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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道理

作者:文暖 | 发布时间 | 2017-12-25 | 字数:3384

“也许我考虑不周全,不过责任也不全是我的,如果不是你的负心让义妹如此心灰意冷,不留恋人事,我也不至于为她想这样的主意。”邵真檀说得振振有词。

竹笛公子一时语塞,邵真檀说得有道理,伤害康茵的那个人是自己,不是旁人。

气氛一时冷场子,邵瑶只是旁观,从表面看不出悲喜。哥舒翰忽然开口道:“护密王,康茵这件事还算结局不错,竹笛公子当着皇上的面讨要她,皇上竟也允了,而且也影响不到你,这事就不必再提。只是你在西域待得好好的,朝贡就朝贡吧,为什么不想回去了呢?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邵真檀脸色暗了下来,表情晦涩复杂,络腮胡子抖了几抖,眼神偏向一边,“西域情况复杂,我们这些小国实在不安全啊。今年大唐授予了突骑施可汗移拔担任西突厥十姓可汗,按说是好事,大唐加强了在西域的影响力,我们这些经常朝贡的小国也得靠着大国才能生存。可是——”

他拖长了语调,深遂的眼睛中有着深深的忧虑。

“可是什么?”竹笛公子按捺不住目光如利刃般看向他,他对西域有着天然的关心。

邵真檀抬起头来,眉心拧着,目光有一抹严厉:“可是吐蕃支持劫师国进攻小勃律啊,切断了小勃律的运输通道。我们护密国,还有吐火邵等亲唐的小国都受到了吐蕃的压力,护密国内部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应投降吐蕃,一派认为必须投靠大唐。”

“我知道,无论哪一方都不可行,我们小国夹在大国之间,投靠哪一方,另一方都有可能把我们踩碎了,而吐蕃又允许我们中立。如果只是这一时的难处倒也罢了,关键是这种事情一直存在。大唐与吐蕃一直在拉锯,争夺对西域的控制权,现在还有个大食虎视眈眈,大食也几次派使者跟我交涉,要我投靠他们,我哪方都得罪不起。”

他垮了双肩,眉目都是疲倦,“我们前途更加暗淡,处理这一类事情我是心力心力交瘁,国内还有吐蕃安插的奸细,我一个不称他们的心,可能我自身都性命不保。在护密国,哪怕我想遁世出家都不可得,国中现在有了三派,天天纠缠我持他们的观点,事情会一直纠缠不休。我只能出此下策,出走中原,圣人给我在长安插了一个职位,我便可以清闲度日,护密国中那几派,由他们争执去吧。”他颇为心灰意冷。

竹笛公子想到石国不知道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但他已离开石国,石国有那俱车鼻施父子管理着,他义父一家也已过去帮忙,他自己担忧也没有用,只能往好的想,石国有他们撑着,应该安全。

邵瑶偷眼望他,猜得出他心里的牵挂,不由得又内疚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竹笛公子现在就是石国正王了。他付出了江山,那么康茵跟他的一点小纠葛,自己真不该往心里去。

康茵则痴迷地望着竹笛公子俊逸的侧颜,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竹笛公子抿了抿唇,有些失望地抬头对邵真檀说:“其实我原本想托你将康茵带回康国交给她爷娘的,既然你不再回去,而那么时局又不靖,倒还是暂住长安比较安全。”

康茵俏脸生嗔,不依地摇着他胳膊:“你还是想赶我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竟都不愿意跟我多待一刻吗?”

邵瑶目光落在她握竹笛公子手臂的白皙纤长的手上,片刻便垂下了眸。

竹笛公子眼角的余光将邵瑶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伸另一只手挡掉康茵的手,当着这么人面,有几分尴尬地说:“康茵,我保证安置好你就是。”

前面的话题比较沉闷,邵真檀换了个话题:“哥舒大夫,你这次收回石堡城做得很好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你居然收了回来,了不起!”

哥舒翰喝了口茶,把茶盏捧在手心里转动着,笑得有几分苦涩:“什么了不起,死了数万人,得不偿失。若不是圣人催逼,其实真该听王忠嗣的话,等待时机,否则也不用花这么大代价了。”

邵真檀笑摇摇头:“不要那么悲观,石堡城的胜利虽然得不尝失,但做都做了,就得往好的方面想。这次胜利毕竟对吐蕃打击很大,我们西域小国被吐蕃欺压,也是乐于看到唐打击吐蕃的。石堡城改为神武军并派兵驻守后,大唐又派兵在赤岭以西屯田,河西与陇右的力量都得到大大加强。大唐在河陇战场上有了明显优势。哥舒大夫真是大唐的顶梁柱啊。”

哥舒翰笑着摇手:“过奖过奖,我只是努力做好本分之内的事而已。”

“对了,哥舒大夫是突厥人吧?”邵真檀问。

哥舒翰瞥他一眼,放下茶盏点了点头,“没错,我是突骑施首领歌舒部落的后裔,由于突骑施变故太多,不稳定,不统一,前途不明朗,而大唐不忌胡汉,有才就用,所以我留在大唐发展。刚才护密王谈到朅师国攻破了小勃律,本来高仙芝万里行军,已经打通了小勃律之路了,现在又被吐蕃破坏,看来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又有得忙了。”

