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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奇绑架案

作者:自在天 玛力斯·巴扎尔拜克 | 发布时间 | 2017-12-07 | 字数:4004

“如果想死的话,大声喊吧,但没人会来救你的。”

不管是谁,只要被一把枪顶在脑后,整张脸贴在黝黑的巷子角落里,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枪上的寒意,以及身后那人的冷酷无情,谁都不会自作聪明扯开嗓门的。

艾宝咽了口唾沫,尽量压低声音:“别,你要什么,都拿去,只要别拿我的命……”

“哼!”身后那人冷笑一声:“你这急急忙忙的,是想去哪里?”

“回……回家……”,艾宝颤抖着说,内心如焚。刚才,他在迪厅里和一个美女相谈甚欢的时候,突然接到哥哥着急的电话,让他赶快跑,然后电话就挂了。等艾宝回打过去,电话已经不通了。艾宝冲出迪厅,想赶回家的的时候,经过这个巷口,却被一把枪顶在后腰上。

然后,他就非常窝囊地,在对方影子都没看到的情况下,被赶进这个巷子里。

“哦。想回家是对的,这样你就没事了!记得打这个电话!”一张纸条塞入艾宝的后袋,“记住,报警,或者回家后没打电话过来,明天就到阴沟里去找你哥的碎片吧。呆好,五分钟后才能回头。”

持枪人的足迹慢慢往外走去。艾宝依旧面对着墙壁贴近。他不敢回身,只敢悄悄用眼角余光回头望去。隐约看到一条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阴暗的巷口。

五分钟后,艾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定上面没有多个大洞,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浑身大汗淋漓,内裤都被浸湿了。他喘息好会儿,突然回过神来,拔腿冲出巷子,拦了辆的士往家里赶。

在催了的士司机二十遍之后,家门口终于到了,艾宝咽了口唾沫,猛地推门冲进去。

屋里亮着灯,窗明几净,井然有序,这种情况只有艾榛回家才会出现。艾宝这人奇懒无比,不喜欢整理房间,还振振有词自封为“乱室英雄”。因此艾榛每回回家,屋里都集脏、乱、差一体,锅碗瓢盆衣鞋裤袜全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比如碗与袜子放一块儿,衣服丢在热水瓶上,锅里能捞出苹果皮来,而且没有一件不是臭烘烘的。电视上、沙发上、墙上都是油,整得艾宝看起来也是油腻腻的。一入夜,家里就成了老鼠和蟑螂的乐园,偶尔有胆大的老鼠,会在艾宝睡觉的时候,尝试着啃他一口,给自己补血。通常情况下,艾宝只是抗议式地“哼”了一声,捍卫下自己的肉体,睁开眼都不愿意。

艾榛回家,首要做的就是收拾家里,这个过程通常伴着对艾宝苦口婆心的教育。而这时候,艾宝也会充分发挥人类两只耳朵的作用,一耳进,一耳出,等艾榛唠叨完,他的大脑就跟屋里一样,都是一干二净。

“哥哥!哥哥!”艾宝大喊大叫,在两室一厅里来回找着,屋里一切正常,电视机还开着,艾榛精心准备的旅行大包也鼓囊囊放在沙发上,但艾榛就是不见了。艾宝翻箱倒柜,连马桶盖都忍不住掀开看看。

艾榛不见了,电话关机,人消失无踪,满室白光照得艾宝大脑一片空白,她木然坐在电视前。

电视里,正插播广告,一个圆脸男人站在一家旅行社前,抑扬顿挫说道:……没错,只要登录我们的网站报名,您就有机会获得大美新疆二十日免费游,千真万确!我们的路线是:乌鲁木齐—吐鲁番—天池—喀纳斯湖—巴音布鲁克—库尔勒—库车—阿克苏—喀什—红旗拉普……

这个圆脸男人艾宝再熟悉不过,他是艾榛所在的旅行社老板。艾榛明天要带的团,就是他所宣传的这个大美新疆免费旅行的首批全国幸运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艾榛人呢?艾宝急忙翻出神秘人留下的纸条,拨通了上面的手机号码:“喂?我没报警……你们别乱来!是不是认错人了。”

