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六国

走在湖边的碎石路上，清凉无比，湖水倒映着树影，偶而有几只小昆虫在上面游玩，几条鱼在水下嬉戏，泛起几个漩涡，荡出大片的涟漪，将水中的落叶晃得象一只只小船在摇动，加上碎石缝中的青苔，虬突结节的树干，构成一幅美妙而有古意的画面，令人有耳根清静，心境平和的感觉。

万寅燕也被这种意境吸引了，站定了，静静地看着。

我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

“燕，将这里画下来，如果我们能回去，将会是一个难忘的记忆。”

万寅燕惊讶地看着我，看了好一会，我觉得她有一种想伸手来摸我脸的冲动，可能是想看看这张脸是不是假的。

她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将纸和笔接过来，刷刷刷的就画了起来。

我心中不禁泛起一种醉的感觉，如果我也会画，将她现在的形象画下来，多好。

“你以前在方家村，在大理画下的那些画，都由孙偌保存了，回去后，我们可以一张张的去回味。”

万寅燕听得震动了一下，抬头又看着我：“你、你真是小涵？”

我苦笑了一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时间会证明的。”

这时候，我已经看到对面湖边上，站满了人，都在看着我们两个。

我们两人就要是故弄玄虚，所以直到万寅燕画好了，我收在背包中，才慢吞吞地唱着歌，走了过去。

随着我们的走近，也清楚地看到了在围观我们的这些人。

这些人，有二、三十个，多是女人，都穿着深灰或是黑色的麻衣，头发都束起来，而有些女人居然会在头上绑着一个结，不知道是不是叫做髻，这些男人同样很高大强壮，女人则健康丰满，最惊奇的是，我看到那些房屋前居然拴着几只羊和几只猪！

会养羊养猪，就是有畜牧业，这可是个很大的进步，这样，就可以不看天吃饭了，九垒族的木禾，跟这里的羊和猪，其实是一项高科技的事业，可以摆脱天时的影响。

“二位莫非风使？”这群人中走出一个样子四十左右的男人对我们说话。

风使？我还没明白他说什么，万寅燕就附在我耳边说：“古时政府会派人到各个地方收集歌曲，叫做采风，他说的风使，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万寅燕对着那男人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男人好象松了口气：“吾乃六国首领，六毛，恭迎风使！”

说完，整个人趴在地上，头胸贴地，跟先前那三个人一样，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全都趴在地上。

我有点不知所措，想将他们拉起来，又怕露出破绽，但看看万寅燕，却仰头向天，一副受领甘纳的模样，于是，也直起了腰，摆出个样子。

这些人在地上趴了一会，在万寅燕“嗯”了一声后，才站起来。

“二位风使，是游还是寄？”这个叫做六毛的男人问，幸好他没有叫做绿帽，但看他毛发挺茂密的，也对得起这个名字。

“先游后寄！”万寅燕道。

我听得不知所云，后来才知道，游是看一下就过去，寄就是住下来慢慢看，先游后寄，就是先看看，再住下来细细研究。想必这风使一职，就是政府派出来的调查组了，说不定，如果管理得好，上报上去，还能得到奖励，当然，一定也有装穷，骗些扶贫款这类的。

果然，六毛脸露喜色：“二位且随我来！”

只从这些细节看来，这个西方之地，是一个有组织，有规范的地方，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比东南方要强得多，吕微要跟这里相争，只怕不容易。

“六国，乃擅牧擅畜之地，神族所封，乃有姓之国！”六毛说这话的时候，很骄傲的神气，神界的情况我也很了解，知道这是一种荣耀。

万寅燕除了嗯嗯的应着，也不多话，我更不敢说什么了。

“六国分六地，近湖而居，育六兽为畜，供神族祭祀所用……”六毛继续说着。

他的话令我想到雷八去抢亲时，西方有人牵着一头大猪过来，那叫做献牲，是一种表示认可同意，甚至是认输的意思。看来那个时候的雷八，真是强大无比。

万寅燕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问：“盗草者三人，却在何处？”

六毛一听，吓得又趴在地上，连声道：“此三人，称黑巫之名，来此寻访灵草，吾实不知也！”

据摩姆以前所说，黑巫是神界中一个特殊的部落，他们有特权，例如可以学习文字等，还可以一定程度地进入神族地些禁忌之地。

万寅燕重重的哼了一声。

接下来，我们两人由六毛带着，绕着这个六国转了一圈。六国，就是六姓之国，约有几百人之多，六姓，其意，来源于分六块区域饲养马、牛、羊、鸡、犬、豕等六种牲畜，但是，现在马却被禁养了。当然，这六畜的形状，跟我们那里的不尽相同，例如豕，也就是猪，都是长着獠牙，长身，细腿，瘦屁股的野猪。

