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身事之迷 （七）结拜

没有人比韩星更熟悉自惭形秽的感觉了。

韩星也曾因为自己的腿、自己的武功伤感自卑，道是能体量那人的心境，但自觉自己还不至于因为形容相貌不如人而自怨自艾，于是十分不理解那人的肤浅，就五十步笑百步了。冷笑道：“相容不如人就自卑成这样，哪日头脑不如人，武攻不如人，还不得要死要活……”

梅天傲责怪道：“人与人是不同的，不准你嘲笑我们的恩人。”

韩星见梅天傲脸有不快之色，不敢再奚落，忍不住好奇又问道：“你们就让他那么走了？”

梅天傲道：“受人滴水之恩，尚涌泉相报，何况，人家连救你父亲姑姑两条性命，恩同再生父母，我们怎么能就让恩人这么走了。兴好，你父亲知道他居住的地方，等他康复，姑姑也痊愈之后，我们三兄妹便一起去找恩人。在一座石山傍，我们找到了他住的山洞，但是他却把我们拒之门外，在山洞中凄然叹喟道：‘像我这种人，不配和你们在一起，你们走吧。’你父亲忙劝道：‘我们从来就没有嫌弃过您，你又何必自渐形秽呢，您救了我们的性命，总得给我们一个报答的机会呀。’他道：‘我救你们从来没奢求报答。’我道：‘你为救小弟，耗费一半功力，我兄弟若不为您尽一份力，怎能安心……’他爽朗一笑，充满怜悯地道：“像你们这种凡人就需要我慷慨，何况我耗费的一半功力已然恢复，你们不欠我什么了。再说，汝等凡夫俗子又能替我做什么呢？’”

韩星一撅嘴冷冷地道：“他这是看不起人！”

梅天傲又责怪道：“这是事实，当时我与你父亲的确不会半点武功，在他这位世外高人看来，岂非就是凡夫俗子。不准你这么无理。”继续道：“听他这么说，你父亲也跟你现在的反映一样，有些不服气，如若换了别人这样说他，他早就火冒三丈，但面对恩人，只能忍性屈情，纵如此也还是十分不服气地道：‘恩人未免小看人，我们现在虽不能替你做什么，但是只要你收我为徒，我学了您的武攻，而且争取超过你，就能替你做很多事了。’当时我怕你父亲说“争取超过您‘一句，会引得恩人不满，忙责怪他口不择言，谁知恩人却笑道：‘虽然你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过我，但你的姿质确实不错，我也很欣赏你这不服输的禀性，既如此，我倒愿意收你为徒。’话音一转，又凄然道：‘但我实在不愿意和你们在一起，一看到你们，我便会觉得无地自容了……’我和你父亲见他始终纠结于自己的相貌，不肯释怀，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道是你姑姑冰雪聪明，道：‘自古以来，子不嫌弃母丑，纵使再其貌不扬的父母，俊逸的子女也是他们的骄傲和自豪，您收我们三兄妹为义子女吧，您对于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愿意更名改姓，做您的儿女，这样您面对我们不就可以欢愉了吗？’我和你父亲听了也一致拍手赞成。他沉默了一阵，道：“一个人独自生活在这深山老林，着实寂寞难奈，能有你们为伴，也不施为一件乐事，不过， 这样岂不委屈了你们……’我们三兄妹异口同声：‘不委屈，我们心甘情愿！’他开怀地道：‘既然这样，那就照你们的意思吧，不过我没你们想得那么老，不如咱们就以兄妹相称如何，我虚长了几岁，就做你们的义兄吧。你们也不必改名换姓，择个吉日，咱们焚香结拜一翻就算是义兄妹了……’我们当然欢喜，当日便准备了香炉器物，各自沐浴更衣，拜天拜地，结为兄妹，为显诚意，我们还是将潘姓，改成了梅姓，从此潘天傲、潘天寒、潘天瑶便成了梅天傲、梅天寒、梅天瑶……”

韩星听梅天傲将这段长长的故事讲完，颔首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当年我爹明察暗访一年多，始终查不出梅天寒的身份来历呢！原来梅天寒根本就不姓梅……”

梅天傲道：“而且我们的义兄梅无忌也是一位旷世高人，无门无派，他的武功都是自创的……”

韩星道：“这就更难怪了……”

此时天已破晓，东天的蔷薇色渐渐吞下了西天的群青色，梅天傲脸上也渐渐散去一层阴郁与凄怆，重新有了几分亮色。但能持续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黑夜过去是黎明，但黎明毕竟不是永恒，白昼过后，黑夜依然会来临。梅天傲的愁苦也如同日夜轮回一样周而复始。

昼夜无情，周而复始永远顺其自然不知疲惫。

梅天傲有情，心酸愁苦频频周而复始，已使他心力憔悴，是以快乐时怕快乐转瞬即逝，苦涩时盼快乐，却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了转拆的激情动荡。是以此刻韩星虽然仍有很多疑问没解，却没有再问，因为梅天傲此时心情很舒畅，而那些问题是叫他无论如何也舒畅不起来的。

谁知梅天傲沉默了半晌，却对韩星道；“你还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未来的事已经纷繁复杂，伯伯还至于再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毕竟过去已属于死神，一个人活到三十岁若还为二十岁时发生的不愉快耿耿于怀的话，那这个人就活得太累，太没意思了。

韩星见梅天傲真心诚意地欢迎自己提问，打消了顾虑，接着问道：“他到底是怎样变成后来那个样子的？”

梅天傲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地道：“当时你父亲对于义兄一身的神技简真着了迷，一门心思全花在学武上了，我和姑姑却对武学不感兴趣。为彼此双方都不受到打扰，我与姑姑仍回原来的地方住，而你父亲与义兄则同住在山洞中习武。我与姑姑经常做一些好吃的东西送上去，潜移默化之下，我们竟也学了些皮毛功夫。这样过了一年多，你父亲的武功已然大有所成。而且他还背着我们，偷偷潜回京城，暗杀了当年陷害爷爷的人。可是在那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突然发现你父亲与义兄的关系越来越不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