艾榛除了老实可欺外,艾宝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会被绑架。

“很好,看来你比你哥识相多了。别紧张,我们带走你哥,是想请你帮忙办个事。”电话里,是个冷得零下三十度的声音。

“办事?”艾宝疑惑了,“你说,只要不害我哥……”

“这事很简单,但周期比较长。明天,你替你哥去带团,帮我们把一个人送到红旗拉普去。”

艾宝吓了一跳:“一个人?活的还是死的?”

“当然活的。我们对死人没有兴趣。”对方有些不耐烦。

“那为什么要我带,他自己不能过去……”

“因为他随身带了个密码箱——这路上关卡太多,只有放在旅游车里,密码箱才不会引起注意和检查。”

艾宝更加糊涂了:“那你们干嘛要绑架我哥?他才是专业人士,我什么都不懂……”

“他肯就没有你的事,但你如果不肯,那他就有事了。少废话,明天你就照你哥的行程安排去接机,我们的人会准时出现在你的旅行团里。你不要多问,只管当好导游就是。”

“好吧……但我要听听我哥哥的声音。”艾宝没有选项,只好提要求。对方倒是爽快答应了。不久,电话里就传来艾榛的声音:“艾宝,你别去……哎哟……”显然受了皮肉之苦。

“哥哥!哥哥!”艾宝大叫着,电话里传来一阵怒斥:“你再敢说一句,我就杀了你弟弟!”

“别……”艾榛口风终于软了,喘息着拿起电话:“艾宝,那你去吧,行李我都收拾好了,你多看点旅游资料,我做了很多旅游笔记,还有,明天早上一定要早点起来,得去机场接游客,你要记住,不管如何都得保证旅游质量,不然游客一投诉,我会被炒的……”

“知道了,哥哥,你现在怎么样?”

“我没事”,艾榛顿了顿,突然说道:“艾宝,我对不起你……”

电话被夺走,那个阴冷的声音取而代之:“小子,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高度机密,你得秘密来秘密去,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否则……”

“咔嚓”,电话断了,艾宝拿着手机怔怔出神。从小到大,都是他对不起艾榛,艾榛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

他呆呆坐在沙发上,脑中一片混乱。

在出门前,艾宝就觉得哥哥艾榛不对劲。那时,艾榛希望他今晚不要出去,留在家里陪自己吃顿饭,说第二天他又得出去带团了。但艾宝觉得家里太清淡了,除了床外,任何地方都会让他的屁股变得像孙猴子一样,坐也坐不住,坚持要出去。

以往艾榛对他都无可奈何,但今晚艾榛特别固执,说艾宝每晚都去泡迪吧,迟早要把自己害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看艾宝自己怎么生活。

这话艾宝不爱听了,虽然他确实是跻身于问题青年之列,但至少他派出所大门都没迈过,哪里害了自己?

不过客观地说,艾榛的话还是很精辟的。这些年来,艾宝的职业换得比内裤还勤,今天是售货员,明天是业务员,后天是舞协论坛管理员,差点连网吧会员都成职业了。算来算去,他最稳定的就数夜生活了,玩起来风雨无阻。

艾榛和艾宝是携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艾榛跑得快,领先艾宝一分钟,所以当了哥哥,不过相貌上,两人都是粗枝大叶,而且细节上基本相同,可谓难分伯仲。两人最大的区别在心理年龄上,艾宝足足比哥哥晚熟了好些年。

兄弟俩并列十三岁那年,父母在车祸中双双逝世。从此,艾榛接手了残破家庭里的所有碎片,并且努力修补它。他负起长兄为父的责任,还兼职当妈,不但要养家,还包揽了所有家务。小小年纪,便每天忙碌个不停,扫过地、送过报、卖过水果,二十岁那年,还成功自学考上了导游。经过几年努力,他拿出积蓄,又卖掉原来四五十平米老房子,带着弟弟住进七十来平米的新房子。