转了一圈后，我觉得肚子有些响，一直想着烧肉。

“想吾祖辈之时，此处水草茂密，六畜成群，今草木退却，牲畜难饲，神族祭祀繁多，不能应求，唉……”六毛叹道。

“祭祀繁多？”我闻言有点不解，因为从吕微说过的情况来看，神族已经衰落了，观天台和神社都没能力修理维护，怎么这里就繁多了。

六毛马上又趴在地上，道：“六国之畜，只能供往日之需，今神族忽加额幅，六国只怕……”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和万寅燕对望一眼，很是惊讶。

“你且道来！”万寅燕说。

“风使未至，神使早来，令六国之众，献六畜之额，甚于往时十倍，六国之人，无能为力啊！”

十倍？怎么忽然加大了需求？

“嗯？”万寅燕嗯了一声。

六毛下面的话，令我和万寅燕大吃一惊。

“神主归来，神塔重建，加徭增赋，我等不堪其重啊！所幸六国之人并无徭役之责，否则……”

神主归来？！

万寅燕全身震动了一下，良久才说：“六国之事，吾必上达。且寄于此。”

神主是什么？神族的主人？我感到一阵的心慌，神族已经可怕之极，这神主，更令人闻名色变，但为什么是归来？

神主从哪里归来？

我想到观光台和神社看到的那些壁画岩刻，不禁想：莫不是从天外归来？！神界的失控，莫非是因为神主的离开？

万寅燕愁眉深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位风使可有需求？六国之中，壮男精女众多……”

万寅燕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六毛离开后，还能听到他低声说着：“原来是有独阴孤阳之好。”

我心里觉得好笑，凤阴龙阳之癖听说过，独阴孤阳之好，就不知道是什么了，这些神界中人，爱好真特别。

——

“我听到六毛说到神主归来的时候，心里很震惊，这种感觉很特别，好象他说的，就是我的事。”万寅燕的话好奇怪。

我吓了一跳，以为她回复了以前的万寅燕，怎知还是神经兮兮的。

“小涵，我将心里的情况说一遍，你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她低头锁眉，一副深思的模样。

我却为她的一声“小涵”激动不已。

“对不起，雷小方，我、我……在这种时候，不期然的想起了小涵……请别在意。”她不好意思地说，下意识的抚着腹部。

然后又凄然道：“没有了小涵，我只怕一刻也活不下去……只希望他在某处，等待我的到来，一定是的，他不会抛下我不理的！”

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悲伤，她还没有将我当成方涵之的想法。

她没有理会我的心情，自顾着说下去。

“当年……”

她前面说的，就是我跟她经历过的事，后面的话，却令我震撼无比，这才知道，她不是万玉燕，她脑里关于万玉燕的思想，虽然还能知道，但已经消除了，却曾被另一种思想影响着，这种思想，其实不止是影响着她，还控制着她好一段时间。

“在幽都时，我迷糊地被带着，好象经过很长的水道，然后出来了……不知为什么，忽然清醒过来，见到你和阿容、范同，还有那个万千重和小姬如花子，后来，又见到那双头怪物，我们一起拚斗，最后，出现一个八卦，你们都被卷了进去……”

她一直不说那个方涵之，是不想提及这个人。

“我当时醒了过来，只道你们从此便不再回来了，正自伤心，忽然那八卦又旋转起来，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也我吸了进去！后来的事，才是最令人起疑的。”

“从幽都出来后，我便陷入一种怪异的状态。当时，我马上想到要从周围寻找你们的踪影，但是，脑里好象被另一种思想干扰着，不停的要我去找一条河流，叫做西河，我努力跟这种思想抗争着，但终于还是被压服了，晕晕噩噩的，虽然也能知道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但就是身不由己……你在荒城出现时，我也是知道的，我想抗拒你的接近，但也是身不由己，直到在断峰下面，我抱着你睡着时，终于，那种思想好象忽然离开了，我才清醒过来！”

我听得大吃一惊，那就是说，我在荒城见到的万寅燕，其实是另一个人，另一个被控制了思想的万寅燕？想到这里，不禁全身都是汗。

那个在梦中指责我的，是不是这个人？这人是谁？！

“你说过龙族能控制人的思想，占据人的大脑，我是不是被龙族控制了？为什么又会清醒过来？”万寅燕也是惊魂未定的神情。

“你、你在清醒过来前，有没有做过梦？能不能记得在梦中万般的指责我？”我问她。

她抚着头，努力地回想着，但神色一片茫然，完全没有印象。

“莫非我个梦是真的？有人用搜神一样的方法跟我交流，对我责骂？听那语气，这人好象跟我是有不寻常关系，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极为熟悉，怎会这样？”

