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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妇人之仁

作者:文暖 | 发布时间 | 2017-12-27 | 字数:3318

接受了众官的道贺与赞美之词,高仙芝亦有几分洋洋得意。戴林甫专门向他道了辛苦,高仙芝拧了眉低低地问戴林甫:“右相吩咐高某将石国屠城,高某虽然照做,可是心中着实不忍,丞相实在是没看见,那景象很惨,看得人心里难受。而且本来石国已经投降,并带着全体朝臣出城,此时再拘捕他们,是否背信弃义?总之此次灭石国,某实在心中高兴不起来,我们真的必须如此不可吗?”

邵瑶距离他们不远,她见竹笛公子一意跟进高仙芝,她自己也随着人流向靠近高仙芝的方向挤。高仙芝与戴林甫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邵瑶经过长期修炼,内外功均极精进,耳力相当的好,所以把高仙芝的话全数听进了耳里。

原来高仙芝也心有疑虑的,邵瑶倒要看看戴林甫如何回答。

嘴边噙着阴森恐怖的笑,也低低地答:“高节使真是妇人之仁,那石国已投靠大食,于我大唐便是敌国,对于敌国,便无可恕之人,否则他们国中所征之军人,将来是会对我大唐作战的。”

高仙芝脸色僵硬,微微垂了头,木然答:“丞相所言极是。”

邵瑶眉心蹙紧,视线瞟向竹笛公子,但见他玉色的面容阴鸷得厉害,眼中向戴林甫射出仇恨的光芒,邵瑶的心紧缩着。

她慢慢挪向竹笛公子的方向,还是忍不住想抚慰他,不忍独自承受锥心的痛。

刚挤到他身边,他便已经拔出了腰里的镔铁刀,正待扬起,眼中一道银芒闪过,身体微倾,就要向戴林甫杀去。他身边几位粟特商人模样的人也跟着准备行动。

邵瑶手疾眼快,迅速捉住了他拿刀的手腕,死死将他的手按在腿边。竹笛公子发狠冲血的眼眸狠厉地转了过来,正待向她挥起一拳,猛然发现是邵瑶,他挥拳的手生生顿住,怒视着她。

邵瑶拧紧秀眉,轻轻摇了摇头,唇形微动,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不可,他们防备森严,那么多士卫,你徒然送死,又有何用?冷静一点。”

竹笛公子眯着眼冷凝着她,两腮青筋一鼓一鼓的,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住了自己头脑发热的冲动,最终手软了下来,也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不错,我得保存自己的力量,石国只有我了,我要死得其所!”

邵瑶的心像被针扎似的痛,她为他痛。眼含泪光,她撤了手,只是凝望着他。仅仅不到一个月,他消瘦得厉害,两颊凹陷,面容憔悴,看一眼就知道他每时每刻都承受着折磨。

竹笛公子微微抬手,压制住了身边人的冲动,眼睁睁地看着队伍过去。

今时已晚,高仙芝定于明日上朝。竹笛公子拖着着沉重的步伐带他的人回住处。邵瑶让林一孔与萨珊先回去,她独自在后边默默地跟着竹笛公子。

竹笛公子回身,挑眉看向她:“你跟着我作什么?你这个敌国妖女!从今往后,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再跟着我,别怪我手下无情!”

邵瑶心中大痛,想分辩什么,咽喉被卡了住,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默默流了下来。她在他眼中就已经是敌国妖女了吗?她再跟着他,他就会像对待敌人一样手下无情了吗?不,不要这么残忍,不要这么无情,我是你的妻子啊!邵瑶心里万千的话语说不出口。

竹笛公子身边的粟特商人见她哭得伤心,心中不忍,有两三人过来劝她:“小娘子快回去吧,别跟着我们了,我们都是些没有未来的人。”说完面色灰暗地转身跟竹笛公子走了。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雪花硕大,无声无息。天地间朦胧一片,寒冷一片,从内到外刺骨的冷令邵瑶收紧了自己的绿绫披袍,带上了帽子。

她不敢再很近的跟着,她真的不想夫君跟自己仇敌般动起手来。邵瑶停了脚步,待他走出很远,这才不被他注意地尾随着他。

邵瑶心绪万端地跟着竹笛公子走到一户大宅前,那是一户粟特商人的宅第,他与他手下的人们走了进去。

邵瑶等他们都进去后,纵身跃入院墙,闪身在红色廓柱之后。此时竹笛公子已然不见,不知他进入了哪一个房间。

庭院中的雪在簌簌地下,天地间笼罩着一片忧伤,天冷,人们都尽可能地待在屋中不出来,所以邵瑶能更好地隐藏不被发现。

天渐渐黑了下来,邵瑶在这大户宅院中一间屋一间屋地找,窗纸上暖暖的灯光与外边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邵瑶身体都快冻僵了,似乎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

终于,她在忐忑不安中发现一间厢房没有点灯,窗户黑暗一片,而屋中似乎有动静,她贴上去仔细听了听,似是有人喝酒的声音。

“戴林甫,高仙芝,我要杀了你们!”一个熟悉的醇厚清冽的声音带着醉意恨恨地说。是竹笛公子!邵瑶的心一阵狂跳。尽管竹笛公子不愿意见她,可她还是想能跟谈谈,不谈一下就这样断了两人的关系,邵瑶不甘心。

