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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当家的愁
CHAP 144 大当家的愁
裘恨天抓着一个酒壶由“小铃铛”扶着坐到了我的对面。“小铃铛”体贴地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然而,刚看到褐色的茶水,这位大当家就恼怒地瞪了他这位小跟班一眼,然后抓着茶碗一把朝对方的脑袋砸了过去。明明可以躲开茶碗的“小铃铛”却是没有躲闪,任凭被他脑袋撞碎的茶碗碎片把他的前额划出一道血口。
“滚!”裘恨天的另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出一把铜钱天女散花般又朝这个小土匪扔过去。然而,这个小土匪就仿佛在街边小贩的套圈游戏中,愣愣地望着套圈从自己身上越过而无动于衷的、那些所谓套中就能拿走的廉价的奖品似的,一动没动,任由铜钱“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我注意到,在他被这些铜钱打中的时候,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凄楚的、苦涩的、仿佛认为他这样做是在赎罪似的神情。哦,他认为应该赎的罪,指的或许就是被丁小九灌醉,透露出裤腰带上的钥匙的事吧。想到这儿,我抬起眼睛,朝他投去了同情的一瞥。噢,我能给予他的也仅仅是同情,就像此刻我同情萧卷云,同情无晴,同情卫红衣一样,要知道,除了这该死的同情,如今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大当家……您不能再……再喝酒了……从昨晚开始,您就一直在喝酒,没有停过。你不睡觉,也不吃东西,除了酒,您一口水也没喝……大当家……”
“住口!小兔崽子,居然敢教训我?说!谁借你的胆子?”裘恨天松开酒壶,猛拍了一下桌子,张嘴喷出浓浓的酒气。
“大当家……”“小铃铛”叫了一声,眼眶就红了,跟着,他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裘恨天的脚边,垂下头,怯怯地道:“您不能这样,要知道,您……您的身体才刚刚有了起色呀……”他说不下去,哆嗦着肩膀抽泣了起来。
一瞬间,我在裘恨天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感动的神情。然而,这种神情仿若流星,稍纵即逝。他又变了脸,火冒三丈地拍起桌子,发作了。“小兔崽子,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听着,现在立刻,马上,你就给我在眼前消失!消失!听到没有?”
说到末尾,这位土匪头子坐在凳子上挪动了一下身体,让他面对着门,然后伸直一只腿,对准跪在地上的“小铃铛”的肚子猛踢了一脚,这一脚又凶又狠,而且立即把这个可怜的小土匪踢到了门外。
阴冷的风顿时经由敞开的大门往房间里灌。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两个喷嚏,与此同时,裘恨天弯腰捡拾起地上散落的铜钱,狠狠地、准准地丢到了门外。然后,他走到门边,朝四仰八叉躺在外边走廊上的“小铃铛”说道:“瞧,这满地的铜钱,够你换酒喝了!去吧,哪儿快活就到哪儿去吧!明早天亮之前,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还不快滚?!”
“吱呀”一声,裘恨天关上了门,转身朝我走过来。也就是在这时,我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这个男人。如果不看他眼睛的话,今天的他给人的印象唯有萎靡与憔悴。或许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他额头与眼角的皱纹好像忽然间变多了。他的头发乱得也不像样,估计就是再不会做窝的鸟儿看到他这头乱发,也不会将就着把它充作自己的小窝。他的脸黄得仿佛一块放久而萎缩了的干姜,而挂在他脸颊上的两个微微发黑的眼袋得则好像两团掺了水的墨团。但是,一看到他的眼睛,你就会改变先前对他的印象,事实正相反:他今天的眼睛看起来特别亮,不时有一种狂热的、近乎病态的耀眼的光从他眼底迸发出来。也正因为这种耀眼的光,使得他整个人显得异乎寻常的精神,虽然这种状态好像与他的脸并不协调。
“夏姑娘,你应该感谢你的父母,他们给了你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而正是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勾引了我现在唯一认定的继承人。”
唯一认定的继承人?噢,他这指的自然是云飞。想到这儿,我没有吭声,凝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在我身旁坐下。他用眼角瞅了我一眼,就不再看我,而是抓起酒壶“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两大口。放下酒壶,他抬起一只手背,擦掉了残留在嘴角的血一般的葡萄酒的酒汁,然后抬起头,朝我冷笑道:
“你知道吗,云飞刚刚和我谈了……他奶奶的,与其说是谈话,不如说是……是要挟!嘿嘿,这臭小子居然敢威胁我,说要我在明天的比武打擂之后应允他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嘛……我现在不想说,因为一想到这点,我就气得要吐血。第二个条件嘛,当然也令我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我还是要和夏姑娘具体说一说这个条件,毕竟,这与你有关。或者不如说,应该是你一手造成的。因为,打从你见到云飞开始,你就开始蠢蠢欲动,不安分了!”
