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姐也有故事

谢玉莹正感觉有一丝冷意，边说边伸手准备把车窗关上一些，忽地手背一凉，几大颗水珠滴在上面。她嘀咕了一句，向窗外看去，一辆纯白色的桑塔纳高速超车而过，她忽然意识到刚才水珠的真正来源，忍不住骇然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丁浩说着，微微欠身，伸手关上了窗子。

几秒钟后，他感觉有一柔软的丝质物在脸上摩擦，知道是谢玉莹在帮他擦眼泪，感激地抓住她的手，道：“谢谢你。留着让它自然干其实也没关系，更让我有真实的感觉。”

“虽然没人看见，但你堂堂一个男子汉，这样子总是不像话。”谢玉莹笑道。

丁浩沉默片刻，道：“我和你一样，对这个城市也有着特殊的感情，或许比你的更加浓烈。”

谢玉莹“噗嗤”一笑：“从你刚才的表现，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

“傻子，傻子……其实做个傻子，未必不比当个正常人幸福。”

听到这句话，谢玉莹忽然沉默了下来，丁浩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先是一惊，继而意识到她定是受到触及想起了不为人知的过去，那说出来准是一个充满辛酸的故事。其实除了极少数外，每一个小姐都应该受到尊重，有多少人真实地想过她们是为了什么才如此不顾人格地付出？从某些方面说，她们才称得上是高尚的一群，比那些成天叫嚣“小姐可耻做鸡无耻”暗地里却吃喝嫖赌无数的道貌岸然的“君子”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快十一点时，面包车到达祁阳县城。司机减慢速度，回头问道：“你们具体要到哪里？”丁浩看看外面，说就在这里下车吧。

司机把车靠到路边停了下来，打开车顶灯，侧过身子扭头望着丁浩。后者知道他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点了十张递过去。

下车后，丁浩用力拉上车门，目视其掉头，接着尾部的两个红点渐渐远去，消失在无边的夜幕之中，仿佛一辆灵车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使命一般。

此时天空仍在飘雨，落寞的夜色中荡起一阵阵寒风，谢玉莹站在路旁，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丁浩默然呆立半晌，忽然脱下外套递给她：“穿上吧，小心着凉。”

谢玉莹却没有接：“你自己呢？你穿得并不比我多。”

丁浩笑了笑，硬给她披在身上：“事到如今，我冷不冷病不病都没有关系，老天想把什么加到我头上，尽管来就是了。”

说完他向四周看了看，续道：“这条路我还算熟悉，离我们要住的地方不远。嗯，先去吃点东西吧。”

谢玉莹没有异议，两人找到一家小帐篷夜宵摊，要了一些烤肉串，点了一份猪耳朵和两个小菜。谢玉莹显然是饿了，东西一端上来就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穿烤肉串的竹签都差点吃掉一根。半晌，她才发现坐在对面的丁浩连筷子都没有拿起，只是以一种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眼神看着她，不禁停止了动作，笑道：“你怎么了，难道我比它们更能吸引你么？”

丁浩摇了摇头：“我没有胃口。”

“来吃东西可是你提出的呀。”

“我是看你冷，吃点东西可以暖暖身体。再者一路上你的肚子咕隆咕隆唱了好几次空城计，不让它补充点东西恐怕你会对我意见。”

谢玉莹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奇怪：“你还是吃一点吧，这篷子里就我们两个，我一个人吃没什么意思。”

“那我喝点啤酒好了。老板”，丁浩扭头向外喊道，“来两瓶青岛2000。”

酒很快拿上来了，谢玉莹看着丁浩倒了一满杯，忽然道：“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没有什么不该说的话，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我觉得你的样子像是一个快被枪决的刑犯。”

丁浩一怔，嘴角往上咧了咧：“那你怕吗？”

“做我们这一行的，会怕你这样的毛头小伙子吗？”

丁浩看了她一眼：“我也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

“以你的条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干这一行，听说每一个小姐的背后都有一段辛酸的故事，不知道你……”

谢玉莹沉默片刻，忽然有点神经质地一笑：“我说了，你会相信么？”

丁浩淡淡却很坚定地道：“我相信。”

“一年前，我本是一家超市的收银员，有一个感情很好的男朋友。我们俩都已经准备结婚了，谁知有一天我们一起出去逛街时被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看到，他垂涎我的美色，暗地上派人把我男朋友接去，说愿意出一笔转让费让他把我转出去。我男朋友当然不从，那个禽兽见威胁劝说均无效，恼羞成怒地指使下属把我男朋友打了一顿，把他打成了，打成了一个……”谢玉莹的眼泪流了下来，“从此他的神智再也没有清醒过，见到人只知道傻傻地笑。为了给他治病，我花光了我们筹备结婚的所有积蓄，还欠下了很多外债，但他的情形一直没有好转。为了，为了……我只好做这一行。”

丁浩叹了一口气，虽然他想问谢玉莹是否去法院告过那个大老板，但他知道就算是告了也不会起半点作用，如此问题不问也罢；他想说“你别难过了，总有一天他会好起来的”，但就算她男朋友好起来了，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谢玉莹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或许以我现在的身份，不应该向你说起这些吧。”

“怎么会？其实我跟你算得同病相怜，或许你的情形比我还好一些。”

“你是怎么回事？”

“我……”丁浩忽然发现内心有一丝对以前的决定动摇的感觉，“我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反正我也不是一个好东西，要不然也不会和你有见面的机会了，你说对不？”

谢玉莹凝视着他：“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如果你不会看不起我，我也不会看不起你。”

丁浩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找错了对象，按原来的计划，他应该在一个正确的时间找一个错误的人，但苍天捉弄，让他碰上了一个正确的人，如果不好好处理，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想说“我当然看不起你，你也不用看得起我”，但嘴唇嗫嚅了一下，这样违心的话始终说不出来，只得叹了一口气，继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