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再也不识

老妇人带着夏天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从柜子里翻出来几间崭新的孩子衣服，眼睛里隐约流露出来几分怀念。

招呼夏天来自己这里，老妇人让她在床上坐下，把衣服一件件的摊开在她眼前，笑着说：“看看今天想穿哪个，把你这脏了的衣服换掉。”

老妇人这样一说，夏天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蹲在地上把衣服给弄成了灰扑扑的，忙从床上一跃而下，对着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拍拍拍。

“婆婆，对不起，把你的床弄脏了。”夏天歉意的看着老妇人，一双手在胸前扭来扭去。

老妇人慈祥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没事的，来，看看这些衣服。”没想到她的小外孙女没有机会穿的衣服还能重见天日，也好。

“好漂亮。”夏天眼睛被精致漂亮的衣服布满，由衷的感叹到。

衣服的料子是丝绸质地，虽说比不上朱府主子穿的，但也是好料子，是这里的寻常人家一辈子可能都碰不到的布料，再说那衣服上绣着的锦绣牡丹，一看便知那绣活得有多精巧才能如此逼真。

“这花真好看，绣娘一定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夏天大方的说出自己的赞美。

惹得老妇人笑的更加开怀，“你个小丫头，怎么办，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夏天乖巧的笑着，对于突然颁发到手的讨喜卡表示宠辱不惊。

“想跟着我学绣活吗？”老妇人的手拂过那牡丹的纹络，眼眸底下似乎有希望在冉冉的燃着。她的女儿自吴家名声被人恶意破坏之后就不愿意学自己的手艺，说没什么意义，就连感兴趣的外孙女都被她强行带走，强令不许。如果再不教授找个弟子，她吴家的技艺，怕是要失传了啊。

夏天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问：“这花，是婆婆绣出来的吗！”

老妇人笑着点头，又问了一遍：“你愿意跟着我学吗？”

夏天双眼发光的盯着那些精巧的技艺，这可是根本就没有流传到现代的东西啊... ...

又想到小的时候她也是经常跟着外婆做些手工刺绣，好像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对于这些东西是真的打内心的喜欢。片刻之后重重一点头，绿夏回答得干脆：“愿意！”

听到夏天这般说，老妇人神情陡然一变，严肃了几分，问到：“若是跟我学绣活，那就是入了我吴氏的门下，要拜师的。且学不完不能出师，你可愿意坚持？”

被气氛感染，夏天瞪大了眼睛，认真承诺：“绿夏拜师之后，自当是听从师父命令。”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老妇人情绪激动，拍着夏天的肩膀，“夏天，你既然有着这份决心，今日起就跟你在我身边，我老婆子对你绝对倾囊相授！”

吴氏泪眼婆娑，她一会儿一定要去吴家祖宗的祠堂里去烧香拜拜，得了个喜欢的小丫头做自己的徒弟，这是上天没有绝了她吴家手艺给的恩惠呀！

想着，吴氏恨不得现在就去一趟，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喜悦，对夏天说：“来，你自己换上衣服，我让人给你送些吃的过来，婆婆出去一趟，回来再跟你说绣活的事。”

说完就匆匆离开，夏天想拦下说句话都没有抓住个机会。

她想说婆婆我不能一直留下啊，李瑶大傻妞还等着她回朱府去呢，找不到她大傻妞指不定又要哭了。

后来当天晚上，夏天还是提了这件事情，吴氏略一沉思，寻了个办事利索的丫鬟，让她给朱府捎过去了口信，夏天这才安心。

最近府内上下所有人之间都开始流传一件事情：吴管事很是开心，好像跟她新收的那个小徒弟有关，但是吴管事对于徒弟又很严格，天天关在绣房里练功，连出来玩一会儿都不许。

其实这话倒是冤枉了吴管事了，主动提出在绣房待着苦练的，是夏天本人才对。

吴氏满意的坐在上首，看着自己收的小徒弟在几日光景就已经把基本功给练到透彻，吴家绣活的基本走针也开始练的有模有样，心中甚是欣慰。

没想到让她误打误撞的竟然收了个对绣活如此有天赋的苗子，上天着实是待她不薄啊。

夏天绣完最后一针，揉了揉酸涩的眼，伸了个懒腰，发现吴氏正看着自己，但是又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到了其他人，目光中隐约显露怀念和伤怀。

怀念？“婆婆。”夏天轻轻唤了声，见吴氏猛的一动。

“怎么了，绣好了吗？”吴氏下意识回到，醒了神，对着夏天想笑，可是看着眼前这小丫头纯真干净的眼神，不自觉地就想到... ...

以前也有那么一个小姑娘，跟现在一样，她坐在绣房的上首，小丫头坐在... ...好像就是夏天现在坐的位置，一绣就是一整天，她劝她去歇歇眼睛都不肯，嘴巴里最常嚷嚷着的一句话就是“我要快点练习，以后就能超越外婆拿下'第一绣娘'的称号了”。

哎，也不知道当年的小丫头到底如何了，如果过的好好的，那肯定是亭亭玉立，可惜，她想来这辈子都无缘再与她相见了。

叹了口气，吴氏揉捏着自己发酸的眼眶，抬起头时，发现夏天已经捧着绣活在自己面前趴着，一双没有装下任何尘事纤尘不染的眼睛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婆婆可是累到了？”夏天对于自己感觉到的事情闭口不谈，担心，却知道不是说的时候。

吴氏的心腾的就感觉到一股热流，暖呼呼的，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绣活，说：“婆婆没事，是最近太闲了，总爱回忆些过去。”

“过去吗？”夏天低头，敛去眉眼中的忧愁，过去再如何，真的回不去了的时候再怀念又有何用呢。

“你知道吗，”吴氏看着她的小小脑袋，突然被勾起在心里埋藏多年的对家人的思念，想要诉说的欲望迸发，“我有个外孙女，跟你一般对绣活有着极高的天赋。”

夏天没想到吴氏会对自己说这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瞪着眼睛认真倾听。

“小的时候抓周，她就抱着我做的绣帕不肯撒手，可是气坏了她娘亲，后来她娘跟着她爹东奔西跑没时间顾着她，她就跟着我，缠着我学绣活，小家伙机灵着呢，知道她娘不喜欢她学就偷偷瞒着，可惜啊，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然后呢？”夏天问。

“然后啊，”吴氏眼中的悲伤根本就掩饰不住，扭头看着窗外恰好经过这边的太阳，“她就被她爹娘带着出去行商，有次去南平，再也没回来。... ...有人说，南昌那边发了洪水。”

夏天愕然，不敢抬头去看吴氏此时的表情，却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液体打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听到她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丫头你说，今天的太阳怎么就那么刺眼呢。”

晚上，自己坐在假山上，拿着随手捡来的一根树枝在空气里抽来抽去，想到吴氏白天的落泪，她还是不能平静。

吴氏这段时间以来给她的感觉就是慈爱的长辈，却没有想到在这样温暖的人身上竟然发生过这般令人叹息扼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