“大当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也恼了,话说得很冲。
“难道我说错了吗?要知道,对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我向来粗鲁,而且不留任何情面。”
“朝三暮四?”
“嘿嘿,夏姑娘,你不用这样瞪着我。显然,你这样的女人是有‘朝三暮四’,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本钱的,也难怪一方面有左护法对你痴心,一方面我那傻瓜义子也对你死心塌地。不过,你要知道,你和那些……那些心地纯洁,一腔痴情的好姑娘相比,你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好了,不说了,就此打住吧。要知道,我可不是来这儿和你吵架的,我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那么……大当家的来意是……”
“我刚刚说了,我来是转述云飞的第二个要求的。不过,我不仅仅是为了来转述。听着,云飞这样要求我,要求我在承认他继承走廊的同时——哈,他倒是对明天的比武打擂信心十足,不过,就该这样。我当初不也是看中了他这种直来直去,没有多少城府的性子吗?——他要求我在承认他继承走廊的同时,也为你和他的婚事送上衷心的祝福。哈,哈哈哈,站在这个角度看,他单纯的程度真是超过了卫……”
裘恨天突然停了下来,抓起酒壶灌了一口酒,他盯着酒壶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警惕地打量了我一眼,“为了明天擂台上不让这个傻瓜出岔子,我勉强敷衍了他。不过,这只是敷衍。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你别想从这个傻瓜,也就是我们走廊未来的继承人身上捞到一点好处!更别想我会同意这个傻瓜娶你!要知道,这个傻瓜比我们认为的还要傻,他真正喜欢的人可不是你!”
“不是我?”我故意用又惊讶又伤心的语气说道。为了避免裘恨天发现此刻我可能控制不住的流露在眼里的笑意,我是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说话的。
“嘿嘿,这个傻瓜喜欢的其实是另一个人,一个……男人。噢,你不要以为我这么说是在糊弄你,也不要认为这件事太过荒唐不可信,你只要留神观察云飞,观察这个大傻瓜提到你时的脸色,以及他提到那个男人时的脸色,你就能明白一切!一切的一切!噢,我的个天爷呀,这件事可真是我们‘落雁山’的不幸,真是叫我们丢人!不过还好,幸运的是,现在终于风平浪静了。因此……夏姑娘,你就更应该明白,我现在对你说这番话的目的……”
“大当家是想告诫我?提醒我?”
“正是。我希望你悬崖勒马,亡羊……亡羊……他奶奶的,这个成语怎么说来着的?该死的,这个‘烂树桩’,该他说话的时候偏偏没个人影儿。”
他揉了揉额头,露出满脸的疲惫。接着,他又抓过酒壶,喝了几口酒。他脸颊上的两朵红云因此变得愈发鲜艳了。
我淡淡一笑,接口道:“亡羊补牢?”
“没错,就是这个词!”裘恨天大喜,抓起酒壶用力地用酒壶底部撞了一下桌子,打了个酒嗝,眼神已显得有些涣散。不过,在目睹到我对他扬起的微笑的时候,他又沉下了脸,撇嘴鄙夷道,“我就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对你们情深义重的人不去好好珍惜,不去好好把握,偏偏总是盯着瞅着那些压根不爱你们的人!唉,女人,这就是女人!‘烂树桩’的感慨果然有理!女人发起疯来简直不可理喻!然而……然而即使这样,她们当中也有一个可爱的,有值得你去怜惜的!”
说到这儿,他把酒壶里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干。放下酒壶的时候,他的眼神也露出迷茫的神情。他把一只手伸到脖子里,从衣领下扯出一根红绳,然后接着摸索出红绳的一端——挂在红绳上的一把钥匙,闪着金光的钥匙!
望着这把金钥匙,我的心忽而开始狂跳。不会错了,这就是寅吉和王青云惦记着的那把钥匙,打开裘恨天收集了许多珠宝的叫“伤心冢”的那个山洞的钥匙,唯一的钥匙。不过,脖子和裤腰带这两处的差别还真是不小呢。如此看来,当初“小铃铛”是故意对丁小九撒谎喽?不过,看前者现在的模样不应该呀。
我正在纳闷,这时,这位土匪头子用两根手指捏着这把钥匙,凑到唇边,用力地亲了亲,
“啊,我刚刚说的难道是她?我……我怎么说的是她,而不是她呢?该死该死,我真该死!冷月,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我不该这样的……说到底,昨夜……就是一个错误。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又要给她送去一串原本属于你的珍珠项链呢?冷月,为什么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呢?噢,我不想骗你,虽然我竭力地一遍遍地在幻想你的模样,在心里描摹着你披散着一根根小辫,在葡萄架下快活地跳舞的模样,但是,与此同时,我也在想她,在回味昨夜!冷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也能被剖成两半呢?为什么会这样?啊,现在这样的我,和……和眼前这个女人有什么区别?我……我岂非也是一样的……一样的‘朝三暮四’么?”
