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国04
凌曦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一见面儿子就剑拔弩张。
江明澈目光和煦的点头微笑：“你也好，小伙子长得真带劲儿，帅得跟电影明星似的。我这几天实在太忙，没有挤出时间早点过来，你别见怪。”
他随手脱下军装大衣，凌曦抬手就接了过去，挂上衣架，动作流畅自然，两人都没觉得不对。但思乔介意，妈妈为什么要接过去替他挂？他自己不会去吗？果然妈妈回了国会受人欺负！
几人在沙发上落座，凌曦紧张的注视着这两人。
“这几天去哪儿玩儿了，觉得北京有意思吗？”江明澈看小家伙不说话，又主动问道。
“去了好多个地方，也不是特别有意思。”思乔不再与他对视，因为压迫感太大，会让他说不出话。他只好打量他的脸，这一打量，觉得心里更不舒服了，这位江伯伯比起爸爸，那可是真不帅啊！连干爹都没比上！
凌曦眉尖一跳，这孩子，这些天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一直说他都高兴死了！
“哦？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地方才有意思？”江明澈坐下，带着饶有兴味的表情看着思乔，他其实一眼就喜欢了这个孩子，是真心的喜欢，他身上有当年凌曦的一股劲儿，非常熟悉而让他觉得极其亲切，目光因此更温暖了几分。
“我妈妈带我去过好多有意思的地方，无论是美国还是欧洲，都有特别有意思的景观。”思乔小嘴一张，目光露出挑衅，这一来，更像凌曦当年了！简直一模一样！
江明澈看着他，微微愣了一下，这就是当年刚刚认识的时候，凌曦看他的目光，不对，那时的她更冷，更锐利，更愤怒，像一只小兽，冲他露出尖牙利齿，就差咆哮了！
凌曦见他愣住没说话，立即打圆场：“这些地方各有特色，北京的古老和伟大并不怕根任何国家相比。”
江明澈明白凌曦的紧张，于是伸手去握了一下她的手，轻拍了两下手背，瞬间便安抚了她，他说道：“帮我倒一杯水，渴了。”
“哦，不好意思，忘了！”凌曦立即站起来去泡茶，同时问儿子：“乔澌，你喝什么？水还是果汁？”她这个时候也没喊错儿子的名字。
思乔看着妈妈，真不争气啊，找了这么一个不英俊的男人，还这么怕他，还要伺候他，还这么心甘情愿！他看向江明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有魅力！“果汁，妈妈！”他答道。
又一次看向江明澈的眼睛，思乔发现他的目光竟是快乐的，注视着他的时候竟那么温暖，他甚至感觉到了关爱！而那张相貌平平的脸在那明亮的目光的提升下，竟焕发出了一种极动人的魅力，纯男人味的悍然的气质让人不敢轻视！
好神奇啊！那男人脸上最生动的就是眼睛了，他的目光让他的脸不再平凡！可自己明明在呛他，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水来了，队长小心烫啊！”妈妈迅速的就回来了，同时说着废话，把一杯汇源果汁递到他手中，“儿子，你的。”
“谢谢妈妈。”思乔伸手接过，目光扫过她手上的戒指，立时又开始挑衅：“妈妈，您的戒指真小，怎么也没有钻石？”
思乔没有看江明澈，却分明对他射出了一箭，自己却还一脸坦荡的装无辜。
凌曦气得心都一跳，这个孩子！一直对她的戒指视而不见，从没有过问，原来是等着今天发难呢吗？她有苦难言，不能分辩，于是看向队长，等着看他怎么办。
江明澈好笑的看着思乔，感觉自己回到了多年以前，面对着凌曦的发难他都能游刃有余，今天面对思乔，他自然毫不费力，反倒生了愉悦之情。
