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酒酣

“小涵哥，你终于来了！燕姐，容姐！”

范同大声叫喊着，一拐一拐地从前方石级飞奔而下， 伸着怪臂，腰间那雷鼓摆动着，样子极为古怪。

他冲到我们面前，一把抱住万寅燕和杨垂容。

“你这个饭桶！怎么长高长壮了？！”万寅燕和杨垂容摸着范同的头，禁不住热泪满脸。

范同也擦着脸上的热泪，“我们几个又在一起了，天下间没有什么事能难住我们！”

万寅燕蹲下身来，敲了敲他的腿，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杨垂容则摸着他的怪手臂，也是一脸的无语。

范同哈哈一笑：“我腿虽不灵便，但现在学会了很多武艺，力大无穷，又有雷鼓在身，还是九垒族的首领，九垒王！你们别替我担心！”

有羿也惊喜地上前拍着范同：“大佬！”

范同也拍着他肩膀：“有羿，我俩又再见面了！”

万寅燕低声道：“聚旧情的事，以后再说，石宫里面的情况怎样了？”

我留意到范同是一个人冲下来的，但看他没什么事，而且神情兴奋，也不象受到荒城人的恶意对待。

范同将我离开后的情况说了出来。

——

我与狐族三女离开后，他们一行人就在房子里休息，过了一会，来了几个人，有男人有女人，其中一人自称是荒平，是荒城之主，邀请范同等人进内城一聚。

“那荒平，长得粗豪又有礼，他首先道歉，说因为前日为司羿利箭所伤，所以城内禁止弓箭，又说九垒族之名，远扬宇内，幸得一见，现在终于有了首领，荒城表示认可九垒人的地位！”范同兴奋地说着。

如果九垒族得到荒城的认可，影响是极大的，几乎是得到了整个神界的认可，范同和九垒人当然兴奋了。

“我想到有羿是兄弟，我们与有弓族也一路同行，荒城与司羿之间冲突的事，希望能两边调停，不料荒平一口便应允，说那是自己说话不当，让有弓族司羿误会，受他一箭，也是应该的。”

他说到这里，司羿和有羿大为惊愕：“荒平果真如此？！”

范同咧嘴笑道：“我范同在小涵哥和燕姐、容姐面前，哪敢说假话？”

我心里也一下子反应过来，但觉得范同遇到的事，有些令人不信服的地方，便说：“你继续说说石宫的情况。”

范同回头看了看，依旧兴奋地说着：“我们跟从荒平到了石宫，心里吃了一惊，那里，居然都是各部落的首领，他们见到九垒人，非常的尊敬。彼此寒喧一番后，我说起小涵哥还在荒城之中，他们马上要来迎接你，但我跟仡雄吾等人都觉得你自己会找到这里的，便笑着拒绝了。过了不久，狐族三女也到了，她们就在上面。这不，我刚才听到了你的啸声，便敲响雷鼓相应，也不管将那些人震得七歪八倒的，就冲了下来，真想不到，居然见着燕姐和容姐，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世事的变化实在太快了！”

我听得额头都冒汗了，你还是作客，将人家震得七歪八倒的，不太好吧。

万寅燕和杨垂容也跟我一样的神情，但司羿和有羿还有蓬来，则一脸的兴奋。

“只要有能耐，这里的人，都会尊敬你，比我们那个人界真实和直接得多，不用玩什么尔虞我诈！”范同这话说得有点豪气。

或许真是这样，神界跟人界是不同的。

“我带你们上去，我们可能是这里最尊贵的客人！九垒族，也从此得到各部落的承认了！”

“等等，范大人到了此处，荒平莫非再无他事相商？”有羿疑惑地问范同。

“那个荒平，好象还要跟我商量什么事，但你们就来了。我们上去再说！”

范同拉着我，招呼着其他人，踏着石级，向虎山那边，那个石宫，走了过去。

“这回真个是偏向虎山行了！”我心里有些不相信范同的话，事情太顺利了，背后一定有诈。

万寅燕和杨垂容也是将信将疑，而司羿等三人，也是一脸的兴奋中带着疑虑，他们好象对我和范同十分信任。这是一件好事，毕竟在这里的势力大了，就更有话语权，更方便到涂山，也更方便找到我们回去的那个八卦门。