他突然又打了个酒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喂,卫……卫红衣好像和你关系不错……所以……那串珍珠项链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噢,该死!你点头了,还点得这么快?他奶奶的,你在笑?别摇头,别想否认,老子看见了,老子逮住刚刚从你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了!你笑,你笑是因为你在嘲笑老子,嘲笑老子说一套做一套,对不对?不许笑!老子……老子的情况和你不同……老子的事情你怎么能知道呢?唉,以前的事……不说啦,不说啦。”
他停下来,将手里捏着的金钥匙又塞回衣领里。之后,他张开五指,动作有些笨拙地拍了拍胸口,然后眯着眼望着我,突然傻笑起来。
“咦,夏小离,你怎么突然一下子变成了两个脑袋,三个身体?哈……难道我真的是喝多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啊,昨夜……昨夜……老子一辈子也忘不掉昨夜!她哆嗦的模样多么可怜,她一直在发抖,甚至当她把我裤腰带上的钥匙改系到我脖子上的时候,她的手指也没有停止颤抖……多么纤细的手指……多么冰冷的肌肤……冷得就像……那弯月亮……噢,该死的!我这是在胡说什么?喂,夏小离,我要问你的是,卫红衣对那串项链有什么反应?她……她把它戴上了吗?这……这其实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另一个……目的……”
话音刚落,这位大当家仿佛一团烂泥似的,“咕咚”一声从桌子与凳子之间的缝隙里滑了下去。他整个人躺到地板上的时候,还发出了两声打雷似的鼻鼾。
我站起身,望着地板上的男人,刚轻唤了一声“大当家”,紧闭的房门被推开,同样一身酒气的“小铃铛”走进来,仿佛当我不存在似的,毫不费力地将醉醺醺的身体比他高出许多的男人扛在肩膀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需要说明的是,“小铃铛”扛着裘恨天走下“浮云阁”二楼的楼梯时,身体微微踉跄了一下,趴在小土匪肩头的裘恨天的身体因此也跟着微微摇晃了一下,似乎是不满这种摇晃似的,裘恨天忽然蠕动起嘴唇,哼出一句歌词:“再甜的葡萄也没有你的笑容甜……”
然后,然后他就紧闭双唇,没了下文。过了一会儿,又走下两层台阶的“小铃铛”哼唱出下一句:“再亮的月亮也没有你的眼睛亮……”。
很快,“小铃铛”扛着他的大当家走到了楼下,走出了“浮云阁”的院子,两人的背影在我眼前渐渐缩小,直至变成两个黑点,最终消失。
这时,我趴在二楼的凭栏边,低头看了看在“浮云阁”西厢房院墙外栽种的几株被寒风摇晃得不停哆嗦的小树,然后又朝距离这些小树不远的、属于“凌霄殿”建筑之一的那个宽阔的练武场平视着看了过去。一个煞是威风的擂台已经在练武场上搭好,原本分布在练武场四周的,很是浓密的、枯黄的杂草现在只保留了朝向“浮云阁”的这一边的部分,也就是现在,它们还在那些小树的缝隙之间有一些稀疏的残留,其他沿着练武场的三条边疯长的杂草全部被割掉了,尤其是靠近小树右侧的练武场的那边,几乎是将杂草连根拔起,据说,这是为了给明天那两门重型火炮腾地方。
接着,我又抬头望了望在灰白的天空中翻滚着的一排排煤球似的云,忽然,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将我攫住,以至于一瞬间,我萌生了一股立刻离开这里,把这里的一切统统都甩开,马上去找无风,告诉他我此时此刻是多么希望看到他的这种念头。但是紧接着,我又把这个念头否决。我对自己说:不,还不能走!无论从哪方面看,现在都不是我离开的适宜的时机。
刚想到这儿,一股异样的劲风急速地掠到了我的背后。不好!有敌人!我心下刚如此暗叫,想要转身,这时,一个人轻轻地落在我身后,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压低了声道:“嘘,夏小离,是我!”
我回过头,然后看到了一双隐藏在黑色面罩下的眼睛。哦,竟然是徐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