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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初入长安
李弘益和李克用谈了约一个多时辰,眼看天色渐暗,于是起身告辞。李克用也要返回军营,于是四个人出得门来。
连日的阴雨总算是停了,不过天空依旧乌蒙蒙的,看样子待会儿还是要继续下。李弘益刚走出驿站大门,突然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抬眼看去,楞了一楞,暗地里笑了起来。河西军的军纪一向严明,再加上他这一次带出来的是老部队玉门军,虽说只有二百骑,却在驿舍外排列得整整齐齐,骑士在前,戴着斗笠,战马在后,马背上搭着斗篷,看上去仿佛一根根木桩。
他们对面十多米外,李克用的三百骑黑鸦军,同样战列得整齐有序,早已经不是李弘益刚来时看到的那种懒散模样。两边的士兵都是久经沙场,气势煞人,把驿站里的小吏驿卒吓得战战兢兢,远远地躲在一旁。
李克用也楞了一下,他自觉在屋里和李弘益谈得很是融洽,怎么外面的士兵较起劲儿来了?看了李嗣源一眼,李嗣源也没搞明白,他可是一直在屋角守卫着呢。
盖寓哈哈大笑:“某一直以为,天下精兵,不过我家郡王名下的黑鸦军,魏博镇的牙兵,宣武镇朱全忠的落雁都,或许再加上淮南杨行密的黑云都。今日一看,河西的玉门军,亦可以当得天下的雄军啊!”
曹用行在一旁得意地笑了起来,李弘益说:“寄公谬赞了!”他看到黑鸦军阵中一员年轻的小校,器宇轩昂,提一杆银枪,如山岩站立不动,好奇地问:“这位小将军是谁?昂藏雄阔,端的是一条好汉啊!”
李克用爱惜地看着那小校,说:“他是史建塘。”李弘益讶然地说:“莫不是郡王名下十一太保白袍史敬思之子?”李克用点点头:“正是!”想到十一年前史敬思为保护自己而死,突然有些伤感。
李弘益赞叹到:“虎父无犬子,贺喜郡王手下又多一员大将啊!”他是真心羡慕,李克用手下的十三太保,人人都可以独当一面,河东出将,天下皆知啊!史建塘听了夸奖,目不转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李弘益上了马,与李克用分别,便朝城北营地而去。从头到尾,李克用一句都未提及李存孝的名字,似乎在世间已经没有了这么个人。但是李弘益却隐隐察觉,李克用似乎有些欢喜,大约是李存孝并未死,他心中的愧疚也就减少了一些。
其实从这一次他身边跟随的李嗣源就可以看出,李克用很是克制。李存孝是个高傲的人,所以与十三太保大多数将领都不和,除了死去的史敬思和谨慎的李嗣源。
李弘益不知道未来会不会与李克用刀兵相见,但是至少在目前,他们两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铲除李茂贞和韩建的势力,让长安四周安定下来。
云阳县距长安八十余里,自黄巢占据长安之后,京师附近越发凋零,道路年久失修,再加上阴雨不断,玉门军行走速度不算很快,一天勉强走了三四十里,就这样,李弘益又用了两天,才来到长安被正阳驿。
城外十里,早有朝廷派来的礼部侍郎迎接,李弘益和张琏将大军驻扎在驿站,各带了数百骑,跟随着前往长安而来。
李弘益放慢了马速,一直跟在康妙妙坐的马车旁,康妙妙掀开一半车帘,好奇地望着这座闻名天下的大城。
她一颗芳心乱跳,三年前在肃州,也是飘雪的冬日,李弘益认真地说要带她去看看长安。三千余里的距离,远隔大漠群山,李弘益一路杀来,终于兑现了当初的诺言。她看着李弘益的侧脸,不由得痴了。
李弘益远远望着如巨兽一般盘踞在关中平原的长安城,或许是天气原因,出行的人很少,天空灰蒙蒙一片,道路两旁的枯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无端起了许多萧条的气息。
长安城也是黯淡无光,似乎随着大唐皇室的衰微,那种豪迈的气象也跟着渐渐消失了。李弘益暗自叹息,不论如何,他是一定要让这座城市再次焕发出盛唐时期的光彩的!
