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凌晨一点的韩宅，很安静。轻轻掩了房门，夏吾星准备下楼去倒一杯水。走到楼梯拐角，看到客厅沙发旁的落地灯还亮着，昏暗的灯光下是许桦南棱角分明的侧颜。他穿着一件高领的暗灰色毛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就那样慵懒的躺在沙发里，认真的翻看着手中的文件。有那么一瞬间，夏吾星想起了三年前的许桦南，也像今夜的他一样，温柔，细腻，让人想要躺进他的怀里。
许是看文件看的太认真，许桦南没有注意到夏吾星，直到光线被遮挡，才看到披散着一袭鬈发穿着绒绒睡衣的人。
两个人都看着对方，没有谁打破上一刻的安静。夏吾星很想问问许桦南到底想怎样，可自尊心作祟，不肯张嘴。而许桦南好像和她杠上了，面无表情的等着她先开口。
无意瞄到许桦南手中的文件，是上次和仇氏合作，夏吾星拟定的合作案。几乎完美到无可挑剔的案子，当然，如果除去那个直接让仇氏太子爷黑脸的利润分红数据的话。
但自己好像并没有把这个案子给过许桦南。
“你怎么会有这份合作案？”夏吾星没忍住开口问道。
“晚上睡不着，随便翻点东西看看。”许桦南挑了挑眉，“写的不错，这么一份完美的合作案，最后竟然能谈崩，真的是令人惋惜。”昏暗的灯光下，他还是能看到夏吾星眸间一闪而过的慌乱。
“你什么意思？”夏吾星在心虚，却没有躲避许桦南的目光。
“没什么意思，真心的赞许。应该是仇氏自己那边的问题，”许桦南不动声色的合上了文件夹，明显看到最后一页了。
很明显的数据错误，许桦南没有看到吗？夏吾星心中暗自忖度。
从沙发上缓缓起身，许桦南准备上楼。混在黑暗中的背影，依稀呈现出让人看不懂颜色。
许桦南，真的很难相信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可是为什么不揭穿我呢？为什么你不选择阻止我，恐怕阻止我会是你遇到的最简单的商业题目。我真的不会心软的,我会让你深深地体会到三年前的痛苦。夏吾星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声音正在越放越大，由低声的呢喃，慢慢发展成歇斯底里的呼喊。说给无法听到的许桦南听，说给关键时刻开始迟疑的自己听。
夏吾星，我说过，你回来，为了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回来了，在我看的到的地方。因为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就明白，除了你，真的，什么对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不知道你会不会真的做出那种事，但哪怕这样，我也会好好的接受。对不起，三年前伤害了你，希望同样方式的偿还，能让你开心一些。许桦南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我会做出让你后悔的事，”最后的一刻，许桦南已经走完了旋转楼梯的最后一阶，夏吾星说道。原谅她曾经深爱过这个男人，然后那爱变成了埋藏在心底不可捉摸的东西。
“我不会后悔的，”许桦南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平静的与刚才无异，昏暗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尽头、、、、、、
偌大的客厅，只留下夏吾星一个人和几近冰冻的空气。
“我不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
、、、、、、
夏吾星伸出了手，她试图抓住那句话，她想把它塞进小时候用来藏秘密的树洞里，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她能感觉到内心迸发出来的固执和幼稚，或许三年前的那个夏吾星正在一旁悄悄看着呢，面带花掉的妆，眼里含着泪，在说现在的她很好笑。
他假装不知道她做的事，他的沉默越来越多，他说他不后悔。只是，夏吾星有点害怕，害怕自己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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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的洗刷台上，宁赫和许肖然各自占据着一边。
“今天送念念去了新的幼儿园，环境不错，也见了负责念念日常的老师，是个有着十几年经验的幼师，应该信得过，你抽空可以去看一下。”轻轻按摩着脸颊，许肖然从自己这边的镜子里看着宁赫。
“好，”宁赫回答道。两个人平常并不是很有话说，大部分的话题都是集中在宁小念身上。
“老公——”嫩白的双臂从宁赫的腰间攀过去，许肖然紧紧地抱住了他，柔软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好像没有那个了，今天就算了吧。”宁赫不动声色的拉下了许肖然的手臂。结婚时两个人就约定好的，不会要孩子。这样才能保证宁小念得到的爱是完整的，当然，许肖然的确把宁小念视为己出。
手机“嗡嗡”响起，看到是夏吾星的来电，宁赫起身，拿起电话走出了卧室。花园的宁静和冰冷的空气正符合他此刻的心境，哪怕许肖然费了心思的撩拨，宁赫觉得自己的身体还是冰凉，心亦如此。
“喂，宁赫，”夏吾星的声音在电话另一边响起。
宁赫“嗯”了一声，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现在的处境你应该清楚，恐怕我的所作所为以及原因你也应该清楚。”夏吾星倒是直接，她与宁赫之间，从来没有互相隐瞒与拐弯抹角。
宁赫依旧沉默，他在等待夏吾星继续说下去。
“许桦南把城南那块地的竞标任务交给了我，这个项目不仅关系到韩都的发展，更是许桦南想要一人独管韩都的一块跳板，可是----”
“可是他却把这个重要项目交给了你这个恨不得分分钟毁掉他的妹妹手中，”宁赫平静的把话接了下去。
