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捕鲸船1
刚阖上眼，李瀚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那个阴沉的老穆辛背对着灯光就站在自己的床边。李瀚不由得一挺腰就坐了起来。还没开口，穆辛闪电般地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小姐叫你过去。安静点。”
李瀚爬起来穿好靴子跟着穆辛走出了船舱。走到船长室门口，穆辛站在了一旁，摊手示意李瀚自己进去。
推开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房间里两盏大鲸油灯把整个舱室照得纤毫毕现。普瑞娅穿着一件丝绸睡衣，修长的大腿翘起来搭在高高的桌子上，正低着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一张海图。光滑的睡衣下摆从普瑞娅的膝盖滑向了她的大腿根，李瀚很费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往裙摆里看，侧头看向一旁。桌子右边的地板上被木条隔出了一片长方形的区域，这片区域里被一片片蓝色、黄色、绿色的泥土覆盖着。
“这是一幅海图？”李瀚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他觉得地板上的东西很像是自己在乌苏拉那里见过的一幅航海图，只是似乎还远远没有制作好，导致一眼看过去乱七八糟的。不过，地板上这幅航海图很神奇，像是把真实的山岭小岛沙漠缩小了很多摆出来一样，看起来十分震撼。
“你果然很聪明，其他人看了很多次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怪不得你能把胖子和瘦子耍的团团转，让他们自己跑来建议我去迪戈岛。”
“什么建议？”李瀚不假思索地转过头开始装傻充愣。
“什么建议你自己明白。‘妹妹’！我喜欢聪明人，不过我可不喜欢聪明人把我当笨蛋。”普瑞摇着头，挑眉看着李瀚。
“嗨，我也不过是觉得去迪戈岛出手货物比较省事......”
“你在迪戈岛生活了多久？”普瑞娅突然开口问。
“我从小......”李瀚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他及时改口说，“就想当一名海盗，所以在那里呆过一段时间。”
普瑞娅似乎没有注意到李瀚的改口，她只是低头盯着地图问：“你见过岛主萨尔曼吗？他......怎么样？”
因为看不出来普瑞娅的态度，李瀚决定照实说。“萨尔曼岛主我见过的次数很少。他平时都住在城堡里。只是偶尔，我会看到他跟那些大海盗们在港口说话。他看起来很健壮，说话中气十足，不过头发有些白。尽管海盗们都很痛恨迪戈岛给货物标的价格，可岛上的人对萨尔曼岛主还是很尊敬的。”
“他平时很少出现，那迪戈岛不会很乱吗？”普瑞娅有些好奇。
“有卫队啊。岛上有卫队专门负责治安。乱肯定是稍有些乱，你知道，海盗嘛！不过因为有卫队，而且有公约，所以其实还好。卫队首领西塞是个很强大的家伙，我亲眼见过他一个人轻松收拾了四个莫卧儿仔。有他管理，海盗们都挺老实的。”
“我听说迪戈岛有印度洋最著名的妓院......”
接下来，普瑞娅又问了李瀚不少关于迪戈岛的问题，李瀚大多数都照实说了。他很好奇，既然普瑞娅对迪戈岛很感兴趣，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可他开口问的时候，普瑞娅却说自己对迪戈岛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普瑞娅问了许多问题之后盯着怀里的地图陷入了沉思。李瀚见她半天没动静，无聊地看了会儿一旁的地图，随后又看向屋子里的陈设。这件舱室内的所有物品都十分精致奢华，李瀚看到了来自东方的瓷器，来自波斯的地毯和来自欧罗巴的雕塑。这时，他的目光瞥到了普瑞娅放在桌子上的一对玉足。两条修长的腿叠放在一起，五颗涂着红色蔲丹的脚趾正有节奏地跳着舞，最上面圆润的大拇指还不时划个圈儿。李瀚不由自主地顺着普瑞娅的脚踝向下看。
“好看吗？”当李瀚的眼睛爬到睡衣遮挡的大腿根时，耳边传来普瑞娅的声音。李瀚心里一警，赶忙把眼睛移向普瑞娅的脸。
“糟糕！”只见大胸女的表情十分戏谑，似乎自己刚才的小动作她早有预料。
“小瀚瀚。你说，我要是告诉女妖，你装成他的姐妹玩弄他的感情，会怎么样？”普瑞娅用樱红的嘴唇含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挑过来一个飞吻，笑眯眯地问。
“这个......海盗们的感情，怎么能说是玩弄呢，我也是急中生智，急中生智。”李瀚干笑着点头哈腰求饶，心里嘀咕着：这女人就是个死妖精，真不好招惹。
“急中生智啊，那你现在再急中生智一次，用一个理由劝服我，让我向女妖闭嘴。怎么样？”普瑞娅不仅没有把腿从桌子上放下，反而又向上抬了点，像慵懒的猫一样弯了弯脚掌，脚趾头调皮地伸了一个懒腰。李瀚的目光不由得又放在了她的腿上。
“小瀚瀚，不着急，慢慢看。五、四、三......”