回想起万寅燕的种种怪异，什么要我娶几个妻子，又说我跟蒙媚什么什么，而且嬉笑怒骂完全异于往时，其实不是受了万玉燕的影响，而是受到另一种思想支配。

不同的是，龙族是占据了人的大脑，而她身上那种思想，却是可以离开的。

我也将遇到的怪异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

“那肯定是另一种思想作怪，我是绝不会这样说话的，更不会说你跟蒙媚什么的，你跟蒙媚的事，我完全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特别，大约也在怀疑我跟蒙媚的事吧，那个时候，她一直跟着那个方涵之，不知道我的事。

我连忙摇头：“我跟蒙媚没发生过什么事！”

她低了低头，没有说什么，好一会，才说：“既然有神使出现在这里，我们就不能再以风使的身份蒙混，要快点离开，免得引起那些神使的注意。”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这里的人，对这类政府管理人员都十分害怕，这类人身份突出，很容易被记认，而且，要是跟那些什么神使碰上了，也是难以应付。

“你先在房里呆着，我去跟那六毛了解一下附近的情况。”万寅燕道。

我感到了她对我的不信任，也只好点点头。

她出去后，我无所事事，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石房里到处翻看着，这里也没多少东西，但墙上有一个神龛，不大，里面竖立着一块木牌，上面涂着些漆，暗红色。

上前一看，这些漆是木漆，颜色还很鲜艳，那个巴掌大的木牌上，刻着些东西，仔细一看，是一些符号，类似绳索串在一起，也象一个个斜立着的正方形，只是边角很圆滑，边上还有一团团云状的纹饰。

我马上想到在荒山那个神社弃址里看到的那个“神的形象”，如果将那古怪的枕头样形象化了，跟木牌上的符号倒也想似得很。

在房里胡乱弄了一下，也没再弄出什么东西来，只好躺在简陋的木床上等候万寅燕的回来。

过了不久，她回来了，一回来就拿出我背包中的纸和笔，画了起来，不一会，就画出了一张附近的山形地势图，又拿着姒寻鹿的《山河海天图经》对比着。

“这地图，是以前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很多地方已经变动了。这里果如我所料，以前都是山，受到了一股力量撞击，形成一个大坑，这个坑，大得我们无法想象，原来那些山早就没有了，据六毛所说，围绕着现在这个大坑形成的草原，住着很多部落，互相之间严禁来往，幸好六国之人负责供应六畜祭品，所以经常进出其间，对这一带甚为熟悉，所以我才能画下这一带的地图。”

我往她手中的地图看去，现在所处的位置，从西河上来开始计算，只经过了大草原的三分之一，后面还有三分之二，而走出大草原后，往西南方向，据万寅燕所示，是一个禁地，那里情况不明。

“那个地方，一定就是神塔所在了，八卦门也极有可能在那！”我和她都这样认为。

最要命的，是约定了跟范同和杨垂容会合的桂山，隔着西河侧边的群山，得要绕出大草原才能到达，一路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山头和部落。

“我们只能想办法进入那片禁区看看再说了，与范同和阿容会合的事，只怕要先放下了。”万寅燕道。

我提到了那个木牌。

“这东西叫做神主牌，各家各户都有，供奉的就是神主！那个刚回来的神主！”万寅燕说。

神主牌？难道那些神，真是一些象虫子一样的东西？我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有一件事可就麻烦了，就是吕微等人一行，他们的涂山之会，正遇上神主回归，只怕便不简单了。

“那涂山之会，可能就是一个圈套！”万寅燕道。

我听得一惊，那范同和杨垂容岂非……

“静观其变，吕微与范同、阿容，还有那些部落首领，都不是一般的人，会有能力应付的。”她安慰我。

……

我本想胡弄那些六国之人，烤一头猪，吃一顿烧肉，但这些人说这些猪不能吃，只好作罢。

离开六国后，我看到杨垂容手里拿着一个麻布包裹。

“我们不能再穿着这种浅色的麻衣，太引人注意了，所以我弄了两件黑色的，扮作是六国的人。”她心思一向细密。

我们就在附近的小树林中换了衣服，这种衣服最为常见，只是女人穿着，不免坦胸露乳，幸好她现在真的很万寅燕，对这些小事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甚至还故意学着本地女人，走得一摇一摆的。

“你肚子没事吧？”我怕她扭得太厉害了，影响到腹中的孩子。

她叹了口气：“我们那里，怀胎十月，而前三月最为要紧，不能触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要怀着多少时间，才能生下。依我现在的身体来看，大约就是三个月左右，是个敏感时期，不能有大的动静……”

我听得紧张：“那你还是得要小心，不要有太大动作。”

她笑了笑：“也没多大的事，只是这小家伙，出现得不太是时候。”说完，温柔地摸着肚子。

都说女人怀孕后，会激发原始的母性，她由先前抗拒这个与我结合而成的孩子，现在变得有点象一个母亲了。其中的变化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