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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宴请
温宪偕同数人也来到,被俞长元引至房间内,与诸人见礼。他向李弘益等一一介绍,指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这位乃是袁州郑谷郑守愚,光启三年登进士第,现今为鄠县尉。”
郑谷当了三年的县尉,这是主管司法捕盗、审理案件的县令佐官,官职品级很小,属于从九品上。他面颊有些消瘦,眼神锐利,面容坚毅。
李弘益拱手说:“原来是‘君向潇湘我向秦’的郑先生,素闻先生大才,今日得见,实慰平生!先生请坐!”
郑谷以写“鹧鸪诗”为名,被人称为“郑鹧鸪”。李弘益本不知道这个人,后来听到流传的一首诗,“扬子江头杨柳春, 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风笛离亭晚, 君向潇湘我向秦。”正是郑谷早年所写的《淮上与友人别》。
大唐流行送别诗,李弘益当年读高中时,曾经买了许多书签,上面印有小诗,他记得其中就有这一首,因此印象深刻。
然后温宪很热切地拉过两个人,为李弘益介绍说:“这位是泉州翁承赞翁文尧,今科的探花郎;这位是泉州黄滔黄文江,今科的进士。这二位极善诗文,学识渊博,实乃大才也!”
翁承赞三十多岁,阔面长须,身材高大,看上去倒像是北方人。他嘴角一道淡淡的疤痕,看到李弘益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笑着用官话慢慢地说:“都是叫王行约狗贼的手下士兵打的。”
他说话还带着闽中口音,很是浓厚,李弘益听不明白,翁承赞于是又慢慢说了一遍,然后说:“京兆尹孙偓无能,天子反而升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我这个参军着实无趣,国公若有意,我就跟你去河西啦!”
李弘益大喜,这可是一科只取三十人,高中第三名的探花郎啊,他见翁承赞如此直白豪爽,当下说:“先生有意去河西,某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要委屈探花郎了!”
翁承赞大笑:“只要是去河西做实事,下官便喜欢。”李弘益说:“先生请坐!”又看向黄滔,说:“文江先生,温郎中对二位先生颇为看重,听闻先生尚未被朝廷授官,不如去我河西镇,如何?”
黄滔五十多岁,身材消瘦,面有菜色,看来是很不如意的。他咸通十三年就北上长安参加科考,只是苦于无人引荐,因此屡试不第,今年方才考中进士。他在长安二十余年,早就说得一口流利的关中官话,有些苦涩地说:“蒙国公看重,在下愿意前往!”
他生活拮据,若不是诗文闻名,并且他的从兄黄璞家中资产颇丰,多有接济,只怕在长安都要活不下去了。黄璞是闽中大儒,去年在崇文馆校书郎职上致仕,返回了泉州老家,黄滔的生活更加困难。
因此温宪找到他时,说明了情况,黄滔立刻就同意了。他还有妻儿,眼看朝廷似乎把自己这一科的进士给遗忘了,近一年来都未曾授官,总得为全家找个活路啊。
李弘益见两个泉州人答应得如此爽快,心里更加高兴。温宪又介绍说:“这位是左拾遗韩偓韩致光。”韩偓笑着说:“某已托疾向朝廷请辞了!”
李弘益大惊,这位更是有名啊,拱手说:“‘雏凤清于老凤声’,致尧先生,在下实在想不到,今日能够见到先生啊!”
韩偓号致尧,他的姨夫就是著名的大诗人李商隐,他十岁时即席赋诗送李商隐,满座皆惊。李商隐当即回诗一首《韩冬郎既席为诗相送因成二绝》,其中就有“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一句,意思是韩偓的诗才成就已经超越了其父,而韩偓也因此闻名。
只不过诗人的仕途大多是坎坷的,韩偓快五十岁才中了进士,未通过吏部选拔,于是去河中镇节度使王重盈的幕府为幕僚,入朝不过两年,做了左拾遗这个从八品上的小官。
李茂贞联合王行瑜、韩建进逼长安,韩偓眼看藩镇嚣张跋扈,等到王行约、李继鹏作乱长安,他对世局更加看透,于是辞了官,准备归家休隐。
只是他与温宪一向交好,听说温宪欲投河西,韩偓心中担忧,生怕这位老朋友跟错了人,于是非得跟来看一看李弘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到李弘益虽然年轻,又身居高位,却毫无官架子,说话和气,待人接物热忱,心里放下一半,笑着说:“早就听闻国公大名,自张武穆以后,三十余年,河西再入大唐,国公居功甚伟,真是国之干才啊!”
