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夺关（三）

就在归义军占领嘉峪关的第二天上午，联络使杨轻侯这才收到最新的情报，在吐蕃斥候将军府监牢内发现了袁忠的踪迹。杨轻侯大喜之下，随即来到了监牢内查看，当看到早已经死去的袁忠的尸体的时候，杨轻侯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两名随从赶紧上前搀扶起杨轻侯，

“联络使大人，请您保重！”

“吐蕃人心狠手辣，对手无寸铁的袁忠道长都能下这样的毒手，要是让节度使大人知道了，势必会..”

杨轻侯的话没有说完，跟随在其身后的两名随从心里也明白，节度使张义潮之所以会提前对嘉峪关采取猛烈攻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张义潮救人心切。袁忠及守唐镇的一众道士对张义潮有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守唐镇仗义出手，张义潮及其张家恐怕早已经在二十多年前就被黑马城给摧毁。

不久之前，袁忠道长更是奉了师傅无尘道长之命将最新研制的火药配方送到了下马坡张义潮的手中。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袁忠道长被吐蕃人劫持，与张义潮使用火药有一定的关系，不过最重要的原因依然是黑马城土匪将火药配方的秘密泄露出去，这才令吐蕃人虎视眈眈。

沉默了良久之后，杨轻侯总算是恢复了思绪，随即决定将这一消息报告张义潮。一刻钟的时间不到，张义潮就在李明晋、尉迟孝、袁承善的等人的陪同下火速来到斥候将军府监牢。众人在见到袁忠道长尸体的时候，反应与杨轻侯如出一辙。年近中年的张义潮第一次感觉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此时的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守唐镇一众道士的亏欠，内心的愧疚自然也油然而生。

就在张义潮天旋地转之际，卫队长李明晋搀扶着张义潮来到一处坐了下来，张义潮内心愧疚，神情也有些恍惚，喃喃自语道，

“本官真是糊涂，这么多年来，本官与守唐镇一直存在着一众索取与被所取得关系。自打本官成立沙州刺史府之后，刺史府的各路联络人员先后在守唐镇获取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情报，不仅如此，守唐镇还将辛苦研制的火药配方拱手让给了我们归义军。如果本官当初坚持自己的意见，迁移守唐镇的居民到嘉峪关以西居住，那么守唐镇也不会遭到这个灾难，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啊！”

看着张义潮不停地发出愧疚的感叹，站在一旁的卫队长李明晋轻声安慰道，

“节帅不必愧疚，当初袁忠道长拒绝你的好意，想必有一些苦衷！”

听了这话，站在一旁的归义军联络使杨轻侯上前一步补充道，

“卫队长言之有理，下官以为，嘉峪关以西虽然在军事、政治上隶属于归义军节度使府管辖，但是并不能决定这一地区的宗教事务，自古以来佛教在嘉峪关以西便深深地扎根于百姓心中，袁忠道长等守唐镇道士是道家弟子，与佛教是有一定的冲突，这就是袁忠道长拒绝节帅您的原因，请节帅不必愧疚，保重身体要紧！”

“联络使所言合情合理，令下官耳目一新！”

“如今袁忠道长已经被吐蕃人杀害，当务之急就是避免更大范围的伤亡，不如以节度使府的名义发出一道命令，请锡山大营及沙西屯田军派出一部分兵力暗中保护守唐镇的安全！”

听了这话，张义潮似有所悟，随即从悲伤中恢复了神情，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轻声说道，

“卫队长所言甚是，即刻传令下去，令锡山镇守使分派一支军队前往守唐镇一带，一定要阻止吐蕃人狗急跳墙继续加害守唐镇居民！”

话音刚落，门外有卫兵前来传令，

“节帅，守唐镇有人求见，现在正在门外等候！”

“哦？快请！”

一听到守唐镇有人前来，张义潮顿时恢复了精神。众人站起身来将目光转向门外，很快，一名手执浮尘的大约三十来岁的道士在一帮小道士的簇拥下来到了监牢之内。这个道士看起来眼生，尽管如此，此人并没有将木管放在张义潮等人身上，而是将眼神死死的盯着那具躺在木台之上的袁忠的尸体，几乎在一瞬间，那名道士丢掉了手中的拂尘并发出一声哀嚎：“师傅，你老人家怎么了？”

其他道士见状，也都跟随这名三十岁的道士向木台扑去。一群道士几乎在同一时间跪倒在地上，对着袁忠的尸体不停地叩头，口中直呼道：“师傅，你可不能丢下徒儿啊，守唐镇不能没有您老人家啊，你醒醒啊！”

张义潮等人见状，当即明白了这群道士与袁忠道长之间的关系。众人被道士们的举动所感染，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劝慰，只能眼睁睁的望着这群道士陷入无尽的悲伤。

