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过渡三

秦苏现在没有办法安心上班。怎么说呢，现在她的灵魂仿佛不是她的，总是会忽然间晃神。这个事情，就严重很多了。她甚至在快下班的时候，在自己的桌子前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就忽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困倦。而就在困倦的感觉过掉之后，她突然发现，出现在了从他们上班的地方往天街走的路上，而之前，她在办公室里。

所以回到家里的时候，秦苏一直在想这个时候，人都是很恍惚的。

——这个已经不仅仅是她不想管方袄就可以不管的事情了，现在是这件事情已经正儿八经的扯上了她，她必须要解决掉。而她又很快的回想起来，之前她和齐季有过的聊天记录——齐季说过，她这个灵魂脱离的情况，也很可能是因为之前就有人想要方袄的这具尸体，然后开始了一些实验，才会在她这边出现的状况！

这样子一想起来，其实方袄的事情一直是她身边的隐患，而这个隐患从很早开始就微微有了苗头。而她一直以来都很大条的并没有发现什么。

秦苏觉得浑身发毛。

这么恍惚的状况之下，就连房东大妈和她打招呼的情况之下，秦苏都恍惚的没有回应。

推开门，秦苏关上门，在沙发上坐着。一分钟之后，她打通了贺柯的电话。

“贺柯，”秦苏问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忙，给我找一下吸血鬼僵尸，还有有关于他们两者特性混合的实验的书籍？”

贺柯那边的背景音乐很嘈杂，听得出来他现在在类似于阳界酒吧的地方。在那样子的背景音乐之下，秦苏说什么，贺柯是没有听清楚的，于是贺柯拿着手机到了外边，又听秦苏重复了一遍。

“可以的，明天......你过来拿？”

秦苏答应了之后，贺柯那边就先挂掉了电话。秦苏意料到了他的冷淡，暗叹了一声，把自己砸到了沙发里面，沙发把她的身子反弹向了空中，而她在空中漂浮着，脑子里一阵放空。

呀，面对这么危险的状况，现在竟然像是面对危险就愣住的羊群，脑子里一点东西也没有，什么应敌的行动也没有，真的有点危险呢......

就在她放空的时候，房间里的台式电话又响起来了。秦苏在空中手指一点，那头电视机旁边的电话就被接起来了。

“你好？”

“我是余烬安。”余烬安有些华丽的音色透露着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通过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你现在能不能过来一下。这边有点事情。”

“你是余烬安？”秦苏反问，“你那时候和我同住的时候，在家里最常常穿的上衣是哪一件？”

余烬安：“......你怎么了？”

“怕又被人骗出去了。”秦苏叹气。

余烬安想着，秦苏现在也是懂得一些套路了，还知道避免在同一个坑里摔上两次，很不错。

“不穿衣服。”

在那个刚开始相处的时候，秦苏对他最不满的就是他在家里的时候不穿着上衣，他们之间也因为这个事情，吵过挺多次的。

“你就是余烬安，”秦苏断言，“怎么现在出去呀，去哪儿？”

“去一个地方，”余烬安报上了地址之后，挂掉了电话。

*

“你说的就是墓地？”

很久没有来到阳界的秦苏，被余烬安约到了阳界的一个地方。而就在她徒步飞行过来之后，映入眼帘的坡地，还有坡地上排列整齐的树下，每一块郑重的墓地，莫名的给了她一种庄重的感觉——虽然这种庄重，但因为现在是晚上，还是给了人一种“拍鬼片的好地方”的阴森感。

到了秦苏的这种鬼的境界，看人很少是真正的”看人“，而是用气息看的，比如现在的余烬安，在这些冷冰冰的死物和漂浮着的一些破碎的鬼物之间，是散发着极为强大的阳气的，这个让秦苏一下子找到了余烬安。

“妈的，明明知道我这个人最怕鬼，也最讨厌这种地方......”

