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拒绝

李晔又问：“李卿自邠州来时，见河东李克用否？”徐彦若担心地看了李弘益一眼，李弘益躬身说：“微臣来时，在云阳驿站与李郡王见过一面。”

他顿了一顿，言辞恳切地说：“李郡王以为凤翔镇不遵王纪，李茂贞傲慢无礼，数次犯上，因此与臣商议，欲为国家讨伐此贼。微臣深以为然，李茂贞受国恩厚，便当为人臣之典范，然而此人骄横不恭，况且又在长安左右，不可不除啊！”

李晔沉默了片刻，从他内心底来讲，他是恨不得如王行瑜一样将李茂贞除掉的。只是一想到李茂贞若去，则长安周围，除了韩建，再无其他势力，只恐怕李克用的手就能从河东太原伸到朝堂，而且李弘益愈发势大。

他看李弘益对自己还是很尊敬，故而对他还有好感，只是他对藩镇的印象实在太差，生怕李弘益实力强大，就会变得和李茂贞等人一样。

毕竟李晔的最终目的是削弱乃至消除藩镇，既然现在他手中兵力不多，中央实力不够强大，就只能利用皇帝的身份，居中调和，依仗李茂贞来达到制衡河东甚至河西两镇的目的。

徐彦若也出言劝谏到：“陛下，如今河东、河西二镇俱在，再加上彰义军，三镇同心协力，正是征剿凤翔的好时机啊！”

李晔狐疑地看了徐彦若一眼，又看了看一脸坚定的李弘益和曹用行，以及有些发懵的张琏，更加犹豫不定了。

李晔二十二岁被宦官拥立为皇帝，接的是哥哥唐僖宗的位。唐僖宗热衷玩乐，斗鸡、赌鹅、骑射、音乐、围棋、赌博，无不精通，尤其迷恋马球。在他十五年的统治期间，王仙芝和黄巢起义爆发，沉重地打击了大唐皇室的威信，自此以后，天下藩镇林立，大唐帝国分崩离析。

李晔目睹了这一切，心中痛恨不已，因此在为寿王的时候，与宦官尤其是杨复恭的关系还算融洽。等到被杨复恭拥立为帝，李晔一心效仿自己的爷爷唐宣宗，中兴大唐。

他对藩镇的不信任是发自骨子里的，上台之后，先拔除了杨复恭的宦官势力，又攻打河东李克用，结果大败而回，反而把隶属于朝廷的禁军损失殆尽。

因此听到李弘益和李克用的意见一致，李晔心里不满，说：“此事容后再议！”李弘益一听大急，说：“陛下，若不乘此良机，只恐李茂贞愈发猖狂啊！”

李晔说：“有你和张卿在其腹背，李茂贞只怕也没这个胆量！”张琏接话说：“陛下所言正是！凉国公的河西在西，臣的彰义军在北，李茂贞不敢乱来！”

李弘益回头看了张琏一眼，还要说话，曹用行在一旁看到李晔的脸色有些不快，悄悄伸手拉了他一下。李弘益无奈地坐了回去，也不再说话。

这时一名宦官进得殿内，说：“大家，酒宴已好，还请大家和诸大臣前往麟德殿。”李晔笑了笑：“好，四位爱卿，咱们便去酒宴吧！”

一行人出得殿外，被两名宦官引着朝麟德殿而去，李弘益忍不住，对张琏低声说：“张节度，咱们俩家相比李茂贞，离长安更远啊！”

张琏“啊”了一声，他不是笨人，李弘益一句话就提醒了他。长安到他的固原六百余里，到李弘益的姑臧一千二百余里，而李茂贞的岐州，到长安不过三百里，骑兵最多两日就可抵达。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某想得岔了，凉国公见谅！”李弘益还能说什么呢，这事又怪不到张琏头上。皇帝李晔太过于固执不听劝，为了所谓的制衡，宁肯养虎为患，他也没了办法。

这一顿酒宴李弘益吃得很无趣，连带着曹用行也开心不起来。不管怎么说，李弘益是到场的唯一一个实权藩镇节度使，百官里有些喜钻营的，纷纷过来敬酒，李弘益来者不拒，喝得很是爽快。

宴会是午宴，持续时间并不长。李晔有心作为，并不喜欢铺张浪费，因此下午便结束了。李弘益带了些许的醉意，和曹用行骑了马，朝普宁坊而去。

过了两日，宫中有圣旨传来，封李克用为太师、中书令，进封晋王，食邑九千户，赐“忠贞平难功臣”。封河中兵马留后王珂为检校司空，兼河中尹、御史大夫，充护国军节度、河中晋绛慈隰观察等使；李罕之升检校太尉，食邑千户；盖寓授检校太保、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领容州管内观察经略使。

