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神弓

我们两个，扮作是六国的人，顺着树林而下，走了许久，才走到了另一个部落。

“这个部落，姜姓，擅医，在这一带很有威望，神界中人，身强体壮，但内病很多，最常见的是脾胃不良，这种病，多数因为习惯半生半熟而食，各种寄生虫很多而患病……姜姓之人最擅长治疗这方面的病。”万寅燕说。

我听了，不免想到：“姜姓，在我们那里，相传是神农氏之后，是炎帝的部落，是华夏族的祖先之一。”

万寅燕摇头：“不要对号入座，这些人的姓氏、名号，很混乱。”

我也知道是这样，但一些强势的部落，在这里，也是依然是强势的，这也是一个现实情况。

我渐渐感觉到万寅燕那种强势的主导感，她果然还是她。

这个部落，其实就是一个村落，藏在树林之中，大约有几十间石房，也有些木搭的建筑物，村前竖着一根旗帜，上面的标志是很多花草，分辨不出是什么意思。村落里面有些人来来往往，给人一种忙乱的感觉。

我们两个小心翼翼地靠近村落，村里的人也已发现了我们，但不紧张，只是瞟一眼就不理会。

“你看这里与六国之间，有明显的路径，看来六国的人，经常在这里进出，所以他们对我们没有在意。”我对万寅燕说。

她点了点头，示意我不要声张，便走入村中。

进了村后，看脚下的路，是从村中直穿而过的，我们没敢多作动静，一直沿着路走，但里面的人举动很奇怪，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这村落，看规模大约有百人以上，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村里的人应该大多数都藏在屋内才对，但此时，村中却忙碌得很，而且不是一般的忙，是搬箱倒柜，收拾物品，当然，这里也没有什么象样的箱柜之类的东西，只是他们打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麻布袋子，看起来象是要搬家一样。

万寅燕示意我慢下来，然后走到最近的一个房子前面。

这房子比较大，看样子能住好几个人，里面的人正在收拾东西，我闻到一些草药的味道，他们正将一些草药往大麻布袋子里放，一小袋一小袋的，还有一个个小葫芦类的东西，装进大袋，看起来很繁琐。

他们也看到我们两人了，都侧头看着。

“诸位何事忙碌？”万寅燕微一弯腰，说。

房屋里走出一女人，大约也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也向着我们弯腰行礼，然后说：“神主回归，重修神塔，赋增其倍，十徭其二；又东南诸部落为患，精壮武人，尽皆入伍……吾等虽无增赋之忧，亦无入伍之患，却因通四医，依然十徭其二，以充各处。比之尔六国之人，自是不如也！”

我刚要问四医是什么，万寅燕已给我解释：“周朝时，四医指的是‘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这里大约也是如此，神界或者跟我们那里的上古时代是同一体统的，起码有极多的相同之处。”

原来是这样，这个神主一回来，就要重修神塔，还要应付东南那些部落，加重税赋的同时，还在征人征兵，这个姜姓部落，因为都是医生，被征召十分之二，比例真大。

这里的人都强壮得很，打起仗来，做起事来，自然是人多势众。

吕微等人可能有危险了。

“却往何方？”万寅燕不动声色地问。

“先往昆仑之丘，然后各任分配。”女人说。

昆仑之丘？！莫非是西方姬后所居之地？我们那本《山海经》也记载着西王母住在昆仑之虚、昆仑之丘！还真是巧了。

“姜姓之人，可是男女同征？”万寅燕又问，我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

“然也！吾亦姜姓，孟姜是也，亦从征。”女人说。

孟姜女？！我与万寅燕对望一眼，都带着惊震。

不但出现了叫做昆仑之丘的地方，还有一个叫孟姜的女人，虽然心里也明白，这女人姓姜，在兄弟姐妹间排行第一，所以叫做孟姜，但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意外了，顿时觉得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或是循环着的。

“吾六燕也，从夫姓，此吾夫六涵，吾等二人，一通医术，一通武术，正往赴昆仑之丘，护吾国土，愿与姜姓同行！”万寅燕又是弯腰作礼。

她要跟着这些人到昆仑之丘？！我心里大是震惊，同是又大是恼怒，她一如既往的自作主张，也不问问我的意见。但心知她是想趁机混到神塔，省却许多心力到处乱碰。

万寅燕若有深意的望着我，嘴角挂着古怪的笑意，似是嘲弄，取笑，又似是带有其他意味。

“啊！”孟姜张大了口，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看来，无论什么年代，什么地方，自愿应征的人，还是少的。