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几个人，也没办法藏着了。

——

这石级，极为宽大，偏要砌得极为平缓，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这样费时费料，不符合经济原则，而且，太平缓的话，不易走到上面，走得也不太爽的。

我挽着万寅燕和杨垂容，一步步的向前走，前面的虎山，在这个地势平缓的荒城，显得尤其高大，如一头猛虎卧在路中，随时跃起择人而噬。

浓雾都消失了，我知道，不是我破了这个阵，而是人家打开阵门，让我们进去。

平缓的石级走了很久，终于走完了，眼前却又出面一条陡直的石级，几乎是笔直的，直通山腰。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虎山下面，这个虎山，也就几百米的高度吧，山下非常平缓，与荒城那片平地相连，而到了山脚，忽然有一个陡直的山坡，有几十米高，这里的人就在这个山坡上，铺上了石板，看起来整齐又高耸，这条陡直的石级尽头，是一座仿如是挖空了山腹而建起来的寺庙一样的建筑物。我们平时去旅游时，会看到某些因山而建的寺庙，就是这样的建筑，至于上面的情况如何，一时也看不完全。

我们也看到，就在这条陡直的石级上面，有一堆人在往下看，但都没有说话，看样子是在等待我们。

“上去！”范同走了上去。

我与万寅燕和杨垂容对望一眼，看到两人眼中警戒的神色，而司羿和有羿，还有那个蓬来，则有点进退不定的表情。

我知道这三人，先前与荒城闹翻，后来又因为相信我而跟从着，但到了这里，荒城与范同的关系竟然很好，又不记旧过，所以他们的心里可能有些尴尬。

“有羿，有我这此，必不会让荒城为难你等，我只取曲足之舟下涂山，与此处之人并无利害冲突，料想不会有事的。”我安慰他们，也算是对他们一路照顾杨垂容的感谢。

司羿点头道：“有弓族只以方大人为尊，同进共退！”

那自然是因为雷八与有弓族的关系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以前有弓族不也跟从雷八去对付神族吗？为何现在又不肯与荒城合作，是因为弓箭的事？

这背后，大半还有利益牵扯的原因。

几十级的石级很快走完，上面那些人，退后了一些，走到上面时，他们呈半圆形地围着我们几个。

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仡雄吾与纯狐等人，纯狐三人走了过来，与司羿相聚，但没有什么热烈拥抱什么的，只是简单的交谈几句，仡雄吾几个则站在了范同身后。

这群人，大约有三十来个，服饰和样子都是古古怪怪的，一时看不仔细，而姒寻鹿几个，在人群之中，没有作声。

人群中，走出一个粗豪的大汉，这人看样子有四十来岁，长得非常高壮，比我还要高出半头，这人身上穿的，不是麻衣粗布，而是一种跟忽族人一样的布料，他也穿着宽大的裤子，上身一件贴身的短袄，样式跟其他人完全不同，跟我脑中那些中国古人形象倒是非常相似。

此人脸形方正，粗眉大眼，头发披肩，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他对着我微一弯腰，道：“方大人，荒平恭候多时！”

这人说话的语调，也跟神界的人有些不同，我心里马上就怀疑他是不是从外世，也就是人界过来的。

我也微一躬身：“城主，骚扰了！”本想称他为荒大人的，但这样岂不是跟我的“方”同音，所以就没叫。现在才发现，以这里的语言发音，这个人的姓跟我的姓是同音的。

“果如范大人的言，方大人气势非凡，九垒族有范大人和方大人维持，必有一番壮举！”

荒平说完，脸带微笑，对司羿点了点头：“司羿，先前之事，实乃误会，愿释前嫌。”

这人果如范同所说，粗豪而有礼。

司羿与有羿自然也躬身作礼，说了一些客套话，但见两人的神色，依然不太卖这个荒平的帐。

“范大人，方大人，司羿，且进石宫内一聚！”

荒平转身带路，众人两侧闪开，跟在他身后。

我趁此机会，四处张望了一下。

人群散开了，才发现在石宫前方侧面，有一条十分巨大的青铜柱子，有点象九垒族和有弓族挂着旗帜的那样，但空空的没挂着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这个荒城，好象也没见到标志装饰，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城寨。

