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胡旋舞

安禄山见玄宗如此高兴，当即站起躬身笑奏：“圣人，臣会胡旋舞。刚才的女子跳的是拓枝舞，固然好看，臣请为陛下跳胡旋舞，保证不同凡响。”

杨贵妃首先拍巴掌笑道：“禄山吾儿，你如此肥胖也能转得动吗？”玄宗也捋着胡须呵呵笑了起来。杨贵妃虽比安禄山小十几岁，然已认过安禄山为干儿，且为他行过洗儿礼，贵妃如此称呼有玩笑、调侃的意味。

安禄山的环眼带着轻佻的笑意，朝着贵妃眨了眨：“禄山能不能跳得起来，母妃看后便知。”

“好！让安禄山跳起来给我们看看！”玄宗率先鼓起掌来，笑得满面红光。这个安禄山就是会活跃气氛，讨人欢心，玄宗很喜欢。

群臣自然一片鼓掌应和之声：“安节使跳起来给我们看看！”笑声哗然，带着调侃之意。

安禄山毫不含糊，起身取下腰悬的金装剑，来到舞台上，站到了舞台中心的小圆毯上，胖大的身躯看起来笨拙，他身着平巾帻武服，紫衫白袍包裹着肥硕的身躯，头戴赤帻，金玉钿饰，牛角簪，腰间起梁带勒着圆滚滚的肚皮，腹垂过膝，脚穿乌皮靴。他的外观实在难以看出他会胡旋舞的样子。

众人都抬头聚精会神的看着他，知道他会引逗圣人开心，这一次一定又是以自身的粗蠢引圣人开怀一笑，大家乐得一起开心。只有杨贵妃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安禄山在舞台正中的小圆毯上站定，向玄宗施了一礼：“臣献丑了。”说罢音乐鼓声响起，他脚尖点地，两臂张开，随着鼓声开始旋转，虽然速度较慢，竟是没有一点勉强，转得中规中矩，肥硕的身体并未阻碍他的动作。

“三郎你看，禄儿转得很好啊。”杨贵妃首先鼓掌，并使用了称呼儿子的方式，“禄儿”。玄宗也展颜微笑，拍了拍手：“果然不错，这么胖的身体能转得起来，还不会转出毯外，真难为禄儿了。”他也当安禄山是儿子一般。

群臣自然跟着鼓掌，邵瑶边鼓掌边靠近竹笛公子轻轻说：“安禄山果然不同寻常，我以为只有你这样好的身材跳胡舞才好看，没想到他胖成这样都能跳。”

竹笛公子点头：“为了讨好皇上，他是煞费苦心啊。”

此时鼓点越来越急，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安禄山也是越转越快，完全能跟得上音乐节奏。转至后来，竟快得似高速旋转的陀螺一般，脚始终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而安禄山的脸已经闪得看不清楚，也没见他有晕眩的迹象，大家包括玄宗都看呆了，刚才还是满堂掌声，此时已是鸦雀无声，大家都不相信这舞是那个胖得走不动路的安禄山跳出来的。

直到安禄山转了一百多圈，音乐戛然停止时，他才停了下来，拭了下额上的汗，向玄宗深施一礼，虽有些气喘，却没有一点晕眩，泰然自若。

场中依然一片安静，玄宗怔怔地看着他。杨贵妃推了一把玄宗的肩头，娇笑道：“三郎，禄儿已经跳完了。”

玄宗这才醒悟过来，站起身来猛烈拍掌，龙颜大悦：“禄儿，看不出啊，你如此肥胖居然能把胡旋舞跳得这么好，真让朕大开眼界，简直精彩绝伦。”

里间与外间也同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由于玄宗站了起来，大家于是也都站了起来。大家本来期望的是看到安禄山搞怪搞笑，结果却看到了他专业的胡旋舞，比之舞伎丝毫不逊色。

邵瑶更是不能置信地对竹笛公子道：“安禄山显然花了大功夫学胡旋舞，跳得很专业。”

小猴也对他阿爷道：“阿爷，这个大胖子跳舞居然这么轻巧，怎么做到的？”

丁纪元在他后脑上轻轻拍了拍，低声嘱咐：“别乱讲话。”

竹笛公子冷锐地眯起眼睛：“安禄山如此心讨好玄宗，难怪他权势日盛。而玄宗只注重溜须拍马，凶兆必然日近。”

安禄山极为得意，对这效果满意极了。他从舞台上走了下来，来至玄宗身边，撩袍下跪，笑呵呵地说：“能让父皇和母妃开心是禄儿的荣幸。禀告父皇，禄儿已经学了五年胡旋舞了，初学至为不易，但儿臣坚持了下来，就为了博父皇母妃一笑。”

他泰然自若地直呼小他十来岁的杨贵妃为母妃，一点都不羞耻。玄宗毫不在意，非常开心，坐了下来，对身边的高力士吩咐：“去拿两套金银平脱器赐给禄儿。”

高力士答应转身而去，回来后带着金银平脱隔馄饨盘、金平脱宝枕、金平脱装具玉合与银平脱食台盘、金银平脱宝相花漆碗等。这些器具是极珍贵的，胎质细密、器具轻薄，其作法，采用金、银簿片，裁制成各种纹样，用胶漆粘贴，然后髹漆数重，细加研磨，使得金银片纹脱露出，属于此时制作铜器的高级工艺，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只有皇家使用及玄宗赏赐给他喜欢的臣僚。

