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风渡

我虽然体力惊人，但万寅燕只能走走停停，山峰起伏不平，很多时候要绕路而行，所以，走得并不快，幸好仍能不远不近地紧随着应征的队伍。

不知道姜姓之人有没有受到责难，只希望他们没事。

远处那些队伍，看着人数也不少，看着看着，觉得挺奇怪的，神主和姬后发个命令，所有人就要去报到，然后分配任务，倒是简单直接。

“忘记了那神主牌的事吗？只怕这些人还有朝拜的性质，神主回来了，神界就重新活了，一切都会发生变化，吕微他们这回麻烦大了，希望范同和阿容能及时脱身，不要卷进神界的纷争之中。”万寅燕不无担心地说。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

——

天时不热不冷，走了很长时间，山峰终于有走尽的势头，这时，远远看到了有一个比周围都高的山峰，我眼力好，一下子就看到了那里悬着一口钟，应该就是姜伯说到的那口钟了。

从视野中判断，这口钟，起码有几个人的高度，那是一个古怪的圆球样物体，悬挂在一棵极巨大的树下，呈黄绿的颜色。

万寅燕看得不清楚，我们再走近一些，离开那里三十米不到，那个山峰一侧，就是宽大的山路，那钟，悬在山峰中段。

“没听说过这样的钟，整体几乎是正圆形的，而且外层好象有烧灼过的痕迹，看样子不是铁质，但一定是金属，真不明白这里怎有能力铸造出这样的钟。”万寅燕满是疑惑。

看到那边有些白衣壮汉，还有几个神使，在指挥着人群，人群正在穿过山峰，开始往下走，远远望去，山峰后面，是一大片的平地，隐隐有水影，可能就是风渡了。

“这里的人比较多，而且密集，我们可以伺机偷些衣物和麻袋，换了衣服，将弓箭和背包放进去麻袋，这些人都背着大麻袋，不容易被认出来。”万寅燕说。

弓箭在这里很重要，是对付龙族的利器，而背包，更是不能放下之物，如果能保存这两样东西，就最好不过了。

我依照她的说法，接近那些人，偷了个大麻袋回来，我们换了衣服，又弄乱了头发，弄脏了头脸，我扛着背包，混进人群之中。

经过那个古怪的圆钟时，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个钟，接近正圆形，吊在树下，三、四个人都抱不过，约有十多米高，外面铭刻着很多花纹，象互相缠绕的绳索，那种类似横放的“Ｓ”型符号，也就是神的标记了，更奇怪的是，圆钟的外面，好象被什么东西烧灼过或是擦坏了，两侧都是黑色条状的痕迹，黄绿颜色中泛着黑，象是在大火中抢救出来一样，看起来极为古旧而有味道。

“那一定是高温烧灼过的痕迹。”万寅燕低声道。

碍于钟的周围有人看守，我们也不能上去好好看看。

转过山峰后，是一段缓缓的下坡路，坡面都被踏得寸草不生，从山峰望出去，是一大片的平地，地上的景观，被万寅燕预料中了，那是一片类似沙漠的土地，上面沙石很多，只有稀少的草皮，最想不到的，是横亘着一条河，河水不深，但很宽，听周围的人在议论纷纷，知道这就是西河，西河绕行到这里，水量又丰沛了。

河水虽然不深，因为途经沙地的原因，已经浑浊了，颇有点涂河的模样，只是水势很缓，在河面上，搭着一条非常简单的桥，只有几米宽，说它非常简单，是因为那甚至不算是桥，只是用一些巨大的木条扎好了，铺在河面上，木条巨大，浮在河面上，两岸用木桩固定。

下面的人很多，正排着队过河。

“看看左侧天空！”万寅燕对我说。

我抬头望过去，心里顿时觉得不正常。一直以来，我看到的天空，都是清的，外层带着一种模糊的雾气，所以日星不见，天气却一直是阴晴的，但是，左侧的天空，却是灰黑的，有点象秋收后，农家将禾杆燃烧而导致天空灰黑一片的景象。

