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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雪上加霜
他边说边喝,一连喝了三杯,然后昂起头来,两眼看向天花板,眸中隐隐有光闪动。
原来他是这么担忧邵瑶的安全,戴毅飞很想把邵瑶跟他在一起告诉竹笛公子,但话就只是在喉头翻滚,说不出来。
他不断变换着眼中的神色,最后也只能说出:“你不要太担心,邵瑶她不是普通女子,她武功很好,对于一般的危险她都能对付。我想,你既然作了石国正王,而她又在大唐,你们算是完结了吧?那你就学着慢慢淡忘吧,重新找一位王妃。”
竹笛公子倏地将视线落在戴毅飞身上,似乎有些恼怒:“你似乎对我们分手没有一点惊讶,你早就料到了是吗?你知道她会回到你身边去,所以你漫不经心地劝我另找王妃?”竹笛公子压抑了很久的苦恼无处发泄,现在想到以后邵瑶就要跟戴毅飞长久在一起了,烦躁的心更是雪上加霜。
戴毅飞面上微微变色,双手环胸:“竹笛公子,明明你都作了石国正王,知道你们不可能有未来,还死死抓住她不放干什么?为了对你们两人都负责,你也该早日放下对她的感情,另找一位本国女子才是正理。实话说,我一直没有放弃对邵瑶的感情,她既离开了你,我理所当然要去寻她,你也没有必要因此将愤恨发泄到我身上。她主动离开你是好事,因为你们没有未来。如果她深爱着你不能自拔,又不愿长久待在西域,这对她来说是种折磨,你认为呢?”
竹笛公子显然受到刺激,他拳头捏上又打开,打开又捏上,似刀的视线到处乱扫,很想找个什么来出出气。
戴毅飞看他痛苦的样子又觉得不忍,冷漠的眸中微微有一点松动,于是转换话题:“既然你来到了这里,要不要我介绍你去见一见高节使?”
竹笛公子此时很没有情绪,他冷冷地说:“不必了,只要我知道大唐还有如此勇猛的边将就足够了,见不见并不重要。告辞!”他倏地起身走出包间,到了大堂结了帐就迅速离开。
戴毅飞愣了很久,他的心情很复杂很矛盾,不知道自己隐瞒了邵瑶的消息是不是道德的,看得出来,竹笛公子相当痛苦,要他移情别恋,至少短期内很难。
牵马走在回去的路上,戴毅飞一路思索,纠结,他是觉得自己有些阴暗,是不是爱情会让人变得更自私呢?邵瑶已经洗完了两人的衣服,神情平淡地跟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戴毅飞心不在焉,他看得也,邵瑶是想着竹笛公子的,他有些嫉妒,更加不想让她知道竹笛公子曾经离她很近。
他暗中祈祷着,竹笛公子在邵瑶心中的影子能早日淡化,而自己能早日进入她的心底,替换到竹笛公子。竹笛公子太优秀,想忘掉他实在不容易,虽然很难,戴毅飞发誓一定努力挤掉竹笛公子对邵瑶的影响力。
八月份,高仙芝要带着小勃律王与吐蕃公主经赤佛堂回中原了,邵瑶一直在跟自己纠结着,都到了小勃律,她很有去石国看一看竹笛公子的冲动,当初是她自己要走的,然而现在离竹笛公子这样近,她又很想去看他,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他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无情,他有想过自己吗?
戴毅飞将她的异常全数收在眼底,他也是纠结不已,竹笛公子来过的事要不要告诉她?如果告诉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到石国去找他,那么他戴毅飞才刚刚燃起的希望便彻底破灭。如果不告诉,看她整日愁眉不展的煎熬,戴毅飞又是心疼不已。
差不多好几次,邵瑶都拿起了包裹,打算去石国,戴毅飞总是实时出现在她的身后:“你要去哪里?”他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邵瑶在他的注视下,顿时失去了去石国的勇气,她想,戴毅飞如果知道她的想法,该会怎么看她?该会认为她很贱吧?别人如此利用自己,自己还上赶着去粘上人家。于是邵瑶便闷闷地答:“呃,不去哪里。我在想,什么时候班师回朝呢?”便背着包裹转身回房了。
这种纠结让邵瑶瘦了一圈,人也没精打采的,不过幸好过了没多久,军队就开拔回程了。
邵瑶随部队骑马回程的那一天,戴毅飞发现远处有一只大黑雕飞过,他急忙转向邵瑶,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看到。
路上走了近一个月,九月份他们行至连云堡,与边令诚会回,边令诚见他们凯旋而回,大大松了一口气,于是一起回中原。
又行进了大半个月,到了播密川,稍事休整,高仙芝令刘单起草捷报,派判官王廷芳进京告捷。
邵瑶私下里来到戴毅飞房间对戴毅飞说:“事情怕是不妙,高节使没跟四镇节度使夫蒙灵詧商量便向朝庭告捷,恐怕会与夫蒙灵詧之间引起嫌隙。”
戴毅飞点点头:“我也想到了。”岑参正好走到戴毅飞的窗下,听到这话,就隔着窗户对他们说:“是啊,这样做很不妥,我得去向高节使提醒一下。”