秦苏抱怨着，很快的飘行到了余烬安的身边。

“怎么了？”

余烬安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庄重的看着眼前的墓碑。秦苏的视线转而看到了眼前的墓碑上，看到了一张和自己有着百分之七八十相像的一张脸。

秦苏安静了下来。这个人她还是认得的，就是她的父亲。

“你这个人，真是......”秦苏飘到了墓碑的正前方，躬下身子，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墓碑，端详着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原来是让我过来看他。”

余烬安开口。

“一方面，是的。这个地方搞起来年头也不小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带你来看他。”

“我看到了。”秦苏对着墓碑吹了一口气，墓碑上的人脸顿时清晰了许多，秦苏也记下了这个人的人脸。随即她直起了身子，“原来我的父亲离开我之后，长这个样子去了。还有其他事情么？”

对于秦苏现在懈怠的样子，余烬安很不满。他皱起了中正的眉头，其下纤长飞扬的眉尖华丽的一挑。

“罚你看半小时。”

秦苏：“......”

秦苏看了一眼余烬安现在的表情，长期的相处下来的默契让她知道余烬安现在的这番话其实无法反驳，于是她不情不愿的在墓碑面前蹲坐了下来。

呀,自己已经变成了鬼，没有和自己本来也是鬼的父亲相遇，而是在这里看着一个明显形式化的东西，纪念着自己脑子里没什么印象的父亲，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奇怪......而她好像，对于“不想要想起父亲”的这个事情，已经成为了她下意识的行为。

她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在这样子的安静下，涌上了脑袋。她想了很多，父亲，母亲，这一路的经历，身边的余烬安，交到的其他朋友，自己的现在的状况，甚至想到了明天的工作，想到了早点......

半小时之后。

秦苏站了起来，难得的站到了地面上。

“好了？”余烬安发声。他收回看着远处天空的眼，正儿八经的站着，眼神朝着秦苏的身上一瞥。

“嗯。”秦苏点头。

“本来也是有事情想要找你的。你......你有去看过你的母亲么，死之后？”

“没有过，就是上次在元熙的要求下，去看过一次......鬼魂靠近活人，对活人，总是有不好的影响的。”

“原来是这个原因。”余烬安点头，“你母亲的鬼魂就在附近呢。”

秦苏：“......啊？”

她母亲......死掉了已经？？？？？？

脑子里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是——怎么可能！然而马上的，余烬安一转身之后，秦苏的母亲就是出现在了余烬安的身后。

面容温和，在左嘴角的地方有一颗痣。秦苏的眼睛是继承了父亲，而面容，大体上都是母亲的轮廓。你很容易的就能够在这两个鬼魂中找出基因使然的相同点。她的母亲穿着她最常穿着的那件红色的毛衣，下半身是穿到有些磨白了的牛仔裤，她的穿衣打扮，也极为附和一个勤俭持家的贤妻良母的样子。秦苏一看到自己母亲的样子，眼泪瞬间就湿润了。

“妈妈......”

余烬安在旁边默不作声，很贴心的往旁边走去，给他们母女两个人留下了交流的空间，在最旁边的没有墓碑的树下倚靠着树，手里极为顺手的掏出了烟，点燃了它之后，很顺手的抽着，目光又投向了天空，从他的脸上，你看不出来他现在在想着的是什么。

秦苏的母亲极为兴奋的看着秦苏现在的脸，几近贪婪。然而她的母亲即将要触碰到秦苏的脸的时候，她的手顿时停下来了。

“妈妈，你怎么死掉的......”秦苏很难过。

“我......不小心被车子撞死的。”母亲语气很放松，仿佛现在自己说的是一件极为普通的小事情。而秦苏的脸色一暗，如果鬼能够留眼泪的话，她现在绝对是哭出来了。

“为什么会这么凑巧呀！你明明能够活很长时间的......阎王和我说过的！”

“你还去找了阎王？”母亲问道。

“不然我就不会不去找你了！因为我怕我是鬼，接近你，反而会害的你早的死掉......但是现在怎么一点都不一样！早知道这样子，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阴阳簿上出现的活人的死亡，都是正常的阳界范围之内的因素而造成的死亡，才会在阴阳簿上有所记录。而如果你的寿命是因为阴界的干预而终结的话，这个阴阳簿其实是不准的——他母亲也深知这个道理，但是这个事情，如果和秦苏解释的话，那就要让她的前面说的“我是被车子撞死的”理由自相矛盾，反而会让她之前撒的谎被暴露......