“宁赫-----”夏吾星的声音中明显透着慌乱，这些年在国外，夏吾星在商业圈中声名鹊起，好像任何的商业计划她都能将利弊得失权衡的游刃有余。宁赫不动声色的话语让她感到恐慌，难道自己所认为的分庭抗礼之势只不过是一种自以为是吗？
片刻的宁静，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星星，”带着一丝疲倦，宁赫开口道：“我们自小相识，你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甚至你这次回来的目的我都能猜测大概。我知道你费尽心思在寻找阿南公事上的纰漏，本来我不以为你会狠得下心，但上次韩都和仇氏的合作失败却恰恰验证了你的目的。”说到这，宁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星星，这些事，我看得出来，阿南同样可以。”
“你什么意思？”宁赫的一句话让夏吾星本就紧绷的心更是狠狠颤了一下——果然。
“我了解你，阿南只会比我更甚。”
“你到底要说什么？”夏吾星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声音与胸腔在以同一个频率颤抖。
“这件事，不光我明白，我们都明白。韩都董事三年一选，今年正是改任之际，这么说吧，所有人都在看着，你会不会回来。”宁赫说道：“没有意外，你回来了。”
“所以呢？”夏吾星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游走在钢丝上的小丑，观众都知道会有这么一个满面油彩的人物登场，至于最后是抢了其他人的风头，还是重重的摔下来，这是另一个众所周知的关注点。
“所以阿南的一举一动都变得敏感，他变得更不能出一点差错，因为你随时可能会取代他的位置。”
“我还没有那个能力，”夏吾星觉得宁赫有点夸大其词。
“对，你没有，”夏吾星身上最大的致命点，就是太信任身边的人，宁赫心想，“但是你妈妈有。”
“宁赫——”声音明显提高了好几个度。乔芷俪是夏吾星的底线。
“第一次，与仇氏合作失败，无伤大雅，这是试探。第二次，城南的案子，既可以影响韩都，更可以彻底让阿南告别总裁之位。”宁赫微微顿了一下，又缓缓接道：“这叫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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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可笑，”再三确认宁赫说的那四个字后，夏吾星缓缓说道，她好像是在稳定自己不是那么均匀的呼吸。然而“成全”两个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响。
“星星，阿南重新作出了他的选择，甚至这样一个决定都不曾让你察觉。或许你给我打电话是想问我关于这件事的态度，但我只能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让你对这样一道选择题有更加清晰的认知，而到底怎么做，最终选择权在你。”
“可是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成全一个三年前亲手伤害的人吗？”夏吾星以为所有的问题此时此刻，都能在宁赫这儿得到答案。
宁赫没有再回答。夏吾星也没有再追问。两个人都明白了，问出口的问题，好像大多自己就能回答。我们不是真的想发问，我们只是想要寻求到心灵上的安慰，或是，内心的彻底黯淡。
直到嘴角传来盐巴的味道，夏吾星才发觉自己哭了。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触动自己内心最脆弱的那一块，不管是三年前，还是说好再无瓜葛的现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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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赫回了房，许肖然正坐在床边等她，神情落寞，可看到宁赫回来，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老公，电话打完啦？”许肖然亲昵的挽上了宁赫的胳膊。
宁赫“嗯”了一声，轻轻的把许肖然的胳膊拉了下来，掀开被子，背对着许肖然，躺下了。“很晚了，早些睡吧。”随后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从她嫁给宁赫的那一天起，欢爱，吵架，冷战，旅行，这些夫妻都会有的事，他（她）们一项都没有缺席。然而，哪一件，宁赫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对她，再没有半点多余的情感。
“肖然，我会娶你，因为这个世界要我娶你。”许肖然还记得当初站在民政局前宁赫说的这句话。
那天她很早起床化妆，换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即使领证的时间定在下午。可当她满怀欣喜站在那个人的面前是，那个人却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从没有那么一次，是如此的直接，让许肖然感受到自己在宁赫面前的无力感，她忍着即将夺出眼眶的泪水，微笑着对他说道：“好的。”
许肖然曾以为，两个人结了婚，宁赫自然会对自己多一分责任和感情，可结婚三年来，一切却并没有什么起色。他给自己的，只有深不见底的凉薄。
不过，许肖然自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件事，沉进深蓝大海的人，再追逐不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