李弘益谦逊地说:“不敢当!鄙外祖父前,某这一点儿功劳,实在算不得什么!请致尧先生入座!”韩偓微微一笑,又与曹用行等人见礼,诧异地看了缅播高一眼,然后入坐。
最后一位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张黑瘦的脸,胡须不长,眼神似乎还有些惶恐,不像韩偓那样雍容得体。温宪介绍说:“这位是宣州杜荀鹤杜彦之。”
李弘益心想:卧槽今天莫不是晚唐诗人大集合么?却听杜荀鹤恭敬地说:“在下见过凉国公!”李弘益连忙说:“先生不须见外,今日与诸位贤才一见,某却不是国公,只是敦煌一个读书人。”
杜荀鹤出身寒微,数次入长安应考而不第,三年前他游历汴州,看到百姓生活困苦,于是写了《时世行》十首,献给朱温,劝解他省徭役,薄赋敛。朱温并未回应,倒是他的部下敬翔,也是屡试不中,同情杜荀鹤的遭遇,于是给杜荀鹤出了主意,要他“稍削古风,即可进身”。
杜荀鹤为了能够获得朱温的引荐得中科举,于是写了《颂德诗》三十首,并请敬翔转投朱温,朱温依旧没理会。杜荀鹤无奈寄宿在开封寺庙,也不敢离开。
因为朱温有个规矩,但凡有人求见,如果已经通报姓名而未见的,要是哪天朱温来了兴致要见这个人,而此人不在,就要追求负责通报之人的责任,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
敬翔为了自己的脑袋,不得不拼命挽留杜荀鹤。结果杜荀鹤苦等了大半年,才终于见到朱温。朱温见杜荀鹤有才,很是高兴,于是把他的名字送到礼部,杜荀鹤果然高中第八名进士。
只是他未被授予官职,困留长安两年,原本打算就此返乡闲居,哪知却遇到了王行瑜作乱,杜荀鹤无奈,躲到了长安南的蓝田,等到天子车驾返回,这才回到长安,四处借钱,准备返回家乡。
只可惜他认识的也都是一帮不得志的读书人,要么是个小官,要么和他一样,连个官职都没有,穷得卖诗文替人写墓志铭等,没什么钱财相赠,于是又在长安熬了些日子。
他和郑谷有过数面之缘,早两日在长安遇见,厚着脸皮想向郑谷借钱,话还未说出口,就看到温宪前来,略一打听,得知河西节度使、新封凉国公李弘益在长安网罗人才,他也就再一次厚着脸皮跟来了。
他见过朱温的残暴,害怕李弘益也如朱温一般,只是他穷途末路,连回家的盘缠都没了,不得已求到了李弘益这里。
李弘益请他入座,然后又向众人介绍了曹用行、阴继武和缅播高,以及李琪。到场的十一个人,河西镇的四人里面,缅播高居然是年纪最大的。
温宪等人看李弘益少年意气风发,心中羡慕不已,只是一想到李弘益是从三千里外一路打过来的,这可是战场拼杀拿命换来的功劳,不是那种靠着父母恩荫得的官,心里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不平了。
李弘益不知道韩偓的打算,只以为这些人都是被温宪说动要投奔自己的,心里高兴。虽说来的六个人,年纪都有些稍大,李弘益却不介意。
温宪、郑谷都做过基层官员,他们熟悉官情,若去了河西镇,稍微磨练,就可以提升,出任一曹郎中都足够了。翁、黄、杜三人,除了翁承赞有一年的基层工作经验,都没有做过官,不过在这个时代,读书人能考中进士,那么难的科举都通过了,想来做官这么简单的事情也难不倒他们。
李琪在长安两年,在座诸人的文名他都听说过,哪怕是其中名气最小的黄滔和翁承赞,在诗词文章上面,都是极有才华的。听到这些人都有意去河西为官,李琪心中更加羞愧,满座都是进士,甚至还有探花郎啊!
想到以后只怕河西要人才济济,李琪心中鼓起了劲儿。以前李弘益在肃州时,他还想自己若中进士,哪怕外放为官,也可以为百姓做实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李弘益会崛起,而且速度这么快。
然而在长安的两年,他愈发地明白,天下藩镇林立,他若中进士,去到地方,只怕就得听从那些武夫。若是留在长安,时时被李茂贞之流欺负,还不如回河西呢!
他知道哪怕自己毫无功名地回到姑臧,李弘益也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但是现在看到李弘益笼络了这么多文坛出名的进士,李琪的压力越发大了起来,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拿出真本事来,考中进士,然后一身光彩地回到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