“我能帮你做这个地图！”就在普瑞娅说到“一”的时候，李瀚憋出了一个答案。
“哦？”普瑞娅收回了腿，跳了起来，一把抓起怀里的海图。“你熟悉北印度洋的海图？”说着，她把手里的海图放在胸前，正对着李瀚，指着一旁地上残缺的立体海图问：“告诉我，安达曼岛的位置和大小对不对？从我爸房间里拿的这几张海图上所做的标记都不一样，烦死我了！”
李瀚努力不看普瑞娅放在胸前的地图和地图上那个破洞里的风景。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在郑和航海图上看到过的航线和航海日志，蹲下来拿过一旁的胶泥，在这幅奇怪的立体地图上修改了起来。他用红色胶泥把地图上安达曼岛垫高，又在岛屿北部添加了一片地势较低的胶泥，边做边说：“安达曼岛北部是一大片红树沼泽，不适宜停靠，反倒是地势较高的中部和南部可以停船。不过，这座岛上非常缺水，岛上还有食人族，完全不适宜补给。”
“你还真懂？不会是骗我的吧？”普瑞娅狐疑地看着李瀚，“这幅海图我可有大用，你敢弄毁了我绝对......”
“我要是说错了你就把我交给女妖，行了吧。”李瀚挥着手说。
不放心的普瑞娅问了李瀚几个有关印度洋北方航线的问题，看到李瀚对答如流，她才放下心来让李瀚帮忙制作地图。接下来的几天，每到不太忙的时候，普瑞娅都会把李瀚叫道船长室来干活。美女船长跟这个新来的黑眼青年这么亲热，船上好几个海盗都开始称呼李瀚为“幸运的小子”，胖子和瘦子甚至还扬言要跟李瀚决斗。
对于李瀚来说，制作地图是个很不错的工作。借助它，李瀚把自己前几个月学到的航线图重新梳理了一遍，毕竟以后自己航海去东方不可能总依赖着那几个箱子。不仅如此，船长室里还有各种各样的美食，甚至还有来自东方的茶，喝起来有一种奇怪的清净感。对于一些记忆不太清晰的地方，李瀚告诉普瑞娅自己记不清了，都是赛义德船长教的。普瑞娅虽然说着可惜，但她也并不迁怒于李瀚。只是，李瀚几次询问普瑞娅为什么不去迪戈岛，她总是很蛮横地说不想去，并对李瀚分析的好处充耳不闻，让他非常郁闷。
“虎鲸号”收起黑帆，化装成一艘小商船，一路向北行往波斯湾捕猎。尽管李瀚并不愿意再当海盗劫掠，可他没有蠢到开口去制止这艘海盗船。好在，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遇到合适的猎物，好几次碰到的商船不是太大就是没任何油水的小渔船，完全没有出手的必要，让普瑞娅十分不满。
这天，李瀚又在船长室帮普瑞娅摆弄地图。忽然，外面传来了瘦子的口哨声：“有猎物！”话音刚落，普瑞娅就从椅子上跳下来抓起望远镜跑了出去。李瀚听了一会儿，感觉这次跟前几次不一样，真的遇到了合适的猎物，这才不情愿地丢下手里的胶泥走了出去。
因为出来的迟，船上的其他海盗都已经被分配好了任务。船帆已经升起，舵手正在伙伴的提示下操控着“虎鲸号”撕裂洋流。胖子他们已经把两门大炮都吊到了甲板上，正在蹲下固定好。
李瀚帮着一块儿取下来钩锁，随后来到船长，他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猎物”。凭借着之前在赛义德船上的学习，李瀚很快就认出了那是一艘捕鲸船。尖瘦的船身、高昂的船头和较低的船尾以及船尾的绞索盘和鲸枪都说明了它的身份。可是，印度洋上捕鲸船并不多见，那些来自挪威、荷兰和英国的捕鲸者极少离开大西洋开工。要不是李瀚曾经在迪戈岛见到过两艘被海盗们改造过的捕鲸船，他绝对会误以为这只是一艘普通的帆船。
“这大胸女运气真好！”李瀚心里嘀咕着。捕鲸船是海盗们最喜欢的猎物。首先这种船体型不大，火力也小，其次船上的水手一般也不会太多。最重要的是，只要不是刚出海，捕鲸船上就都有鲸油，这可是最好的战利品之一，在哪里都能卖出不错的价钱。这艘捕鲸船船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显然，他们已经捕获过为数不少的鲸鱼，船上的鲸油肯定不会少。