监牢之内的哀嚎一直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等到哭喊声小一些之后，张义潮这才上前来到这名三十岁左右道士的近前，低声劝慰道，

“人死不能复生，道长节哀顺变！”

听了这话，这名道士似乎从虚幻的世界之中醒悟过来，急忙站起身来，顺着声音转过身体，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抽泣道，

“贫道失礼，还请这位大人见谅！”

“道长是？”

“哦，这位大人见笑了，贫道是袁忠道长的大弟子，自从师父他老人家被吐蕃人劫持之后，贫道便心急火燎。贫道不敢自作主张，一方面请师叔前往下马坡将这一消息送到归义军节度使那里，另一方面则带着一众师弟潜伏在嘉峪关外围，希望能够得到机会进入城内营救师傅。可是嘉峪关的战斗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贫道心急，日夜守候在城东。功夫不负有心人，嘉峪关被归义军将士攻破，吐蕃人败退，城内大乱，贫道趁此机会这才来到了城内。本以为可以快速找到师傅他老人家，可是过了一天才打听到节度使张大人已经进城，而且就在斥候将军副，贫道不敢马虎，随即带着师弟们前来寻找，希望可以借助节度使张大人的帮助快点儿找到师傅他老人家，没想到...”

话还没说完，大弟子的目光又扫了一下不远处袁忠的尸体，剩下的话语就只剩下了哽咽。张义潮见状，伸出双手轻轻地拍打着大弟子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在下正是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

此话一出，在场的道士无不骇然，大弟子更是一愣，随即躬身行了一礼，

“贫道有眼不识泰山，在节度使大人面前失礼，真是罪该万死！”

“贫道等有眼不识泰山，真是罪该万死！”

一番话，引得在场的一众道士纷纷请罪。

“各位道长快快免礼，在下与守唐镇有解不开的渊源，自打二十多年前，本官从守唐镇经过的时候，守唐镇的命运便被在下牵连。数十年来，无尘道长以及袁忠道长都对我张义潮有过救命之恩，可是我张义潮并没能保护守唐镇的安全，连累无尘道长及袁忠道长先后惨死，该死的是我张义潮！”

说话间，张义潮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脸上使劲抽了一个耳光，清脆的掌声累的其他人皆是一惊，

“节帅！”

“哎！本官失责在先，自当受到惩罚，否则如何对得起有恩于我的守唐镇居民！”

听了这话，守唐镇一众道士及在场的其他归义军将领纷纷跪了下来，齐声说道，

“节帅不必自责，要怪也只能怪吐蕃人残暴。假以时日，我们一定要将吐蕃人赶出河西大地，还河西安宁！”

这番话使得张义潮羞愧的无言以对，监牢内的气氛也变得压抑起来。

良久之后，还是卫队长李明晋站了出来缓解了压抑，

“节帅大人，末将以为当务之急就是要将袁忠道长的尸体厚葬，然后快速恢复嘉峪关的秩序，决不能令吐蕃人趁乱偷袭！”

“不错，尚恐热狡诈多变，很有可能会趁着嘉峪关大乱的时候带人偷袭我嘉峪关，仍需早作防备！”

听了这话，张义潮冷静的点了点头，并将目光转向联络使杨轻侯，

“传令下去，归义军一路军、二路军镇守使、副使以上将领到将军府议事！”

“是，大人！”

半个时辰不到，各处的将领纷纷聚集在嘉峪关将军府，此时的将军府早已经多次易主，从开始的嘉峪关将军扎西到后来的嘉峪关前锋大总管尚恐热，最后到了张义潮的手中。

此时的嘉峪关经历了一场兵乱之后，早已经是断壁残垣，唯独将军府所在的城中一带相对保存的较好。将军府内，节度使张义潮端坐在将军府帅案之上，府内两侧依次是归义军各级将领，其中包括归义军节度副使索勋、联络使杨轻侯、卫队长李明晋、一路军镇守使尉迟孝、二路军镇守使袁承善等人，只见张义潮眼中散发着森寒的光芒，粗略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之后，沉声说道，

“嘉峪关一战经历了大半年的时间，期间，我归义军向嘉峪关发起了数十次大大小小的进攻，可谓是互有伤亡。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归义军得道多助，已于日前夺取河西第一大关，并将城内的吐蕃城防营驱逐出嘉峪关。然而，嘉峪关也在这场战斗中失去了原有的光芒，如今是断壁残垣、人丁稀少，当务之急，归义军必须要趁此机会扩大战果，继续向东推进，争取在明年逼近兰州一带！”

“节度使大人万岁！节度使大人万岁！”

伴随着一阵高呼，众人纷纷沉浸在这种即将收复河西得欣喜当中。似乎，收复河西已经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