街邻们看艾榛的目光,都像要给他颁奖似的,如果不幸发现认错人时,马上变得像要喊警察似的。

跟哥哥比起来,艾宝门门不及格。概括地说,艾榛是实干家,艾宝是梦想家。从小,艾宝就胸怀大志,无数梦想曾在他生命里走马而过,政治家,科学家,艺术家……人类社会所有光辉职业,都被他装进过梦里。但是,梦想这玩意,大抵是用来破灭的吧。当艾宝发现,所有不愿做奴隶的人民都争着做人民币的奴隶。发财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主题,它让一切伟大的梦想见鬼去。所以艾宝也开始向钱看齐了。

因而,艾宝成了他原本做梦也想不到的混混。艾榛本来想供他读高中,甚至上大学的,但他就是烂泥巴不上墙,半途还把学校给开除了。

不在学校里毁灭,就到社会去爆发。艾宝开始找工作赚钱,但是,任何工作看起来都是道路曲折前途灰暗,艾宝换了几份工作后,上班的心情就比上坟还沉重。尤其是月底领工资条的时候,他发现那简直是世界上最令人生气的东西,窄窄一个纸片儿,承载不了几个数字,用来擦屁股还嫌细。

艾宝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发现,战战兢兢从小事做起,再怎么聚沙成塔也造不出通天塔,光辉的事业从来都基于一个很高的起点。

要发财,得趁早,但靠打工是没用的,关键得有人提携,中国的特殊国情,不就是人脉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所以,艾宝开始混社会,广结八方朋友,寻找可以提携他发大财的高起点。

对此,艾榛忧心忡忡,总担心弟弟被人利用。艾宝却认为,不怕被人利用,就怕人无用。做人要是没有理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就算咸鱼真能翻身,也还是咸鱼,所以最主要的是把自己从咸鱼分类中挣脱出来。

几年下来,艾宝还真认识了几个人,赚了点小钱,但都只能勉强过日子。一年前,他终于遇到了个绝好机会,狠狠赚了一大笔。当他以为自己将进化成大鳄的时候,却误入一个巧妙的骗局,一夜之间又回归咸鱼本色。

艾榛是个跌倒了,爬起来再哭的人,艾宝则相反,他要哭完再考虑是否爬起来。那次滑铁卢,让他彻底懵了,从一个朝气蓬勃的混混,变成一个自暴自弃的混混。艾宝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吃喝玩乐上,他视金钱如粪土,大把大把地花钱,好像自己是个化粪池。心情不好时,他就去超市捏方便面出气,如果心情好,就上街搭讪泡妞。艾宝最喜欢那句豪言壮语了:“给我一个姑娘,我可以创造一个民族。”

对此,艾榛是无可奈何。

想想往事,艾宝更加手足无措了。没有哥哥,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茫然地翻起艾榛的行李来。包里满满当当装着衣服、书籍、地图,旅行笔记,还有一张银行卡。这卡艾宝再熟悉不过,因为闹钱荒的时候,他经常偷偷向它求援。

艾宝随便拿起一本旅游书,心不在焉翻着,思绪却向四面八方发散着:绑匪是谁,来自何方,要把什么人,什么箱子送到边境?

这些问题比哲学问题还伤脑筋,艾宝越想越烦,猛地将书往桌子上一丢:“什么破书,全都是字!”他信手翻开艾榛旅游笔记,里头依旧满是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像蚂蚁似地爬个不停:“身为导游,要时刻设法激起游客的兴趣,释放游客的激情,当冷场到来时,不妨进行一些活动,比如猜谜语,讲笑话,角色游戏……”艾宝喃喃念着,一股烦躁感上来,明天转眼就到,念几个破字就能速成导游?

这时候,笔记本翻到最新写的一页,上面是艾榛关于本次旅游的一些笔记,在游客名字一栏,备注着四个名字,分别是:甄有财、孙毅、葛坚强、张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