护密王笑得含蓄大方,目光露出羡慕:“你我均为突厥后人,高节使是高丽人,你们都混得风生水起,威武堂堂,而我,成了避难之人。我们护密国所处的位置真是尴尬,护密勒城,在小勃律国都城北五百里。开元七年,护密被大食所侵,护密王那邵延向唐求援,开元中,吐蕃又逼我们附于他。天宝初,前王颉吉里匐终于带着我们降唐。”

“我们的日子一直这样,不得消停,实在是累。如果大唐能切实保护西域诸国,我们就干脆归属于唐倒也罢了。偏大唐不能完全保全我们,我们又必须依靠大唐的影响力,真真是难。所以我也干脆像你们一样,在唐谋个官职,不回去了。”

竹笛公子冷冷一笑,眉目深沉,“在唐为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朝中奸臣当道,你没听说吗?很多朝中之臣都被陷害,就连原左相戴适之都贬死袁州。命运还得靠自己去改变,依靠别人不可靠。”

护密王上下扫视了竹笛公子几眼,笑意不达眼底:“我听说你一度做了石国正王,现在王位被那俱车鼻施得去,你做了什么努力吗?还不是弃了国家在大唐逍遥?”

竹笛公子色变,语气冷硬:“可我没有靠贡献女子在大唐为官。”

护密王笑容顿时收敛,怒视着竹笛公子,竹笛公子不甘示弱地回视着他。

哥舒翰发现气氛转僵,马上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既然遇上了就是缘,何况咱们都不是汉人,不如一起去西市喝酒,有悲有喜都畅饮一番,一醉方休,如何?”

护密王赞成,竹笛公子也不反对。邵瑶与康茵留在府中。

男人们走后,邵瑶与康茵互相对视一眼,邵瑶挪开目光,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康茵拦住了她:“我们不谈谈吗?”她似笑非笑地凝着邵瑶,美艳不可方物。

“谈什么?”邵瑶其实是有些抵触的,她的私密感情,现在似乎出现了裂痕,而这裂痕的来源,便是眼前的美艳胡姬。

康茵抿唇,眉目带笑:“你我喜欢上同一个男人,难道没有共同话题可谈吗?”

邵瑶眉目暗沉,语气寡淡:“我跟别的女人谈我丈夫?”

康茵绷不住了,带着敌意,甚至仇恨回她:“我喜欢了他十几年,你是后来者,是你破坏了我的情缘,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她说着,转身向自己卧房走去。

邵瑶盯着她美妙的背影,想想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其实她也可怜。这样想着,便跟了上去。

长安的西市一直很热闹,胡商非常多,胡人酒肆的异国情调使得他们生意格外兴隆。长安的金肆和珠玉肆多集中在西市东面的延寿坊。

经过延寿坊时,竹笛公子一眼瞥见某一家珠玉肆中有一个熟悉的背影,穿着白衣黑缘的朱子身衣,正站在柜台前跟店员交谈着什么。

竹笛公子仔细一看,原来那人正是戴毅飞,而他将手里的一枚蓝宝石戒指正交到店员手上,那枚蓝宝石戒指竹笛公子认得,正是戴毅飞送给邵瑶的那枚,竹笛公子心里紧了一下。

自从昨夜从皇宫中出来后,他还没有机会跟邵瑶交谈,原来邵瑶已经将这枚戒指交还给了戴毅飞。现在看戴毅飞的样子很憔悴落寞,人也是愈发清瘦了。他跟店员在解释着什么,极无精打采,笼罩在他身上的哀伤让竹笛公子对他有几分同情。

戴毅飞退了蓝宝石戒指,转身走向肆外,正与哥舒翰碰个对面,哥舒翰认得戴毅飞,立即拉他一起喝酒。戴毅飞自然看到了竹笛公子,两人颇有几分尴尬,本欲拒绝的,但仓促之间没有找到理由,就这样跟着三人一起走去。

很快他们就走了过去,到了酒肆林立的街坊,很多大型酒肆中都有眉目皎好的胡姬,带着异国风韵,吸引着文人学士前往消费。这里比较多的是吐火邵或粟特族的小娘子,曾经康茵也是其中的一位。竹笛公子蹙了蹙眉头,他不喜欢这样,这些远离家乡的青春女子,为酒肆老板们赚着大把的银钱,自己却受着虐待、殴打,眼泪只能在暗夜里往肚子里咽,远方的爷娘也不可能知道她们的生活境况。

戴毅飞到胡人酒肆这里,心中也是千般滋味,他与邵瑶在这种地方有太多记忆,两人一起共同的经历,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人怀念的记忆。

哥舒翰带着他们进了一家生意火爆的胡人酒肆,被安排在角落中的小桌子边,有胡姬上来用琥珀杯为他们斟上艳红的葡萄酒。前方舞台上,在乐工熟练的西域乐器伴奏下,有盛装的胡姬与胡人男子在跳柘枝舞,眉目互动,热烈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