他来到高仙芝的房间时,封常清正在跟他说这事,“高节使,这件事恐怕办得不太好,这样越级了,夫蒙灵詧会生你的气的。”
岑参进来也连连点头:“是啊,恐怕到了安西,夫蒙灵詧会找高节使的麻烦,我们得想办法应对啊。”
高仙芝坐在椅子里喝了口茶,表情平淡,早有预料的样子。他锐利的目光微微收敛,平静地回答:“我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在派人回京报捷时就已经想到。”
岑参与封常清同时诧异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这样做?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高仙芝将清瓷茶杯置于案上,站起身来,脸上波澜不惊,转身仰头看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平平淡淡地说:“如果我不派人回京报捷,圣人又怎么会知道我等的功劳?收服小勃律是很大的一件事,对朝庭来说功劳不小,只怕这样的战功以后难得遇到几次。”
顿了顿,他接着说:
“我若不抢先派人进京报捷,必然是夫蒙灵詧派人报捷,他是四镇节度使,是他派我来做的这件事,功劳首先属于他,升官受提拔的也必然是他。我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显功于朝庭的机会,怎能不抓住?否则就可能永无出头之日。”
“此次我得罪夫蒙灵詧算是得罪定了,大不了我向他道歉时态度好一点、诚恳一点,他还是抵不住皇上对我的加官行赏。孰轻孰重我早就衡量过。”
封常清与岑参出了一口气,原来什么都在高节使的算计之内。岑参出来,到戴毅飞房中把高仙芝的回答告诉了他们。
他们再次上路,果然到了河西时,夫蒙灵詧并未派一人前来迎接慰劳,邵瑶与戴毅飞看看岑参,岑参又看看封常清,封常清看向高仙芝,整个队伍一片寂静,都明白这次夫蒙灵詧生的气可不小。
“高节使,四镇节度使夫蒙灵詧果然生了我们的气,我们得小心应对才是。”封常清在高仙芝耳边说。
高仙芝面容严峻地点点头,捋了下络腮胡子:“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大家进城后都低调谦恭一些。”封常清也回头告诫了其他人。
进了城,高仙芝带着他的三十几个随从立即去拜见夫蒙灵詧。节度使府里,夫蒙灵詧气得脸色铁青,地上碎了一地的茶杯、花瓶瓷片。他恨恨地咒骂着高仙芝,周围侍从噤若寒蝉,都低垂着头,无一人敢吭声。
门人进来报:“节使大人,高仙芝求见!”
夫蒙灵詧霍地转过身来,伸出右手食中两指喝道:“叫他进来!”
“是!”他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高仙芝带着随从大步走了进来,一进门,高仙芝便带领随从扑通单膝跪倒在地,抱拳道:“高仙芝见过四镇节度使中丞!”
夫蒙灵詧眼神霎时变得冷酷犀利,拍地一拍桌案,指着高仙芝骂道:“你他妈狗屁的高丽奴,吃屎的高丽奴!是谁帮你奏请皇上让你当上于阗使的?”
高仙芝看起来忧惧不安的样子,战战兢兢地答:“是中丞你!”
夫蒙灵詧再断喝:“又是谁帮你得了焉耆镇守使的职位?”
“中丞!”高仙芝抱拳垂着头恭敬地答。他的侍卫们全到低着头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是谁帮你得到安西副都护使职位?”
“中丞!”
“是谁帮你得到都知兵马使一职?”
“中丞!”
夫蒙灵詧目光幽冷得可怕,一字一句道:“既然这些都是我帮你得到的,你怎么可以忘恩负义,不等我来处分报捷之事!”
高仙芝依然恭恭谨谨:“是!末将做错了,请中丞处罚!”
夫蒙灵詧见高仙芝一直对他这么恭顺,气也就小了下来,他收起了手指厉声道:
“你这高丽奴犯下此罪,本来该当斩,可是因为你新立大功,暂时不处置你。”
“谢中丞不杀之恩!”他仍跪着。
夫蒙灵詧将目光扫视他们一圈,视线落在了刘单身上,于是缓步走到他面前,低头阴恻恻地说:“听说你很会作捷报啊?”
刘单惊恐万状,连连叩头:“末将做了错事,请中丞惩罚!”
夫蒙灵詧哼哼冷笑几声,对自己的侍卫道:“将刘单收监,等候发落!”
刘单被压了下去,临走前不住哀恳地看向高仙芝,高仙芝头都不敢抬,他知道,此时若出声,只怕在夫蒙灵詧气头上,连自己项上人头都不保。他实在没估计到夫蒙灵詧能怒到这种地步。
晚上,高仙芝被放了回去,他很忧心刘单,刘单是因他而获罪的,他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背着手在房中踱来踱去。封常清想了一想,对高仙芝建议道:“高节使,我看这事得请边令诚帮忙。他是监军,有权把军中之事上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