女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李瀚身边，他似乎以为李瀚不了解捕鲸船，就开口给他解释道：“那是一艘尼德兰的捕鲸船，看船首的字母就知道。你看，那艘捕鲸船的船帆都已经被烟熏成黄色的了，而且船帆下摆还有不少新鲜的血迹。很显然，这艘船最近刚刚捕获过鲸鱼，而且登陆炼过鲸油。姐姐敢保证，这艘船的船舱里肯定放着最少好几十桶鲸油，这次我们发了。”
李瀚一边假装出一副兴奋的样子符合着女妖，一边从一旁的胖子的腰里抽出了望远镜。不得不说，“虎鲸号”确实有钱，光是珍贵的黄铜望远镜就配备了七八个。尽管没有乌苏拉给自己的那架精致，可是在整个印度洋也找不到第二个相同配置的小海盗船了。
望远镜里，李瀚首先看到的是捕鲸船后方的大海。那片海水翻着血色的泡沫，泡沫中，一只抹香鲸正被拖在好几条绳索上。几支庞大的鱼叉被熟练的捕鲸手准确地叉到了抹香鲸的肺里，浸过油的绳索深深勒在了鲸鱼的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还在顺着绳索向外溢着鲜血。很显然，这只抹香鲸被捕获没多久，它进行过剧烈的挣扎，可惜似乎没起到多大效果。几只灰鲭鲨被浓重的血腥味吸引了过来，围绕着抹香鲸的尸体游弋，不时冲上去撕咬几口。镜头向上抬了点，一条被吊起的小须鲸出现在李瀚眼前，船尾的五六个水手正围绕着须鲸的尸体作业，他们踩在血泊之中，把须鲸的脂肪一块一块切割下来，放进一旁的桶里，鲸肉则被笑着丢给鲨鱼。须鲸体表那层厚厚的脂肪已经快被切割完，随着船体的晃动，森森白骨在红色的血肉间若隐若现。
不知为什么，李瀚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莫名地想起了乌苏拉逼自己发下的誓言。不知不觉中，“虎鲸号”在普瑞娅的指挥下已经逐渐靠近了捕鲸船，捕鲸船上的水手已经开始挥舞着帽子打起了招呼。这时，女妖用屁股撞了撞李瀚，努了努嘴，用下巴指着海水中的鲸尸说：“待会儿跳帮小心点儿，那些鲨鱼正红着眼呢！真是可惜了这条抹香鲸，要是等它也被炼了，咱们最少能多弄十桶鲸油。不过，待会儿干完活儿，咱们可以把它拖到附近的岛边，取鲸脑油......”
女妖正喋喋不休地说着，船首的普瑞娅发话了，她命令旗手升起骷髅旗，让水手们取出弯刀备战。骷髅旗出现的同时，原本还忙着切割鲸脂的水手们惊慌失措地离开了船尾，惊叫声和哭喊声立刻充斥了整艘捕鲸船。捕鲸船的船长挥舞着燧发枪命令水手们不要惊慌，取出武器迎敌，可似乎并没有太大作用。
伴随着火炮的巨响，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钩锁还在两艘船之间晃动，海盗们已经捆好了捕鲸船上的水手，开始搜罗起船上的鲸油和财货。李瀚故意在跳帮前磨蹭到了最后，他想看看能不能趁着海盗们都跳上了捕鲸船，趁机留在最后制服普瑞娅，然后把“虎鲸号”开走。可惜，老穆辛始终站在船舵边陪伴着普瑞娅，秃鹫一样的眼神不时扫向自己。
除了顽抗的船长，捕鲸船上的其他水手都没有伤亡。女妖在整个战斗过程中异常英勇，那个持枪的船长就是他一刀捅死的，让李瀚十分惊讶。捕鲸船上的水手们像鹌鹑一样蹲在舷边，除了看守他们的海盗，其他人都在进进出出一桶一桶地搬运鲸脂鲸油。李瀚站在跳板边，克制着自己有些烦躁的心情，负责给其他海盗记录和报数。
“一共六十八桶鲸油，九十桶鲸脂，四桶鲸脑油，还有一小箱火药，一把燧发枪跟二百枚尼德兰盾。对了，后面那条抹香鲸我们可以拖走，最少还能取不少鲸脂和鲸脑油。船长，我们这次收获很大！”李瀚向跳下跳板的普瑞娅汇报着，他想把战果尽量夸大一些。
“恩，干的不错。不过船上有专门负责记账的人，下次你还是做点勇敢的事！亏你还是‘弯刀号’出来的。”普瑞娅鄙夷地说，她看到李瀚猥琐地冲在了最后。
“尼德兰人？”普瑞娅走到俘虏面前，用皮鞭轻轻地点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思考。她的面前，几个水手在大声求饶，请求海盗们拿走所有的鲸油，但无论如何不要伤害他们。
这时，穆辛站在“虎鲸号”船舷边喊道：“小姐，快点处理掉起航吧，留着是祸患。这条航线上来往船只多，遇到海军就麻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