说来讽刺,还在不久前,是竹笛公子经常在黄山脚下求见她一面而不可得,现在主客异位,轮到邵瑶寒夜中在竹笛公子窗外逡巡了。他们之间不是隔着女人便是隔着国仇家恨,难道他们的关系就只能这样牵牵扯扯,不能一直甜蜜下去吗?她的鼻子有些酸意。

邵瑶犹豫地在窗前踱了一步,踏在积雪上的轻微咯吱声惊动了屋里的人。

“什么人?”一声怒喝之后窗被大力推开,竹笛公子贴在墙边微微探头朝外张望。

邵瑶与他视线在空中相撞,不等他来得及反应,邵瑶纵身从窗口跃了进去,她今天一定要跟竹笛公子好好谈谈。

屋中一片昏暗,只有角落里炉火红红的光在屋中闪烁,暖融融的。

邵瑶回身关上窗户,面对着竹笛公子忽明忽暗的俊颜。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邵瑶蹙了眉,扭头看向室内,那床几上放着三个酒壶与几只酒杯。

“邵瑶,你来做什么?你不是不想见我吗?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呃,别靠近我,小心我杀了你!”竹笛公子喷洒着酒气的话语带着邪肆的恶意。

邵瑶的心缩了缩,有些透不过气来,她深吸一口气,解下绿绫披袍挂在墙边的木制衣架上,慢慢走至床边,也脱了鞋上了放着床几的床,自顾自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她平常不喝酒,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酒,总觉得辛辣苦涩,趁着咳嗽,把憋着的眼泪光明正大地流了出来。

竹笛公子站在窗边研究地看着她,邵瑶在他的注视下连喝两杯,然后就不住地咳,也不知是咳出了眼泪,还是流着泪咳,整张脸凄楚苦闷之极。

竹笛公子阖了下眸,便也走过去,坐在几案另一侧,靠着墙不住地倒酒、喝酒,两人在炉火的微光中沉默着,一室酒气。

邵瑶不喝了,不咳了,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他则视若未见,继续狂灌自己,最后放酒杯的手已经发软,酒杯倒在了几上。

炉火跳跃的房间,充斥着浓烈的酒气,俊美妖孽的男子靠坐在墙边,头靠墙壁,仰头闭眼,长发有些散乱,炉火的光亮在他脸上明灭闪动,更彰显其不羁邪肆的惑人魅力。

邵瑶凝视着他,痴迷慢慢溢满了眼眸,这是她的夫君,他正在经历心灵的煎熬,她却无能为力。

半晌,竹笛公子睁开了眼睛,伸手又向尚有酒的唯一的酒壶伸去。被一只纤纤素手按了住。

竹笛公子的视线顺着石榴色邵衣袖口往上移去,直看到邵瑶的脸上,椭圆白皙的脸上映着炉火的红光,潋滟的眸仿佛两颗宝石。

“竹笛公子,你喝得太多了,我求你别再喝了,心里有什么都说出来吧,会好受些。能哭出来也好,这里没别人,就我们夫妻两人。”邵瑶低低地祈求地说。

竹笛公子反手握住她的手,凝着她迷人的脸庞,唇角笑意渐浓:“你还愿意承认我们是夫妻?现在我国破家亡,一无所有,一个亡国之人,你倒愿意承认我们是夫妻了?”

邵瑶心痛地摇着头:“别这样,我是你的妻子,与你承担你的痛苦是妻子应尽的义务。我承认前段时间冷落了你,那也是我嫉妒心作祟,毕竟是我爱着你,不愿意看到你跟别的女人亲密。对不起,我道歉好吗?别生我的气。”

竹笛公子丢了她的手,扭头望向窗子的方向,外边的雪色映得窗纸发白,完美的侧脸在炉火明灭中更显得精致万分。

邵瑶心虚地轻轻拽了拽他的素邵衣的袖口,“竹笛公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竹笛公子收回胳膊,置于腿上,声音冰冷无情:“你我是敌国之人,我无缘与你作夫妻,你回去吧。”

邵瑶心中大恸,颤声说:“不要这么绝情,我何曾于你敌对过?你不要把我当成发泄目标好吗?”

竹笛公子倏然转回头来,狠狠地握住她的胳膊,冷魅的眸带着邪恶的蛊惑,慑人心魄。“那么我问你,你是否愿意助我杀了高仙芝?”

邵瑶一时失语,凝着他的脸,半晌方说:“我查过,高仙芝是接受了戴林甫的命令,屠城是戴林甫的主意。”

竹笛公子不依不饶:“可高仙芝听从了他的命令,是他背信弃义,抓获了已经投降的石王,并下令屠城!想想丹凤大街上被绑缚走过的石国之人,他们不该以这种形象出现在大唐长安的丹凤大街上!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愿意助我杀了高仙芝与戴林甫?”

邵瑶只是瞪着一双委屈的大眼睛,不发一言。竹笛公子握紧了她的胳膊,发狠地晃了晃:“是否愿意?回答我!”

邵瑶拧起秀眉,低低地说:“你握疼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