“姜桑！”孟姜一声大叫，震得我耳中发痛。

这女人嗓门真大，如果这里也有长城……嗓门的嗓字，怎么跟桑字有关系了？一时间，我又想多了。

接下来是一顿的忙碌，孟姜和她的丈夫姜桑马上通知了姜姓的族长姜伯，将我们的事跟他说了，得到同意，而且非常高兴。

“这人叫姜桑？莫非这里有那种空桑之树？记得有羿是因为到神山偷一种叫做赤株的树木做弓，被神族发现，这才罚入幽都之中，有弓族也因此而受到神族冷落，忽族人取而代之成为神族护卫。有弓族那里以一种叫做穷桑或是空桑的树木做弓，莫非这赤株正是穷桑的一个品种，就是有羿要偷的那个品种？”我心里想起了些事。

一问之下，果然此处有一种桑树，粗如人腰，色泽暗红，其树中空，木质坚硬而有韧性，但姜氏之人却不知道可以为弓。

“吾擅箭术，正欲求好木为弓，此桑树之木，或可为之……”我问姜桑。

“啊！那敢情是好！”孟姜大声叫着，姜桑也连连点头，这人长得粗壮敦实，一看就不太善言语。

万寅燕的眼神，好象在责怪我没有叫她商量，但你不也没有跟我商量就要跟着这些人走吗？

我白了她一眼，她却笑了。

姜桑夫妇二人，将我们领到树林的一侧，那里长着一大排参天大树，这些树古怪得很，树干粗得抱不过，树干上的皮便似铁皮一般，硬质斑驳，凹凸不平，最奇怪之处，这些树虽然高大无比，但绝大部分却是中空的，而且中空得厉害，几乎只剩下树皮支撑着，或许正是这样的原因，这些树，到了一定高度就不长了，上面都是细小的枝桠，而且枝桠也不多。

整体看来，这种桑树，叶子就如以前见过的桑叶一样，味道也相似，但外观，真的象一块巨大的铁皮，左右上下长了些细枝。

万寅燕暗叫一声：“十檀九空，莫非这是一种古代檀木品种？！”

说完，掏出那把雨刀，往树皮上一割，露出赤红色的木质，真的有一股檀香味道，木质也坚硬无比。

姜桑夫妇见到她手上的刀，惊讶无比，我也不管那么多了，造一把好弓，带上箭，是最好的防身之物。

想到这里，纵身一跃，飞上树身，身形扭动，直上树顶，化掌为刀，劈下几根半枯的粗如手臂的树枝，飘身而下。

孟姜差点又要高叫起来，姜桑忙捂着她的嘴。

我跟杨垂容学过射箭，也学过制弓削箭，当下也不犹豫，去皮去枝，又生起火，将之弯曲成型。

“弓身须厚实沉稳，握手柔和，弓把曲弯有力，弓梢……”万寅燕在旁指点着，她真是什么都懂。

“可惜无弦！”我叹了口气。

“林中有韧藤，可为弦乎？”姜桑说。

我将弓压好了，然后跟着他到树林深处，那里藤蔓缠绕，粗大无比，看了一回，却不是为弦之料。

“此处种桑，可有养蚕？”万寅燕问孟姜。

孟姜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蚕是什么。

万寅燕摇了摇头，神情甚为可惜。

“一种能吐出丝的小虫子，结个圆茧，在里面吐出白白的丝……是做弦的最好材料……”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能不能听得懂。

“莫非乃族长姜伯家中传世之物？！此物能泄火引清，稀罕之极！”姜桑大声叫道，转身飞也似的跑回村中。

不一会，不但他来了，还有族长姜伯等十多人，跑了回来。

那姜伯，看上去也就五十岁左右，手里正捧着一大堆的丝线和蚕茧！

“上古之时，此处水土润和，祖辈曾养天龙，天龙吐丝，便是此物。可惜它里木受到撞击，从此水土失和，天龙尽丧，只余此物。”姜伯叹息着，但神情极为兴奋。

它里木又是什么？

“它里木乃此处旧称，原是广阔树林草地，后受到不明撞击，形成今日之状。”姜桑解释着。

原来这个大草原，叫做“它里木”，听着真象塔里木，我们那里，也有一个塔里木盆地。这个它里木草原的西南方，也有一个昆仑之丘，我们那里叫做昆仑山。

“凡弓弦取食柘叶蚕茧，其丝更坚韧。每条用丝线二十余根作骨，然后用线横缠紧约。缠丝分三停，隔七寸许则空一二分不缠，故弦不张弓时，可折叠三曲而收之……《天工开物》所载之法！”万寅燕对我说。

两把暗红色的弓，就这样制成了，虽无时间打磨，所以显得粗糙，也比不上有羿制的弓，但对于我来说，足够用了。另一把，是想着送与有羿的，他为了这把弓，牺牲了许多。

四处找了些坚韧的荆棘，削了许多箭，以麻布为袋，收在其中。

“此弓产于神界，便名神弓！”万寅燕给它起了个名字。

神弓？这名字很俗，但很有意思。

“腹中孩子，你也想好了名字？”我记得她怀孕初时一直想着给孩子取个名，但那个时候的她，不是现在的她。

她却点了点头。

“叫做什么？”我惊喜地问。

“他生下来时说什么，就是什么，等到他懂事，他喜欢叫自己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不应该将自己的意图加在他身上，便如我们两人不喜欢别人将一切加在自己身上一样。”她若有若无地说。