“凌曦过来。”他伸手把凌曦拉到自己身边，牵着她的手，看向她白皙细腻的手指：“这枚戒指虽然小巧方便，不妨碍做事，但我们结婚的时候确实应该换一枚钻戒。你本来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钻石又恒久远，喻意深刻，我自然要给你。就算你不方便常戴，偶尔拿出来看看也是好的。”他转头微笑着看向思乔，“是不是啊乔澌？”
思乔“哼”了一声，他本来不想让江明澈为难，他知道这位队长与妈妈可歌可泣的过去，也敬佩他的勇敢，尤其为难他就是为难妈妈……可是现在看到他这样举重若轻的可恶表情，心中竟升起了斗志，真就难为不了他吗？
“妈妈，中午了，我们午饭吃什么呀？”思乔不理江明澈，转脸问妈妈。
“今天我们出去吃，不在家做饭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做饭？连菜单也拉不出来啊！她看向江明澈，“队长，你想吃什么？”
江明澈目光柔和的看向她，极自然的说道：“问儿子，想吃什么都行。”
思乔顿时一头黑线！谁是他儿子呀！想怒气发作，却又不敢，因为他看见妈妈正甜蜜微笑，转过头来看他！“儿子，你想吃什么？江伯伯请客。”
思乔郁闷的咽下这口气，又恶向胆边生，不怀好意的说道：“我要吃海鲜！就那个粤海酒楼的海鲜，那里有龙虾……”他的声音渐小，因为看到他妈妈收敛了所有表情，平静的注视着他。只是这样的一眼，就让思乔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那种无声的责备让他再也开不了口往下说。
“是附近的那个粤海酒楼吗，就在主路边上那个？没问题，儿子想吃什么，咱就吃什么。”江明澈看到思乔对妈妈的敬畏，不禁有些想笑，这个孩子啊，怎么这么可爱？小孩儿脾气耍起来也这样有趣儿！
他伸手捏了一下凌曦的胳膊，让她收回目光，把孩子吓到就不好了，而且他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借凌曦的力，就算凌曦能把孩子镇压了，那也不代表孩子能真的接受他。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反正他喜欢这个孩子，孩子早晚也能感觉出来，等过几年他长大了，应该就会好了。他们总得对孩子多一点耐心，等他长大啊！
凌曦闭了一下眼，才转脸对思乔说：“你江伯伯并不喜欢海鲜，而且你早上刚吃完，现在还吃得下去？”
江明澈站起身一拍凌曦肩膀，笑道：“我也不是真不爱吃海产品，只是吃起来要剥壳剔刺儿觉得麻烦，今天咱们不着急，慢慢吃，我也正好体验一下龙虾到底是怎么个好法儿。”他转向思乔说道，“走吧，江伯伯今天请你的客，听你的，咱不听你妈妈的。”
哪知思乔并不领情，直接说：“我还是听妈妈的，妈妈说了算。”
江明澈哈哈大笑：“好孩子，你妈妈教育得就是好！”轻松化解，他挽着凌曦的手，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儿，像在安慰她：别急，没事儿，一切由我来搞定。
凌曦看着江明澈轻松自信的眼神，心里倒是真松了一口气，队长没有为难，也没有生气，他在包容着儿子，就像当年他煞费苦心的栽培她，包容着她所有不甘的挑衅。
“那，就去粤海酒楼吧，倒是很近。”凌曦一点头，拍了板，就是贵了点儿，但……钱的事儿还能叫事儿吗？只要这两人顺顺利利把饭吃完，能和平相处，今天就算成功了。
于是三人着装出门，步行走向粤海酒楼。
这一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其实北京现在也少有很好的天，偶尔刮一天风能吹出一个蓝天白云来，人们就跟过年似的高兴不已，值得拍照留念！所以在雾蒙蒙的一片灰暗中，这暗潮涌动的一家三口悠闲的走在人行道上，凌曦在中间，一边观察儿子，一边留意队长，心里免不了七上八下。
“妈妈，北京的晴天真少，一直都是这样吗？这对身体是不是不好呀？”思乔今天是打定了挑刺儿的主意，开口就是抱怨。