“那个方向，可能就是西南方了，是神塔所在！”这跟以前风采云说过的神塔有点不一样。

古怪不明的事，令我心里隐隐忧虑起来，这个神秘的神塔，还有神秘的昆仑之丘，不知道藏着什么古怪的事物，我们两个闯到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应付接下来的事。

跟着人群下了山，阵阵的凉风扑面而过，风中夹杂着种种不明的啸声，怪不得这里叫做风渡了。

“尽量不要停留，跟着人群过去，以免引起注意。”万寅燕拉着头发，将脸遮住。

我也将背着的大麻袋移动一下，空出右手，风刀也藏在腰间，以防万一。

这里可能挤了有好几百人，后面的人还源源不绝的跟着，桥就几米的宽度，所以过得很慢。

在这等待的过程中，我听到有人说起在钟山另一侧发生的事，知道姜姓所有人都被带走了，估计是已经过了桥，上了昆仑之丘，心中很是懊恼，最后还是连累了他们。

“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将他们救出来！”我暗暗说。

万寅燕四下观望着，“这里是必经之地，如果我们在这里被发现，一定跑不了，要特别小心！”

前面的人慢慢前进着，终于，我们上了桥，桥就是木条铺在水上，将脚都弄湿了，又因为沙石多的原因，弄得泥泞一片。

过了桥，我发现前面的人，好象走得特别快，一下子都走光了，前面露出一大片的空地！

我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时候，前方忽然沙尘暴起，一阵马嘶之声传了过来，一大群穿着黑色麻衣的人骑在马上，蒙着脸，骑着马，冲了过来，就在桥前面不远处勒住马，整齐地站定。

“忽族人！”我一看这阵势就明白了，这些人，虽然衣装有些不同，但就是忽族人，她们身上，披着一种皮革与金属混合的铠甲，马上并无马鞍马镫，手里拿着的，都是金属的长矛样武器！

——

“雷八！神主归来，称汝必将神物归还，神族重见天日之时近矣！吾在此等候多时！”

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仿佛从空中传过来，我抬头一看，头上忽然出现一张脸，这张脸，好象是一种影象，悬在半空！

这是一个女人，眉眼如画，头发整齐地挽起来，脸色恬静，甚至带着微笑。

“蒙媚！”万寅燕惊叫一声。

“不是蒙媚，她是大姬！”我沉声道。

虽然跟以前出现过的大姬有些不同，但这个长得跟蒙媚极相似的女人，一定还是大姬，我认得！

终于来了！

我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脚下碰到了木桥，桥上的人都已走得精光。

“它们算准了我们必定要经过这桥，所以没有在钟山上搜寻我们，而是不动声色地等我们入瓮。”万寅燕拿出雨刀防范。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大姬答话，她说的神物，是什么？我有什么东西要归还的？

心中猛的想起了万寅燕清醒过来前，我做的那个梦，那个声音，将我责骂了一遍后，不是说有些东西要取回吗？吕微说我左胸里面藏着神族最重要的东西，不会是这个吧？！吕微说这东西叫做神髓，阿云峰说过这东西是神族死后留下的，而大姬说这是神物，难道就是同一样东西，只是叫法不同？

那个不是梦？！难道就是一直控制着万寅燕的那个思想对我说的？！

我不算聪明，但绝不笨，这一连串的事是关联的！

那是谁？是谁？！！！为什么会在万寅燕身上，为什么要我归还东西，它都知道些什么？我左胸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你拿了他们什么东西？”万寅燕低声问道。

“可能就是我左胸里面藏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神族又是如何知道的。”我一下子说不清楚。

万寅燕惊呼了一声：“怎会这样？！”

我望着天空，高声道：“我不是雷八，也没有拿过你们什么东西！”就是左胸那个东西真是神族的，那也不是我拿的，是它自己跑进去，还害得我够惨的。

大姬那张在天上的脸，半笑不笑地动了一下，一个声音四面八方地传了过来：“雷八，汝此番归来，是忘却前事，还是豪气全失了？你的弓箭呢？！”这声音，带着几分嘲笑。

受了她这话的刺激，我心里忽然跳得厉害，一股不可压抑的激动和兴奋涌了上来，热血在沸腾着。

“汝在昆仑上被吾免去罪责的兄弟，也从外世归来，现名吕微，其人联结东南诸部，欲犯西方，欲犯神族，汝必是伺机上昆仑，欲探其中虚实，以作呼应。想雷八当年豪勇，何故变得如此有勇有谋了？”大姬还是带着嘲弄的语气。

