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第二百六十章
沐画瞧着这空中有些不对劲的气氛，她恍然拉了拉顾昭的袖子，轻言开口:“无事的，我也有话要和昀姐姐说。”
“不要喊我！”
沐昀猛然高喝出声，眸子中带着的怒意毫不掩饰，她紧紧瞪大的眼睛仿佛在说，她后悔将沐画当成自己交心的人，她在后悔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毫无保留的告诉眼前的人。
到头来，她所得到的，不过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背叛和不知情的恶意。
“昀……”
沐昀方才一声吼叫，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众人表面上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然而其实都在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沐画意识到这点后，她便猛然收住了声，不至于将那句“姐姐”给唤了出来。
她上前一步，转而朝着沐昀微微一福，俨然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接着便柔声道:“家主切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若是家主有话要同长画说的话，就借一步吧。”
沐昀瞥了沐画许久，终究冷哼了一声，她看着一旁的顾昭，道了一句:“你们还真是一对兄妹，如此般配！”
顾昭的脸色猛然一变，沐画柔声微笑的嘴角也微微僵了僵，但也终究谁也没有说话。
走到院子后，是沐画以往所住着的地方，一切都是相同的景象和环境，所有物什都在原处，看得出来，有下人日日打扫，且还未动过一物。
沐画全身都在僵硬，仿佛看见了什么戳心的事情一样，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她才转身欲与沐昀开口。
然而转身之后瞧见的，本以为会是沐昀怒不可遏的神情，却瞧着沐昀大步而出，便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沐昀一面路过房门，经过足下的花草，一面清浅开口:“你仔细瞧瞧，这里自你离开后，我命人日日清扫，从未有过疏忽，你可看看，可还是原来的模样了？”
沐画往前走着的步子忽然一顿，她依言四周瞧了瞧，熟悉的兰花草，往昔的房间布局，就连平日里自己最欢喜的梧桐枝丫都有人日日为她打理过的，她忽然眼眶微红，心脏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包裹住，然后被慢慢缩紧，一点点，将她抓握地险先透不过气来。
“昀姐姐……这……”
沐画蓦然梗了声音，她随着沐昀走进屋子，随后关上房门，她转而朝着沐昀缓缓跪下。
沐昀早就便自顾自地寻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见沐画忽然给自己下跪，她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眼瞧着面前的女子在面前一点点屈膝。
她手腕微抬，便翻开了桌案上的茶盏，清浅的倒茶声清晰又清楚地在这并不狭窄的屋子里回荡着，一点一滴皆是煎熬。
时间在此刻一点一滴逝去，沐昀放下手中茶盏，端起稍抿了口，微微颔首却将视线漫不经心投往窗外。
“我叫你来，不过就是让你看看你昔日住过的房间，待过的地盘，让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初时的模样，如今你已贵为公主，还是皇帝最为疼爱的小公主，你这随便朝人下跪，也不怕败坏了他们皇家的规矩？”
沐画瞬间抬起头来，她连连摇头又似是在否认着什么:“沐画虽然已认祖归宗，可沐画始终是昀姐姐的人，沐画就算成为公主，也是姓沐的，沐画对于老家主和昀姐姐这十几年来的照顾和恩情时时刻刻都不敢忘记。”
“不敢忘记？”沐昀好笑地重复着一句话，“好一个不敢忘记。”
“你也真是对得起这十几年来口口声声唤我的那句姐姐啊！”
沐昀怒极反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认祖归宗，你想要做公主，这些我都不会拦你，无论你想要干什么，我又何曾干涉过你的行踪？你是我昔日最为信任之人，你也当属于最是了解我性子的人，分明也知道，我根本就容忍不了背叛二字！”
“我没有！”
沐画开始猛烈摇头，她的眼角恍惚带泪，面容竟是在顷刻之间便憔悴了起来:“我没有背叛姐姐！”
“哦？”
沐昀捏紧茶杯，手下用力地仿佛要将自己的指骨给捏碎一样:“你没有背叛我？你可知什么才叫做是背叛？”
“我自入宫成为长画公主后，从未与外人说过沐家的事情，也从未将姐姐的事情随便说与他人听，我自认为在这件事上，我对姐姐忠心依旧，从未想过背叛。”
沐画缓缓低头，她此刻低首掩盖低泣的模样竟是让沐昀想起了曾经，只要沐画在哪里受了委屈，她始终是不会说出来的，那时候也就如同现在一般，被人欺负却依旧不肯开口多说一句话。
“你好歹在四岁时便同我在一处了，你跟着我也有十几年了，作为一个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家族，对于一个日日倾心相待你的我，你为我保守一些家族秘密不让其外泄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若是你借此机会同皇族讨好，将我沐家的秘密告知于皇帝，这便已经不是背叛二字能说得清的了！”
“这是忘恩负义，这是狼心狗肺，这是你作为一个人，连最后最基本的道德底线都已经沦丧！”
沐昀将杯盏狠狠往桌上一置，“砰”地一声昭示此刻最为愤怒的情绪，她何曾想过最后背叛了自己的人会是自己身边的人！更何况还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人，她甚至将自己最为致命的伤口都亮于她面前，可是眼前这人却是如此作为！
