我！如果我走眼了，我以后不姓甄，改姓贾！”葛坚强嘟噜道：“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
孙毅倒是信了：“艾榛，你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不如跟我们说说，这样对你也有好处。”
艾宝脑筋急转，权衡再三，突然叹了口气：“谢谢大家，我说，我也是受害人，我真名叫艾宝，是艾榛的……”。他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我哥落在他们手里，我只能听他们的，不然我哥……”他哽咽起来，说不下去。
甄有财冷笑道：“你说归说，眼泪就不要强求了，我可不是见眼泪就心软的人！”艾宝不吭声，心中却是窃喜，听这口气，他就知道亲情牌出效果了。
孙毅拿起密码箱，只觉入手沉重，他上下翻看着：“这箱子里装着什么？看来没密码是开不了的。”葛坚强凑上来：“哇塞，看这装备，吴松真是黑社会呢，不知道是哪部电影里的？”
“中国没有黑社会！”甄有财不以为然说了一句：“我们回到问题的重点！艾宝，这箱里装的是什么？”
“我就是想弄清楚，才去那拉提的！原本想把吴松灌醉，谁知他警惕得很。我只好让我舅舅把羊放在我们车子，哪知道……”
“所以，你拙劣的计划害得我们跟着倒霉？”甄有财愤愤反问。
“现在争论这个没意义，我看，这事不同寻常，还是报案吧。”孙毅思虑再三，提议说。
艾宝眼前发黑：“别，他们会杀我哥的。”甄有财冷冷说道：“不然怎么办？陪你们两个浪迹天涯？”
艾宝无奈地揉着太阳穴，人生首次感到迷惘无助。
“不好，警车追来了！”娜娜突然注意到身后公路上出现一个黑点。众人回头时，警车已经一阵风追近，车上高音喇叭的严正警告清晰可闻：“前面的车，前面的车，马上停下，马上停下！”
车内慌成一团。甄有财看看跑不过，只好服从。
警车横挡在吉普车前，三名交警钻出车来，吴松低头跟在他们后面。
众人对视一眼，娜娜低声问道：“要不要报警？”甄有财说道：“别，不是时候，你们看吴松！”
众人才注意到吴松的右手悄然伸入夹克里。
“警察都是专心做事不认真看人的，他们根本没发现吴松有问题。如果我们一声张，吴松就会先开枪杀了他们，再把我们给灭口的。”甄有财瞻前顾后，一番分析，众人都不敢动了。
“你们这些混蛋，太过分了！”一名交警用力敲着车窗，甄有财忙把玻璃摇下，立即迎接到一串唾沫星子，“同一个旅行团的，怎么能因为人家身上有残缺，就歧视人家，把他丢在半路上！”
众人被骂得狗血淋头，都是不明所以。吴松看起来比谁都健全，哪有残缺容人歧视？
“长官，是我们不好……”甄有财连连赔笑，眼睛却瞄向吴松，警察说这种话，莫非是受他威逼？
“你们讨厌他、排挤他，是道德问题，半路将他丢给我们，那就是法律问题了！”交警见众人态度不错，怒气消了些，向吴松挥了挥手，吴松忙上车，在最后一排坐下。
“如果这些混蛋还排挤你，你就打110，我们一定替你作证，找他们旅行社的麻烦！”交警话是对吴松说，眼睛却瞄向艾宝。艾宝立即讪笑着表态：“不会，不会了！”
警车满意地掉头走了，吉普车也缓缓启动。众人不安地坐着，准备迎接吴松的雷霆暴怒。吴松出奇的平静：“怎么样？没想到我会这样回来，是吧？”
没人敢回应，都是一本正经看着窗外。吴松哼了一声：“通过这个教训，你们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鸡蛋永远都是鸡蛋，就算联合起来，也打不破石头。所以，还是现实点，少和我耍花招，免得我不小心擦枪走火！”
为了赶时间，吉普车行离217国道，驶向库车冰达坂。只要翻过这个冰达坂，魔鬼城就不远了。
库车冰达坂是天山众多冰达坂之一，比起此前翻越的哈勒希根冰达坂，山更高路更陡，冰峰雪岭处处，危崖悬壁层出不穷，泥石流爆发纯属家常便饭。暴风雪不定期光临，一来就制造出生命禁区。
此刻晴空万里，从山下望去，漫山雪白，峰峦如涛，高高低低起伏个不停。道路就嵌在冰雪与灰褐色山体之间，那高悬的冰雪土堆，犹如当头利剑，随时会落下，让人不禁要问，当初这路是怎么修的？
“这书上说，冰达坂的山好翻，但冰达坂的天难翻。这里的天是娃娃脸，说变就变，要不我们绕道吧……”葛坚强一念，就勾起众人翻哈勒希根冰达坂时的可怕回忆，一时都望着吴松，希望他回心转意。
“谁再啰嗦！我的脸就变得比小孩还快。”吴松的回答，除了狠话，还有枪。
吉普车开始沿着山脚往上爬，四周冰天雪地，坑洼的路面也结了薄冰，车轮过处裂声不断，就像冰雪的呻吟。这样的路面难行且风险系数高，因此车子只能以慢求稳。
沿途风光变换不定，高高的雪山交替而出，横亘在前方。公路时而穿过两山之间，时而盘山绕行，在悬崖陡坡与峭壁深涧之间履冰而行。时间在此似乎也被冻住了，一分一秒转得比车轮还慢，将众人心中的煎熬无限拉长。众人不敢看两侧，只是紧紧盯着前头，默数着有多少面似乎要当头倾倒的山坡被绕到身后去。
越往高处，路越陡峭，温度越低。向阳之处路面冰雪还化了部分，背阴之处则是越积越厚，山沟里的河流也开始凝固，化成白色的冰龙，与变成玉柱的高山流水相互辉映。山体破碎化程度不断加剧，一座座乱石堆，堆在路窄弯急之处，严重障目。
这回，运气没有像过哈希勒根冰达坂那么好。车在半山时，老天翻脸比翻书还快，大片乌云说来就来，一来就将天空遮去大半。
“完了，贼老天真变天了！”葛坚强率先大呼小叫起来。甄有财回头看着吴松：“再走下去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避避吧。”
“慌什么，继续走。”吴松咬着牙看了窗外一眼：“熬过去，就过去了。”
乌云增长趋势很快，转眼天便罩黑下来，猛烈的风裹挟着万千雪花，密集打在车玻璃上，转眼便在上面长出一层白毛来，玻璃擦忙碌个不停，始终赶不上雪花的速度。
众人紧紧抓着座椅，使劲盯着窗外，只盼下个拐弯，就能走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