李弘益为凉国公，检校工部尚书，加食邑一千户，实封二百户；曹用行为开国敦煌县侯，兼御史大夫，食邑六百户，实封一百户；张琏为彰义军节度使，检校礼部侍郎，为原、庆、武、渭四州观察处置营田等使。

张议潮追赠南阳郡王、太保，谥“武穆”，其在世的女儿，李弘益的母亲张氏，则被封为申国夫人。申国为春秋小国，位于山南东道的邓州，因为张议潮出身是南阳张家，大唐以一品文武官员或国公之母、妻为国夫人。

李弘益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大方，心里又有些感动。听说李克用要动身回河东，他无奈地写了一封信送去。

他未能劝说天子讨伐李茂贞，又没办法求见皇帝，于是上了奏折，希望皇帝允许自己和李克用挥师东向，先灭了韩建。然而到现在还是没有回信，想来这个建议也被拒绝了。

李克用在云阳接到圣旨，他很是高兴，不是因为得封晋王，而是李晔为了宽慰笼络，将他的名字加入了宗室谍谱。这也就意味着，皇帝把他当做宗亲看待了。

李克用虽然脾气残暴，但是有一点好处，他心机不深，为人又讲义气，只觉得皇帝如此厚待自己，那么他就更应该为朝廷出力了。但是得知李晔拒绝了他讨伐李茂贞的上书，只是慰劳自己，叫自己与李茂贞和解。

李克用大怒，左右有人进言：“晋王不若直入长安，天子面前，说个明白！”李克用犹豫不决，他觉得李晔对自己如此优厚，带兵恐吓，实在不是大丈夫干的事情。

盖寓出言劝说：“我听说天子车驾自石门南返，皇帝夜夜睡不着觉。若晋王领河东军士南渡渭河，天子只怕惶恐不安，要效仿玄宗、僖宗奔蜀了吧？此次咱们是来勤王，为何要进长安，难道晋王要学王行瑜吗？”

李克用大笑：“连寄公都不信任我，何况天下其他人呢？我本无意于朝堂，只想为国家尽忠而已！知我者，有几人呢？”长叹一声，上表辞行，带领兵马朝太原而去。

半路上收到李弘益的来信，打开一看，却是李弘益请求他回师时剿灭了韩建。李克用冷笑，对盖寓说：“这位国公是想拿我当刀子吗？”盖寓却摇摇头：“我倒是觉得这位凉国公才是真心为国的！”

李克用已经灰心，再加上天寒地冻，实在不是厮杀的好时节，于是说：“天子有令，教我与李茂贞那厮和解。韩建不过是李茂贞的一条看门狗，既然我与主人和解，这条狗就留着吧！”

他带领大军，经由王珂的河中返回了太原。李弘益左等右等，得知李克用已经过了同州，不由得长叹一声，只觉得自己呆在长安也没了意思，准备上表辞行。

哪知温宪前来求见，说有几位同僚，都是有才干的，只是或者出任小官仕途不畅，或者中了进士未被授官的，听闻凉国公有意，都愿意跟随前往凉州。

李弘益大喜，当即说：“元旦在即，既然诸位有意，某便设宴与诸位一见，如何？”温宪说：“甚好！郑谷在鄠县，元日也是要放假的，他得了下官的书信，只说这几日就来长安，与国公一见。”

李弘益说：“好，好。既如此，某便在醉霄楼设宴，与诸位一叙。还请温先生通知一番。”温宪笑着说：“便依国公所言。”

醉霄楼是长安一家老店，对外号称当年“诗仙”李太白就是在他家酒醉数次的，也不知道真假，不过这个酒楼的名号却传遍了大唐，曹用行家在敦煌就开了一家同名的酒楼。

十二月二十一，李弘益和曹用行并十余名亲卫，提前来到了醉霄楼定好的包间。阴继武和病好了的缅播高也跟着来了，他们在普宁坊呆得很无聊，这几个人都是那种太老实的，若是董一元来，只怕早就去喝花酒了。

最先来的是李琪，他两次进士科未中，只觉得无颜回河西，依旧留在长安苦读。李弘益到长安后，他曾前来拜访，李弘益建议他考相对简单的明经科，被李琪拒绝了。

他的哥哥李珽可是二十四岁就中了进士，无论如何，自己这个弟弟也不能落后于人啊！李弘益想了一想，决定问问徐彦若，下一科的主考官是谁，然后推荐李琪。

他算是看得明白，大唐所谓的进士科，有时候并不是那么公平，自己现在好歹是一方诸侯，皇帝应该会给自己这个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