沐昀仿佛心口上蕴藏着一股子气，不上不下地令自己处于一种无法呼吸的境地。
“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叫做是背叛！”
沐昀“唰”地一下，便起身来踱步走至沐画的身边，怀中鎏金扇不知什么时候被她从袖中掏出，她缓缓打开折扇，扇柄伸出挑起沐画的下颚，眼神直直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明知道自己是皇帝流落在外的女儿，你却瞒着故意不告诉我，让我以为你是因为不喜看见沐寅娶长宁公主，所以才去婚宴上捣乱，如此犯下死罪被皇帝扣入天牢，惹得我去相救……”
“你可知为你我主动弃了这身相权，被迫分出了一分为二的相位！你在天牢的时候怕是不知道的吧？还是他们好好的把你当成公主照顾着，你不曾受到半分委屈，说不定你这一出戏还真的就和皇帝商量好了来坑害我的？”
“这是其一，其二，你扪心自问，你在我沐家的这十几年来，我沐家何曾亏待过你？我父亲甚至对你比对我更像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我将你当做亲生妹妹一般照顾，事事为你考虑周到，你说说，我何曾亏待过你？”
“其三，我对你如此掏心掏肺，一腔真心借付诸你身，你当这些是什么？难不成是理所应当的吗？难不成是为了专门养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吗？！”
沐昀说到此处，忽然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你曾经喜欢过一个男子，你说你欢喜他，你爱上他，想要和他私奔，我当时还奇怪了，以你的性子又怎会在外头随意便和一个男子好上了，可如今看你，你分明就是为了掩饰自己对沐寅的心思！可你为何要如此掩饰？”
沐昀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累到极致，她不想睁开眼睛，她怕她一睁开眼，事情便令她看不透彻了:“你真正欢喜的人是沐寅吧？一直都是他吧？可你却宁愿瞒着我，去找了一个替死鬼来蒙混我！你想说什么呢？你想告诉我什么呢？你不过就是从来都没有信过我！我拿你当心肝肺，你却如仇敌一般防备我！”
“这是令人最心寒的背叛了，沐画，”沐昀缓缓出声，声音疲惫入耳，“我哪怕宁愿有一天你会光明正大地与我走上相反的道路上，我哪怕你能在明处里与我翻开脸皮扯破说话，我也不希望看见今日这般绕绕勾勾的心机和小心思！”
“我沐昀这辈子，最不耻的，就是所谓一个女子的心机。”
沐昀起了身，沐画依旧跪倒在地，眼泪仿佛怎么都收不住似的，沐昀像是想起来什么，却是道:“我还记得曾经在天牢里我允了你一个承诺，但是现在想来，的确该是最大的笑话了。”
那个承诺，便是会想方设法将沐画嫁给沐寅，令沐寅心甘情愿迎娶沐画。
当时不过是沐昀心中怀有对她的亏欠和歉疚之心，所以才会对此许下这样的承诺，可是现在想来，若是这一切都是他们的一个局呢？那么她接下来所做的种种，岂不是都如小丑跳梁一般？
她沐昀不傻，她能对得起的人也都记在心里，而这些招不起的人，她也没有必要再去管这许多。
“姐姐……我当时也不知道……”
沐画低声开口，嘴边仿佛有许多话想要说，可是却又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于是边便形成了这般欲言又止的局面。
“我……我虽然之前是知道自己是皇室公主的身份，可是这些也是……是哥哥告诉我的，我原先与姐姐一起生活这些年，从未知晓自己的身份半分，也从未想要过去认下公主这个身份。”
“可当时长宁她……她迫寅哥哥娶她，我一见寅哥哥要迎娶其他人，心中总是不平的，寅哥哥我喜欢了这么多年，怎么可以被另一个人抢走？难道就是因为她的身份尊贵吗？难道就因为她是君王的女儿吗？这些原因都让我恨，我恨得快要发疯了，然后我就会想，如果我也有这样的一个身份呢？”
“姐姐也看见了，我自被父皇认为女儿后，我得到的恩宠丝毫不比昔日的长宁差！”
沐画忽然敛了神思，她低垂着头，模样看不大清楚，她的声音中带着明灭不见的戾气，她说出来的人不知，只是在沐昀的耳中听闻，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是她夺走了我的位置，她偷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全部父爱，是她让我流落民间无法回宫认父，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使计抢来的！她都已经抢走我这么多的东西了，那么我又凭什么要将寅哥哥也让给她！”
沐昀皱着眉头，她晦暗不明的眸光中带着让人看不清切的黯淡，她直直地盯着地上枯坐着的沐画，终究还是低声叹息道:“画画……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或许，我并不了解你，也或许，我从未看清过你。”
“你走吧，”沐昀转身，在离开前的一刻忽而停下，道，“我就当以前的种种都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欢乐吧。”
“你喜欢沐寅，那你便自己去争取，反正，也不会关我什么事了。”
“可！”
“姐姐！”
沐画倏而起身，她望着渐渐离去的沐昀的身影，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质，无论她怎样在她身后呼喊她姐姐，沐昀都没有再次回头看她一眼。
沐画终于承认，沐昀的性子就是这样，该断的时候就断，该裂的时候就裂，只要是她不想要继续下去这段情谊了，谁也无法能都将她挽留。
沐昀总是这样的，多情又似无情，且无情起来，简直残忍到可怕。
沐画摇摇欲坠的身子慢慢直起来，她仅仅望着这扇沐昀刚刚离去的门房一会儿，随即视线便被收回，她冷嗤了一声，就算此时决裂又怎样？沐寅只能是她的，长宁一个偷物的贼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和她的寅哥哥站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