我顿时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会，又忍不住道：

“我们两个，当然是受了重重天谴才不得不求生的，早被祖宗摆布着，但是，也不能说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就放任自由……”我觉得有些愤怒，不认同她的想法。

万寅燕顿时怔住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万寅燕眼中通红，似是受不了我的指责。

我觉得自己说得过份了，正要说句话缓和一下，不料她却流下了眼泪。

“我的丈夫，其实有点小男人，他不喜欢说话，更不会讨人欢心，但却很有责任心，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劝他早早找个女人生个孩子，传宗接代，他却说孩子没有父亲，是害了孩子又害了女人……他真的很笨，也很傻，但是，我喜欢，我爱上他了……小涵，我知道是你，你就是你，你是小涵！”

万寅燕抱着我痛哭起来。

她终于认出了我！

——

我们上路了，混在姜姓人里面，我背着两把弓，一个大大的箭袋，其实是三把弓，手上还藏着一把，那是绝命时候才用的。

“阿容教会你很多，我该谢谢她。”万寅燕不无感慨地说。

“阿容叫我无论如何要看紧你，要护住你腹中的孩子。”想到杨垂容和范同，我不禁忧心仲仲。

“或者我们真的应该返回西河，沿河床西下，至桂山，等待他们两个。我有时想事情太理性了，不近人情……”万寅燕懊恼地说。

“不，你说得也对，我们最终要面对的，是大小二姬和神族，那个神主！既然如此，不如直捣黄龙，来个出其不意！”到了现在，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最重要的是要有控制力，能控制一切，才有话语权。

“那个神主，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忽然回归了？我们真能对付得了吗？那个神主，我总是觉得跟前一段的经历有关，密切相关。”万寅燕沉思着。

“燕，别想太多，我们现在只有这条路可行！”

我们正说着，身边的孟姜却和姜桑吵了起来，孟姜是大嗓门，她叫起来，姜族二、三十人全都听到了。

“笨人！你看人家六涵对六燕，真个是体贴入微，什么东西都往身上扛，你却将东西搁我身上了……”

我一看，还真是这样，所有物品几乎都由孟姜扛着，那姜桑身上空无一物。

“姜兄另有重任，孟姜姐……我帮你带一些东西。”我受不了她那大嗓门，只好牺牲一下，反正力大，多少也是背。

“看人家六涵，样子俊俏讨喜，风雅不俗，又会关心女人，不象你如此笨拙！”孟姜将东西分了我一些。

姜桑尴尬不已，也不作声。

“姜大哥，孟姜姐声大心善，却并无他意。”作为男人，我只能这样劝他。

姜桑敦厚地笑了笑，不以为意，反而说：“吾妻所言也是。”

我只能呵呵一笑了。

万寅燕悄悄在我耳边说：“看那孟姜，身材妖娆，丰臀妖胸，眼角含春，看着你时，垂涎欲滴，以这里的风俗……”

我正色道：“别乱说！”

这番语言嬉笑，也只是一个浪花，既然说是浪花，自然是一闪即没。

因为我们很快就碰上大事了。

想象中，我们跟着这个姓姜的部落，在路上，融合着其他部落的人，浩浩荡荡，一同开赴那个昆仑之丘，然后见到大小二姬，然后所有人分派任务，有人为兵赴疆，有人苦力修塔，女人或为针工，或为后勤，或为妓女，支付身体去满男人的欲望……

这只是我们那个世界的认识，不知道是否真会如此。

“神使！”族长姜伯的一声惊叫，让一切回归现实之中。

姜伯说话之前，我已经听到了空中风声作响，他话一说完，身边似有乱风围绕，忽然出现两个人，两个穿着浅白麻衣的人。

“龙族！”我心里马上闪出这两个字。

这两个人，似男似女，瘦长的腰身，样子很怪，尖头细脸，鼻孔朝天。

“大人！”所有姜姓之人全都趴伏在地上，我与万寅燕也只好依样趴下。

这两个人，围着我们转了一圈。

“尔身上何故负有弓箭？”一个尖细的声音传进耳中。

我心里一惊，忙回答：“吾六涵也，六国之人，因擅箭术，故自请入伍，护吾疆土。”

“嗯！”一声长长的鼻音。

接着，风声又起，过了一会，我们才敢站起来，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姜伯等人松了一口气。

按他们所说，这些神使，是负责监督各部落的，他们是龙族。

看来龙族也没有想象中那样衰弱，只是那个神主不在，它们都不敢到东南一带去，而是盘踞在西方。

我又问了黑巫的情况，姜伯却说黑巫在极西之地，离此甚远。看来被那三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