“环境问题一直是困扰人类的大问题。现在的中国正处于一个发展中国家向发达国家过度的必经阶段，以后会好的，儿子，再给一些时间，一切都会好的，伦敦和纽约也不是一天就建成了现在的模样，他们当年还不如我们。”凌曦把这个问题接了过来，她爱怜的看着儿子，“我很高兴我赶上了这个建设的时代。”
思乔在心里“哼”了一声，他才不信妈妈的话，如果不是有这个江伯伯，她一定不会回国来呼吸这么混浊的空气！侧脸狠狠瞪了一眼江明澈，却看到他的目光正盯着妈妈的脸，那种欣赏与爱慕是那样的明显和直接，带着刻骨的火热的烈度。
思乔刷的收回了目光。抬头看着前方铅灰的天空，感觉心里特别的悲凉。
进了酒楼，三人立即受到了热情的接待，服务员看见思乔不由得一乐，早上钱不够的小帅哥又来了！把他们领到一个安静的雅间，奉上图片精美的菜单，凌曦还没有来得及看，思乔就先点了一道菜：“芝士焗龙虾！”
凌曦看着菜单不动声色的问：“还想吃什么？”
“烧鹅……”思乔声音小了点儿。
“还有什么？”凌曦一页一页翻着菜单，又问。
“没了，您和江伯伯点吧！”他也知道收敛，并没有狮子大开口。
凌曦便看向了江明澈，他微笑着示意，由她全权负责，对海鲜一道，他是不太熟悉的，他自己从不选择这些，觉得吃不饱。他是在青海长大的，只对羊肉情有独衷。
于是凌曦就自行点了下去，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别在乎钱了，什么好吃就来什么吧！自己紧张了这么多天，精神上饱受折磨，那就在肉体上补一补！
“他刚点的记了吗？”她问一旁恭敬待立的漂亮服务员。
“记上了！芝士焗龙虾和烧鹅！”服务员答道。
“文昌鸡，豉汁蒸排骨，清蒸多宝鱼，蒜蓉扇贝。”她还是点了队长喜欢的长腿儿的肉菜，不过粤式菜品口感清淡偏甜，他也未必会喜欢……委屈他凑合一下吧，想到此处她还是歉然的看了他一眼，又接着点，“虾饺皇，榴莲酥，流沙包……老火白粥，乌龙茶。”
很快茶和甜点先上了桌，三人喝着茶，各怀心事的聊着天。
江明澈此行的任务就是思乔，所以他所有的话题都是奔着思乔去的，询问他的学业，他的爱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跟，极为用心。无论思乔是不是话中带刺，他都以笑容置之，淡然化解，再开新话题。他是心眼儿比谁都多的人精，怎么说话都带着智慧，收服一个小孩子并不难，但他此时的真诚毫不掺假。
凌曦看着他，心里一阵一阵漾起了甜，她还是低估了他。他怎么会受委屈呢，他那么强大，什么样的委屈其实也伤不到他，除非是自己出手。也许这世上真的能伤到他的，也就只有自己。于是目光如水，静静的笼罩着他。
江明澈心有所感，侧脸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交汇，尽在不言中。
菜品陆续上桌，江明澈吃着果然一般，南方菜的口味太绵软，不像北方，是咸是辣都直接明了，让人痛快！但他看着凌曦吃得很愉快，也就满意起来，她喜欢就好。
烧鹅上桌，色泽枣红，皮光肉紧，皮与肉之间油脂不多，看起来相当不错。凌曦先夹了一块，沾了梅子酱送到思乔盘子里，看他咬了一口，露出满意的表情，她才一笑，又夹起一块，咬了一小口，肉质咸香不柴，口感很好，她才沾了些果酱，加了酸甜之后味觉便更加丰富，对得起它高昂的价格。
于是她给江明澈夹了一块送入盘中，说道：“队长，这是咸的，你尝尝，不错。”
江明澈便依言尝了一口，点头微笑，说道：“不错，乔澌点得好！”
凌曦一低头，这马屁拍得！不禁想象着队长在邵将军面前，是不是也这样说话！
重量级大菜龙虾上桌的时候，确实挺带劲儿，漂亮气派的大盘子，一只硕大完整的金红色龙虾全须全尾耀武扬威的趴在盘中，背部剖开，融化的芝士混合着虾肉，质感软糯，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其实龙虾在美国并不贵，凌曦以前的时候也没少吃，只是回国后发现它竟然身价数十倍的增加，于是看着它竟凭空添了贵气，富丽堂皇起来。