这个大姬，曾经是雷八的妻子，两人曾经生下孩子，虽然我明白那是政治联姻，当年雷八喜欢的应该是小姬，为了小姬不惜去抢亲。

“我或许很象雷八，但不是雷八，此番只想回归外世，还望成全！”我这样说，虽然觉得有辱雷八威名，但真的不想跟这些怪物作对，那是几乎没有胜算的。

“哈哈哈——”大姬带着微笑的面容变动了，笑得有些放肆，“昔时你孤傲不驯，目中无人，今日却愿低头下气，料想汝趁神主离开，以为有机可乘，不料神主归来，汝心下慌乱，是否如此？”大姬继续调侃着。

我一时无言，关于雷八的事，知道的，只是大概，他们的恩怨情仇，心里感觉不深刻不清楚，很难应答。

“这下可麻烦了，这个大姬对雷八有很深的恨意，只怕我们今日难以脱身。等会要是情势危急，我会用凤音，看能不能震退这些怪物，就怕影响到你，影响到腹中的孩子。”我对万寅燕说。

“你如果不在了，我和孩子又有什么意义？！你要是死了，我决不独活！要死就一起死在这里！”万寅燕半点也不含糊。

这就是性格分明的万寅燕。

既然如此，那就生死与共了！

“大姬，你若要强来，那就来吧！”我放下大麻袋，将背包背好，将其中一把弓和箭壶背在身上，另一把弓拿出在手里，搭上弓箭。

周围乱风盘转，充满了压迫感，那些修为深厚的龙，已经将我们包围了。

“雷八，汝今日之装扮，如一凡夫无异，手上之弓箭，亦非当年弓箭，身边妇人，亦一俗妇。昔时之雷八，何等威风，称雄神界，本可为神界众王之王，今日之雷八，必然悔恨难当矣！”大姬还在说着。

“你才是一俗不可耐之妇！”我张着弓对准天上的那张脸。

那张脸，却突然消失了。

身边的空气骤然紧缩起来，光线也暗淡了，忽然生出了云雾，云雾之中，隐隐见到怪模怪样的龙头龙身。

我手中一松，一箭便往前射去，前方云雾象被撕裂开一个口，但马上又合拢了。

这些怪龙，能隐身不见，盘旋围绕，如果让它们靠近了，那是防不胜防的，想到这里，我手中弓箭连连射出，周围就象发生一场小规模爆炸一样，轰轰作响，但那些云雾，始终不散。

这些龙，只怕比当日在雷泽追杀我和范同的那些还要厉害。

箭袋里的箭，不是很多，很快就射完，空带着两把弓也是没用，我将两弓抛在地上，将万寅燕拉到身后。

“只怕这回没以前那么幸运了，你将耳堵得严严的！”

万寅燕也不多话，马上将耳堵上了，手里拿着雨刀，双眼通红，神色坚定甚至有些疯狂。

要是范同也在这里，我们两个啸鼓齐鸣，或许还有希望，但只怕他跟杨垂容，现在也是自顾不暇，大姬知道了他们的行踪，神主又回来了，他们必定不会好过，吕微想趁西方衰落，与东南诸部首领跟大姬谈判的计划，算是完全失败了。

万寅燕说涂山之会是一个陷阱，或许也真是如此，只是这个陷阱，因为神主的归来，捕获猎物的可能性更大，甚至，他们已经不需要陷阱，就能让猎物俯首就擒。

我心内还是在翻腾着，那是雷八的情感，我不是雷八，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情感是没有用的，实力最重要。