秦苏母亲微笑着附和。“对，阎王一向很不靠谱，阴阳簿也没有什么用的。”

秦苏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了母亲。秦苏母亲一愣之下，迅速回抱。

余烬安看到了远处的这一幕，目光着落在了拥抱着的秦苏和秦苏母亲的旁边，墓碑上黑白着的那个板寸头的男人的脸。

唉，师父......如果你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开心还是难过还是后悔......

*

秦苏和自己的母亲交流之后，送走了秦苏，余烬安缓步的走到了秦苏母亲的身边。

“谢谢你。”秦苏母亲看着余烬安微笑。

余烬安礼貌的连忙托起了秦苏母亲对着自己躬下去的身子，说道，“您是我的师母。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帮助您完成这个愿望的。”

事情还是要说回最开始的时候，余烬安走之前，觉得自己身为秦诀的徒弟，而秦诀身为一个法师，墓地上边太多鬼魂猖獗也不像话，于是准备出手清理掉这里的鬼魂。而就在清理的过程中，秦苏意外的发现了自己的师母——

阳界的判决，总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搁浅，正义完全得不到伸张。因为罪犯虽然是被揪出来了，但是因为背后的关系，只是根据每个人的罪过判了刑十几年的刑法，在暗箱操作之下，他们的刑法被减半，甚至在秦苏死后的三个月内，一个罪犯就改头换面的低调出狱了。

秦苏倒是极为坦荡的不去管自己怎么死的，开开心心的去做一只鬼了，而秦苏的母亲心里怎么过得去？她跟着自己的丈夫秦诀，也不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办法的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她用道法害死了其中的两个人，手刃了一个人。而她，是被道法吞噬之下死掉的。

在被勾魂去阎王殿的途中，她也是去了。但是在路上，她听闻鬼差说，按照她的这种杀人之后的鬼魂的判刑，实为杀生，绝对是重中之重的，得百八十年出不了地狱。而阴界的变动这么巨大，各色的鬼修，各种地方，各种刑法，实力为尊和有关部门的统治有时还是混乱的，她不知道自己出来之后还见不见得到秦苏，于是就在喝孟婆汤之前，偷偷跑出了去阎王殿的往生桥。

她逃出来之后，就在这里呆着，练一些能够维持她不消散的小法术，还没有来得及提高实力去找秦苏，余烬安就和她碰了个正着。

在联系秦苏之前，余烬安已经是和师母，把师母最近的经历之类给全部搞清楚了。

“你太客气了。”祁红微笑的看着余烬安，也是看到了余烬安祭拜自己丈夫的全过程，也是因为见到了自己的孩子，于是对余烬安的经历深信不疑，“你之前说，你是秦诀的徒弟——你能够和我分享一下，他之后的经历么？我想要知道。”

余烬安笑了起来。

“在这里说么？要不我请您到天街，和您慢慢谈？”

秦苏的母亲点了点头，很开心，“好的好的。”

余烬安看着祁红年近四十依旧闪着天真的快乐眼睛，终于知道秦苏率直之下，纯粹的性子是跟着谁的了。

想了想，余烬安觉得这个是一个很好的告诉秦苏关于她父亲近况的时候，于是在带着师母去天街的路上，余烬安给秦苏打了一个电话。

“现在到哪儿了？”

“住的地方。”秦苏回答道。

“要不要出来？我带着你妈妈去天街喝茶。”

祁红阿姨听到余烬安的这句话，忍不住的对着身边身型修长靠谱稳妥的小伙子笑了一下。

“出来——不了。”秦苏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原本兴奋起来的声音，顿时低沉了下去，“你带着我妈妈去吧，一定要小心！”

余烬安停顿的时间有点长，师母有些疑惑的望了过来。余烬安问了一句，“为什么呀？”

“我......明天上班。”秦苏支支吾吾。

余烬安：“......”

余烬安挂掉了电话，师母问了起来，“怎么，她不出来？”

“嗯，”余烬安偏头细声解释道，“她说她有点事情。”

“哦。”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难掩失落的应了一声。

余烬安想着不对劲，又拿起了手机，给齐季发了一条短信。

——秦苏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你帮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