所以安禄山受宠若惊，他这是得到了皇上的极大赞誉，过去五年来的苦练没有白废。他跪地谢主隆恩，接下赏赐归座，下边的节目继续。

今天本是给哥舒翰的庆功宴，虽说皇上也说了些赞赏哥舒翰的话语，但他终究敌不过会取悦皇上的安禄山出风头。哥舒翰想着还有那数万阵亡的将士，心中就不是滋味。

接着上演百戏，有跳铃、掷剑、透梯、戏绳、缘竿、弄碗、弄珠、大面、拨头等等不一而足，极尽欢快。

竹笛公子心不在焉。邵瑶将他面前的冷茶换掉，悄声问：“你在想什么？”

竹笛公子转头看了看她，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拧着眉头说：“我怎么样才能将康茵从皇宫中救出来？我不相信她是自愿进宫的，入了宫门，后半生怕是都要烂在这里了。”

“你打算怎么做？”邵瑶担忧地问。

“今天下午皇上还有宴会要在皇宫请，我想跟着哥舒翰进皇宫。”竹笛公子目光坚定，不容置喙，一对深寒的眸凝视着远处。邵瑶非常担心，但着着他英俊坚毅的侧脸，知道劝也没用，反倒会引起他不必要的猜疑，也就算了。

小猴听到了，也嚷嚷道：“晚上我也要去！”

竹笛公子扫了他一眼，有一种慑人的威严：“皇宫很危险，你不能去！”

小猴不乐意地撅起了嘴，丁纪元也沉下了脸对他说：“洪亮，听话，皇宫不是随便进的，邵瑶姐姐他们有事要办，不是去玩。”他这才听话地低下头去吃菜。

宴会之上，玄宗当众宣布哥舒翰因功官拜特进、鸿胪员外卿。一个儿子成为五品官，赐物千匹，赐庄园一座，加摄御史大夫。哥舒翰有了几分欢颜，但他也知道，如果王忠嗣不是怜惜万千士兵，那么这此官职和荣誉就是王忠嗣的。

宴会散了，竹笛公子、邵瑶等几人随着哥舒翰回府，其实竹笛公子在长安是可以找到住处的，他在这里有不少人脉，但他还是与邵瑶一起住在哥舒翰府上，便于知道宫内消息。

果然没多久就有旨来，下午皇上邀请几位大臣进宫欢娱，哥舒翰是功臣，自然在邀请之列。竹笛公子说了想随着进宫之意，哥舒翰因为攻打石堡城竹笛公子有功，所以欣然允诺，同时答应带邵瑶一起去，他们做他的随从。

邵瑶考虑到戴林甫与安禄山都认得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决定采用易容术，而竹笛公子爱惜他那一张脸，不愿易容，邵瑶扭不过他，只好随他。

下午，一行人乘着车马进了丹凤门，一直进到麟德殿，戴林甫、安禄山、杨钊他们都先到了，正与皇上在麟德殿楼上说笑饮酒，丝竹之声不绝。

他们在太监的引导下上了麟德殿二楼，皇上赐座，哥舒翰的食案与安禄山、戴林甫、杨钊相隔很近，哥舒翰跪坐在软垫上后，竹笛公子与邵瑶站在他身后，自然都是随从的男装。夕阳灿烂的光辉照射进来，舞台上有胡姬在跳舞。

安禄山与戴林甫自然目光转向了他们，也立即注意到了男装的邵瑶与她身旁的竹笛公子，邵瑶太普通，他们的视线也就是从邵瑶脸上一扫而过，便锁定在了竹笛公子超凡脱俗的面容之上，戴林甫霍然一怔，双眸危险地眯起。这男子显然是日间与颇似邵瑶之人坐在一起的人。

麟德殿是皇上宴会及非正式接见和娱乐的场所，不是所有官员都能进得来的，所以此时的官员以能出席麟德殿宴会为荣。他哥舒翰是因战功而受赏，自然荣耀。可是安禄山之流凭着溜须拍马就能得比他哥舒翰还深的宠幸，并经常光顾此殿，这不是拉低了他的水准吗？哥舒翰对安禄山很看不起，也很不屑与他同坐此殿。

戴毅飞与诸王坐在另一边，他一直狐疑地盯着邵瑶，因为他认得竹笛公子，那么竹笛公子身边之人十有八九是邵瑶。直到邵瑶指间的蓝宝石戒指的光芒因阳光偶然的照射映入他的眼眸，他终于眯起眼确定这就是邵瑶。

看着他们两人默契的神情，戴毅飞眼睛都酸涩了，几欲落泪，如今的邵瑶再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然而她还戴着他送她的蓝宝石戒指，是还记得他吗？这让戴毅飞稍稍有点欣慰。

一支舞结束，换了个胡姬跳胡腾舞。竹笛公子与邵瑶目光瞪时锁定在那胡姬身上，她就是日间那跳柘枝舞的康茵。

现在她上台，依然衣饰光鲜，艳丽光彩。只见她反手叉腰，首足如弓，倏然跃起半空，带饰飞起，帽上金铃大作，随着音乐的强烈鼓点起落，动感十足，翩然美艳，不时扬眉动目，极具诱惑。

玄宗捋须对杨钊笑道：“胡舞好看吧？既刚劲又轻柔，令人精神振奋。这就是朕喜欢胡舞胡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