这个石宫，果然就是一个巨大的山洞，这山洞不但巨大，而且极深长，看着有几十米的宽度和高度，呈方形，都是麻黄色的石头。山洞外面两侧，各有两条石径斜通往山上，石径上的石级打凿得非常平滑，也有几米宽度，另外还有些石木搭成的大小不一的小房间分布各处，整体看来，俨然就是一个依洞而建的山中寺庙。山上林木疏落有致，隐隐见到也搭建了些房子，这座山，应该是荒城的大本营了。

通过宽大无比的洞口，可以看到洞里面有一张长长的巨大的石桌，能容得下这里所有人坐下！

走进去后，光线非常明亮，这石桌非常的讲究，不但非常光滑，而且桌面上、下面支撑的柱子，都雕刻着花纹，花纹非常精致，与我以前见过的神界建筑完全不同。

入座的时候，看到有些人坐了下来，有些人则上站在两侧，不知道有什么规矩，但看范同和仡雄吾三人大马金刀的就坐了下来，蓬来也坐下了，而司羿坐下后，有羿和纯狐三人，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莫非只有部落首领才能坐？”我心里虽然狐疑，但万寅燕和杨垂容身体不适，也不能让她们站着，于是便也拉着两人坐了下来。

我看看那些部落首领，男女各半，多数是黄、黑肤色的，也有些棕白肤色的，这些人都投来不屑的眼神，似乎是怪我们几个不懂规矩。

范同也感到了，看了我一眼，然后四下横了一眼，装作不知。

荒平身后也有几个人站着，其中就有那个忽族的蒙面女人，也有那个姚女，其余几个，样子朴实，不起眼，不知道哪个是吕子。

桌面上还留着些果子酒和肉食、水果，看样子，我们到来之前，这些人在这里商量事情。

有人送上了食具，范同几个也跟我一样是刚落座的，原来并没有他们的食具。

荒平坐在大石桌的中部位置，他端起一只酒杯，这酒杯，其实可叫做酒碗什么的，大约就是某种植物果实的壳子做的，有点象椰壳，半圆，但比椰壳稍大。

“范大人、方大人到来，令荒城生色不少，此酒敬两位！”他说的话，当然也不全是这样的，但很容易听懂。

说完，咕咕咕地将一大杯酒都喝了下去。

我知道这果子酒的酒精度不高，但喝多了也免不了头晕脑涨。

“谢过城主！”范同和我的酒杯，以及其他人的酒杯一样，是一种玉石打磨成的，看上去晶莹剔透，容量也不算太大，他一口便喝了。

既然指名道姓的，我也只好喝了一杯，入口甜甜的。

“前番与司羿有隙，甚为可惜，愿与有弓族永好，此酒敬有弓族！”说完，又倒上一大杯，也喝了。

万寅燕低声笑道：“装酒的容器还比不上酒杯大，不如直接喝就是，何必倒酒。”

我一想也是，也笑了笑，侧头看了看她，她好象也没什么事了，脸色红润，真的长胖了些，丰满了许多，更有女人味……

杨垂容则脸色苍白，脸上没有表情。

“阿容，你撑得住吗？”我对她，总有一份说不出的愧疚，或许是因为阿云峰，或许是因为她对我……

她点点头，也没看我。

司羿站起来，微一躬身，将酒喝光，却没有说话，坐了回去。

有弓族几人，还负着弓箭，看上去跟这里的气氛不太融洽，弓箭对于他们来说，就如范同腰间的雷鼓一样，是防身的武器，甚至是身份的象征。

这时候，姒寻鹿高声道：“幸得神族势衰，我等才得以团座于此，畅怀痛饮！”说完也将一杯酒喝了。

其他部落首领也纷纷举杯，叫嚷着，一时间气氛就热烈起来。

酒来杯往了一会，那些人开始兴奋起来，互相扯着对方灌，说着些听不懂的话，无论男女，都畅怀高笑，男人趁机往女人身上凑，女人也不以为然，与男人互相拉扯，热闹非常，一时间丰乳肥臀，毛手粗脚，成了一道风光。

想不到这些人这么容易就动了情绪。荒平微笑应酬，他身后那几人，也取了酒杯，与那些站着的人互相畅饮，狐族三女此时成了主角，所有男人都喜欢往她们身上蹭，司羿和有羿都有节制地喝着，范同虽然声音很大，但动作不大，九垒族人，却喝得很豪爽。