思乔先动了筷子，他用叉子叉起一块虾肉，递到妈妈的盘中，同时看了江明澈一眼，说道：“妈妈，您吃。您在国内都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天天都是方便面，都要营养不良了！”他一提方便面，吓了凌曦一跳，立即心虚的看了江明澈一眼，还没想起来怎么反驳思乔，就听他又说，“在美国的时候，您不好好吃饭，还有干爹想着给您叫外卖……”
“咳，咳咳……”凌曦冷不防差点噎到，连声咳嗽！这个孩子！真是可恶！怎么想起这个碴儿来找事儿？
江明澈听了不动声色，只是立即靠过来伸手轻轻拍打着凌曦的后背，同时端了自己的茶递上去，说：“喝口水压一下，吃呛到了？慢一点儿！”
语调极温柔，动作亲昵，情意揉在眼神里，当场给思乔秀了一场恩爱！
凌曦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瞬间平复了心跳，微笑着说：“好了，没事儿了。”她现学现用江明澈的策略，避重就轻的忽略思乔的问题，夹起虾肉咬了一口，龙虾的味道能差了吗？当即称赞。
她给思乔也夹了一块，示意他快吃，一边也给江明澈夹了一块，她怕江明澈胡乱一吃，牛嚼牡丹一样错失了这样的美味，于是仔细跟他讲解这个龙虾的美妙之处。马苏里拉奶酪是如何柔润香滑，白葡萄酒如何芬芳，与虾肉配在一起，怎么形成了独特的丰富口感……她的目光停在江明澈的脸上，细细的跟他描述着，江明澈嘴里嚼着龙虾，脸上的表情极是柔软，他看着凌曦，如同看着稀世的宝贝，从不曾在他记忆中留下痕迹的虾肉，此时竟真的出现了她口中描述的味道，那么芬芳馥郁，Q弹柔滑，是无上的美味……
思乔半张着嘴看着他们俩，几乎呆住了！他们胶着的视线，两人灵动的表情，那柔和的轻声细语，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网住了那两个人，隔离了整个儿世界，那里只有他们俩，那融合了爱意的甜蜜仿佛在脉脉流动，荡漾在他们身周。那是他们的世界，再也没人可以走进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思乔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泪要流出来，他赶快努力眨了一下眼，把泪光逼了回去。他从没有看到妈妈像这个样子，这样的幸福，这样的光彩照人，她仿佛置身于天堂，全世界都开满了她喜欢的花儿……这样真好，妈妈这个样子真好，他们竟可以这样的好吗？那在这样的时候，自己还捣什么乱呢？如果在江伯伯身边妈妈可以笑得这样美，就让她好好的美下去吧！
心情豁然开朗！思乔看向桌面，那些美食终于散发出它们应有的香味，于是他胃口大开！一边东一口西一口的吃东西，一边悄悄打量着江明澈，思乔发现这位江伯伯竟也是越看越顺眼的人，虽然算不上怎么帅，但特别精神，特别有男人味，其实男人嘛，就得是这样粗犷剽悍才像样嘛！
他仔细的观察着，忽然意识到江明澈在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是热情爽朗而进退有度的，磊落大方，但只要和妈妈一说话，声音立即就降了一个音调，语调就轻柔三分，区别如此明显，而他自己显然并没有意识到！哼！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想到此处思乔又一阵迷糊，自己这就算是承认他是英雄了吗？那爸爸……算了，他一定是英雄，否则妈妈岂不是太没有眼光了吗？
小家伙在肚子里打着小九九，自己跟自己辩论着。
那边的两个大人毫无自觉，秀过了一轮恩爱，才想起思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