在我抛下弓的时候，周围的风声反而停了一下，但云雾依然，那些龙，还是聚拢不退。

但我熟练掌握的五家人的秘技，还有浪底藏雷掌法，也不是没有用的！

只缓了一下，身边乱风又起，我施展出掌法，同时，流影、扬风、荡气等秘技也混合其中，以万寅燕为轴，象个螺旋一样转动起来，初时身边的压力还是很大，渐渐地居然松动了！

“不止不休，无尽无穷，雷八果然还是雷八，汝虽装成凡夫俗子，却还是雷八，身上的气息，依旧如故！神主昔时便是看中汝此等特质，可为神界之王，汝初时为神界谋事，正文字，研八卦，考地理，更于幽都之下设阵压住三界之地……奈何最终放纵自由，不受管束，与神为敌，以致往日之难，以致今日之境！”大姬的声音又响起来。

雷八果然是跟神族有过复杂的纠缠。

忽然想起风采云说过，我身上的卦气，已经是一种先天八卦之气，这种卦气相互消融，混然一体，是一种内在而平衡的状态，这可能就是现在体力无穷的原因。

“大姬，汝今日不能伤我，否则，小姬必不肯干休！”我担心万寅燕，所以不敢逞雷八之勇，只希望全身而退，再想办法。

大姬果然停下不说话了。

“汝与小姬，皆吾往日之妻，夫妻之恩，生生世世，何故相逼？！”大姬只要还有半点感情，也不会赶尽杀绝的，虽然万寅燕决定与我共赴一死，但我却不愿她与腹中孩子受到半点伤害，这可能就是她说的，我有时很傻。

我不是雷八，体会不到他的情怀，更理解不了他在这里的一切，我来自己的世界，我带着不能除却的感情。

我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受到伤害！

就在这时，一股黑色闪电飞纵而至，我当时是可以挥掌一击而中的，但心里的一丝感觉，令我知道，这是我极为熟悉的一个朋友！

猴王，阿余！

“呀依！”

果然是猴王！猴王跃上来，抱住我的脖子，将脸贴上来。

“雷王！”一声尖叫从远而近，瞬间即至！

是小姬，我认得这声音。

“如花子！”万寅燕也听到了，在我说话的时候，她已将耳中之物取了出来。

后来，她说，宁愿死，也不愿不明不白。

“大姬！尔何故如此相逼！”小姬出现在那些忽族骑兵面前，她已经不是那个如花子，不是穿着考古队的工作服，而是麻衣散发，胸乳隐隐，神情也不再带着以前的职业味道，但美丽却尤胜往时。

大姬没有了声音。

“雷王，汝终是归来了！”小姬冲过来，抱着我痛哭起来。

我不知道雷八跟小姬的情感如何，但看小姬的情态，他们一定是刻骨铭心的，就如我跟万寅燕一样。

“此人，莫非便是你外世中的妻子？”小姬敏感地看着万寅燕。

万寅燕现在的神情，很茫然，张口迟疑地说：“如、如花子？”

小姬是认不出她的，因为，在幽都那里离开时，她外世的记忆已被洗掉了，甚至，她记不起曾到过外世。

幸运的是，我与万寅燕，还有范同和杨垂容的记忆，却没有受到影响。

“小姬，我、我不是你的雷八，不是你的雷王，我只是象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小姬顿时泪流满脸：“雷王，汝于外世之中，必定受过许多磨难，心绪未复，只待时日，吾与汝，还有你外世中的妻子，远离此处，不与神相争，此情此景，乃心中渴求……”

我也茫然了，面对这些人，这些我不知道的怪物，该如何是好？如何选择？

大姬的声音又响起：“留下神物，汝等自可离开，否则，休怪吾无情！小姬，回来！”

小姬大惊道：“何来神物？！”

猴王这时候对着空中“呀依”的凶叫一声，它视小姬为主人，连雷八也敢嘶咬的。

可能只有动物的情感最为纯朴。

猴王可能还记得以前的事。

“左侧，西河之下，我们可顺势离开！”万寅燕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在这里，我最信任的，当然是她！

“小姬，我不是你的雷王，汝自珍重！”

说完，一揽万寅燕，纵身一跳，跳进西河之中！

我始终没有发出凤音，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不想万寅燕腹中的孩子受到伤害。

生命是无价的，每个人，生下来就是一个传奇，我的存在，是一个传奇，孩子的存在，也是一个传奇！

这是身为人父马上会想到的。

对后代的重视，这可能是我们那个外世，我叫做人界的地方，与这个神界，共通的一点，这里生育困难，对孕妇的重视，说明了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