我与杨垂容和万寅燕相视一笑，杨垂容虽不说话，但也大杯地喝着，她本来就是个酒鬼，也不用担心这些果子酒将她喝醉了。

渐渐地，坐着的人，也不再坐着，站着的人，也不再站着，混乱了起来。

“方大人，吾乃米氏，米族之人，愿与汝共饮此杯！”身后有人拉着我肩膀。我听着是米音，但一定不是我们那里的“米”。

转头一看，却是一个鹰鼻蓝眼女人，此人皮肤白得很，身型高大，手臂上还长着浅黄的绒毛，很象我们那个世界的欧洲人。

“方大人，吾乃……”听不清说什么，却是一个黑色皮肤的女人，丰乳肥臀，脸色通红，也在拉着我。

我连忙站起来，举杯一饮而尽。

这一白一黑的两个女人，抱着我，要喂我喝酒，我一时不知所措，但听到万寅燕与杨垂容同时重哼了一声。

我正不知道如何拒绝，万寅燕站了起来。

“妇儿不正酒，良人不正色！”

我还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黑白二女马上僵住了，脸上泛起愠怒之色。

“燕，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入乡随俗，就是喝一杯酒而已。”我觉得她有点太在乎了。

“此乃神训！”万寅燕冷然高声道。

她此话一出，四周顿时便静了下来，范同几个愕然地看着我们。

“神族劳役我等久矣，天命殛之！吾，熊正也，愿随荒城，克遏吾力，率族征伐！”一个穿黑衣的壮汉走了过来，高声叫道。

又有人叫着：“神族率遏众力，率割吾邑，强吾族人朝拜神社，岂可忍也！”

“各处自得其地，各安生计，各守其礼，何言征伐？！”万寅燕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些人较真了。

“那女子！此乃荒城，尔何言神！”周围的人纷纷指责万寅燕。

我心里叹了口气，万寅燕虽然已经回复了很多，但身上那种神经兮兮的情状，还在。

“诸位稍安，我妻子乃率性之人，多有得罪。”我只好四下打着圆场。

此时，荒平走了过来，笑道：“酒力之下，众人言语，尽皆混乱，岂能当真。酒将尽，且待歇息过后，然后议事。”

那个熊正还有些不忿地说：“我等于此，计议诛神之策，此女胡乱言语，实应逐出荒城！”

这时候，司羿一下子站起来，哼了一声，有羿轻轻拉了拉他。

我心中大约也明白，这些人在商量着结盟对付神族，自然听不下有人说神的好话，万寅燕在这里时间长了，知道一些神界的事，她跟我有同样的看法，这里各部落自居一方，互不干扰，生活自给自足，也是好事。而这些部落首领，认为神族劳役他们，抢他们的资源，又逼他们拜什么神社，进行思想统治。这就是万寅燕跟他们冲突的根源了。

“逐你妈！”

只听得一声怒叫，然后听到“啪啪”两声响，那熊正惊叫一声，捂着脸，巨大的身躯摇摇晃晃，范同正站在他身边。

他竟然冲过去给熊正两个巴掌，我去！

“老子叫做范同，你再敢说两句，我就一拳将你揍扁了！”

范同挥动粗大的手臂，握着拳头扬了扬。

这下可好了，所有人顿时躁动起来，但也没见到谁敢上前指责，熊正本人也不敢作声。

或许正如范同所说，这里信服武力，得要将这些人打趴了，他才服你。

荒城也不惊讶，又笑道：“范大人武技惊人，不愧为九垒之王。”仡雄吾等几人也很有荣耀的神情。

这些人的事，实在与我们没多大关系，我只是想要一只曲足之舟，到涂山寻找神医，医治杨垂容和病，当然，万寅燕也要医治。

“城主，诸位，吾等只欲求得一舟，西下涂山，寻医治药，其余他事，皆不相涉，愿城主成全。”我对着荒平说。

“西下涂山，寻医治病？”荒平有些愕然，忽然大笑起来：“寻医治病，何须西下涂山，神医依利阿，正在虎山之中！”

神医依利阿，正在虎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