曹用行等人看得兴致勃勃,跟随而来的三百骑兵,也都是第一次来到长安,一个个激动不已。曹用行内心激荡,回头却见李弘益只顾着和马车里的康妙妙说话,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团豪情,于是开口唱起了《大阵乐》。
他起了头,身后三百骑都跟着唱了起来,听到其中“胡儿不敢仗刀弓,汉家威名镇六合”一句,随同礼部侍郎前来的一名绿袍郎中有些诧异地看了李弘益一眼。
说起来王行约和李继鹏在长安烧杀抢掠,逼得天子李晔出逃,随行的只有宰相及六部尚书寥寥数十人,其余百官都留在了长安。结果就是,偌大的长安竟然连马匹都不足,前来迎接的礼部官员,除了侍郎骑一匹瘦马,其余人等都骑着驴子。
李弘益实在看不下去,他的骑兵好歹一人双马,便牵了几匹给众人换乘,由骑兵在一旁看护着。
看到那绿袍郎中看向自己,李弘益笑着说:“当年张太保下凉州,攻破吐蕃,军士唱《大阵乐》凯旋。某闲来无事,也信笔写了一首,文字粗劣,叫温郎中见笑了!”
那名叫温宪的四十多岁的郎中苦笑起来:“使君的诗作有沙场气,虽然用词简略,自有一股豪情!只是如今天下,哪里还有什么威镇四海呢?”
李弘益以前虽然号称“书痴”,可是他文采一般,虽然也能作诗写词,就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只是没想到温宪竟然如此直白,直说他“简略”。
一旁的礼部侍郎连忙说:“温郎中,李使君起兵瓜州,三四年便重新打通河西,军功赫赫,文辞或非所长,然则不减豪壮!我大唐有使君这样的重臣,便是再现百年前的辉煌也未可知!你不可乱语!”
说完又笑着对李弘益说:“温郎中乃前国子监温助教之子,字令君,为人方直,使君勿怪!”李弘益大惊:“原来是温飞卿先生之后,失敬失敬!”
温庭筠虽然去世近三十年,可仍是这个时代最著名的才子,与韦庄齐名。他是第一位专注“倚声填词”的词人,正是在他的手里,词这种原本是歌唱附属的文学形式,才真正被文人所重视起来。
当然温庭筠最出名的并不是他的词,而是他的科举。他才思敏捷,数十次参加科举,此时的大唐进士科要考律诗,以给定的韵脚写就。温庭筠每写之前,叉手八次,然后提笔一气写成,号称“温八叉”。
大中九年,温庭筠第十六赐参加春闱,主考特别关注,结果温庭筠还是在考官的眼皮子底下帮了八名考生的忙,一时名声大振。就连曹用行这样无意于科举的,都听说过温八叉的大名。
温宪随意地一拱手,笑了笑,也不说话,大概是李弘益这样的反应,他见得实在太多了,有这么一个名气巨大的爹,他也着实没有办法。
李弘益一行人自长安西北的开远门入城,阴雨天气,街道上也没多少行人,玉门军高歌而入,竟没什么百姓欢迎,这让礼部侍郎很是尴尬。李弘益却毫不介意,特意在城门前停留了一阵。
他看得杂书很多,记得其中一本开元年间的文人笔记里写到开远门因为是丝绸之路前往安西、北庭都护府的商旅、军队必经之地,所以立有一座里程碑,由唐太宗时期的“初唐四大书家”之一的虞世南所书。
经温宪的指点,李弘益找到了这座开远碑,年久失修,已经破损不堪,大半截都被埋在了荒土间,落满了泥土鸟粪,字迹已经模糊。李弘益跳下马来,仔细擦拭了一遍,勉强认出了几行字,看到“长安开远门,西去安西九千九百里”,他不由得长叹。
穿越前的李弘益,出生在新中国的西北边疆,靠近哈萨克斯坦。他记得曾经看过地图,从他家所在的小县城到西安,大约五千三百里,假如虞世南没有夸大,按照这个距离,唐朝与后世一里换算,那大唐的安西都护府,恐怕都要到俄罗斯的里海边了!
古代道路不通畅,行万里路,就是十分遥远不可及的距离了。碑文只说“九千九百里”,就是告诉行旅们不要担心,长安到大唐的西边疆域不足一万里。对于这低调到极致的炫耀,大唐的气象,仿佛扑面而来。
李弘益回头看着跟随而来的军士,说:“太宗时,我大唐西疆有九千九百里,如今长安到伊州,也不过四千余里,还有五千里地未曾收复!吾等出生归义军,或许还有当年安西都护府的后人,收复失地,正是我辈军人的责任!圣天子在朝,咱们便再为天子打出个煌煌大唐来!”
他心中豪情万丈,突然就觉得, 自己穿越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碌碌一生。三百骑兵受到李弘益的感染,顿时大呼:“收复故土,再打出个煌煌大唐!”张琏、温宪等人看了,都不禁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