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成纪之战（二）

河西军养精蓄锐数日，等的就是这一天，李弘益挥军出营，就在山谷之间一处狭小的平地，摆下了阵势。

李茂贞出得阵前数里，打眼看去，只见河西军军容整肃，数千人在列，哑然无声。他见河西军士的衣甲破旧，远不如自己部下的铠甲鲜明，冷笑：“以吾观之，河西尽是一帮乞丐！”身边众将哈哈大笑。

李弘益入主河西，被服、铠甲作坊才建起来不久，因此手下士兵的衣甲，大多是原本凉州的库存，是有些破旧了。

李茂贞仔细观察，他可是听闻河西军善用火器霹雳，号称震天雷、虎蹲炮，看到李弘益的阵前，果然隔了数米，就有一座小小的黑乎乎的火炮，凝眉看了许久，怎么也猜不出威力如何。

他原本以为是自己来攻，李弘益要守，因此不住地催促后营的民壮工匠，赶紧组装投石车、三床弩等。毕竟是上万人的大战，容不得半点闪失。

哪知对面的河西军却先动了。李弘益骑了马，越众而出，来到阵前，高喊：“河西儿郎们，李茂贞老贼欺凌天家，国家有难，讨贼正在今日！河西军万胜，大唐万胜！”

玉门军数千人齐呼，李茂贞听了，气得差点儿吐血，他今年刚五十岁，自觉还是壮年，竟被李弘益带着士兵大骂“老贼”，不由得暴跳如雷，大吼：“小儿安敢辱我？”

李弘益横刀一指：“移旗，吹号！”中军掌旗官捧一面大旗，向前走了二十步，牢牢站定。跟着各队、各都、各营的旗帜一起超前走了二十步，吹号兵吹起了军号。

玉门军全体军士，一起朝前走了二十步。李茂贞还正诧异，就见李弘益这边，军士列好队伍，再次随着旗帜朝前走来。他脸色涨得通红，连连大吼：“迎上去！迎上去！”

上万人的会战，不可能一上来就冲锋对攻，但是李弘益就是要逼着李茂贞前来与自己对攻，好将对方拖入到河西军所熟悉的作战方式和节奏中来。

这一片平地并不开阔，两侧起伏的小山头不断，并不利于骑兵的短距离冲锋，李弘益的玉门军一点一点地前压，李存孝就带着飞虎军骑兵在两翼游走保护。

李茂贞一向自大，明知后军投石车等还未组装完全，却哪里肯退？他从未将李弘益放在眼里，自恃军力强盛，也命了军队，缓缓迎了上来。

两军缓缓移动，用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了弓箭射程之内。河西军的攻击范围更大，于是火炮手抬着虎蹲炮，迅速就位，固定了炮身，装填了火药石弹，然后安静地等待着指令。

已经到了中午，李弘益爬上望车，看到李茂贞那里，已经有数架投石车立了起来，当即下令：“开炮！”一旁的传令官立刻挥舞起了手中的旗帜。

近三百门虎蹲炮交错排开，得了指令，一起开炮，将黑压压遮了半个天空的石子弹抛射了出去。

李茂贞原本还有些诧异，为何河西军远在半里之地就停了下来，听到连绵不绝的炮声，看到漫天的石子砸来，不禁变色：“小儿，果真有一手！”

他手下的士兵连忙举起盾牌遮挡，还是有不少人被击中，哀嚎着栽倒在地上。众将皆吃惊长叹，都不曾料到虎蹲炮的射程竟然如此远，竟比伏远弩更胜一筹。

第一列的二百门火炮发射完毕，第二列的近百门火炮接着开火，李茂贞吸着冷气，若任由河西军这么开炮，自己就只有干挨的份儿了！于是下令：“骑军出击！投石机呢？快给老子打！”

李茂贞部下兵力虽然多，但是可以称得上精锐的士兵却并不多，大约只有三千余。实际这也是古代军队的通病，虽然大唐和汉朝一样，对士兵的要求是贵精而不贵多，看重的是质量，但是晚唐以来，各藩镇节度使连年用兵，为了自保和扩张，都会建立起一支绝对效忠自己的精锐部队。

比如李存孝原本手下的精锐“飞虎军”，只有五百人；李克用的“黑鸦军”，也不过三千余；还有占据淮南的杨行密的“黑云都”，都是以全军之力，养出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锐来。

李弘益的建军思想略有不同，他当然希望自己的部下都如中华人民解放军一般，可惜在这个时代是行不大通的，于是他改学秦朝，以信念、荣耀、集体意识，打造了一支河西军，注重的是士兵的整体配合，而不是个体的武勇。

玉门军经过扩建，虽然调了不少基层军官前往飞虎、祁连两军，但整体框架依然延续了下来，收纳了不少原温末时期的凉州士兵，以及部分新兵。

有那些经历过战阵的老兵在，再加上李弘益一贯以来对训练的严格要求和重视，这些多年未经战争的凉州士卒和新兵，也都渐渐平静了下来。

李茂贞派出的是一支两千余人的骑兵，马匹都是上好的战马，全身披甲，防护严实，骑兵也个个都是精锐，出得阵来，直直地朝玉门军杀来。

受地形影响，骑兵也不可能从两侧的小山坡翻越过来，那样就丧失了冲击力度，而且李存孝的飞虎军骑兵就在一旁等着呢。

骑兵冲锋，并非是人临人，马挨马，那样就完全是对方的活靶子了！李弘益想起了当年看过的《指环王》第二部，圣盔谷之战，白袍甘道夫带着洛汗骑兵冲锋，当年他看得热血沸腾，然后经过了数次大战之后，顿时嗤之以鼻。

先不说里面的半兽人傻到不知道派出斥候，就说那种密密麻麻的军团冲锋，如果被自己的玉门军遇到，冲到自己阵前，不损失一半兵力都算好的了！

李茂贞的骑兵不傻，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分得很散，只是这里毕竟是一片狭小的山谷，骑兵之间的间距隔得并不远。

河西军的盾牌手驻着大盾，身前还有拆卸了的马车厢板挡着，身后的同袍将两米多长的长枪斜斜地抵在地上，架在了车板前。

第二轮火炮再次发射，然后就是弓弩的攻击，依旧是老一套，李弘益脸色严肃，看着李茂贞骑兵后面顶着盾牌冲来的步兵，突然万分怀念开花弹，若是自己能造出来黄火药就好了！

李茂贞派出的骑兵果然是精锐，损失了部分先头人马，竟冲得越来越近。林大端带着早就跃跃欲试的陌刀都，大步迈出，来到了阵前。

冷兵器时代，有效而不昂贵、制造方便而有杀伤力的武器永远是军队制式武器的首选，汉唐虽然军功赫赫，却是走的精兵路线，所以大唐兵员最多时也不过六十万。

而陌刀这种制造工艺繁琐的奢侈武器，随着安西、北庭都护府的消失，在中原也渐渐绝迹了。有些李茂贞部的骑兵还未反应过来，就一头撞上，挺着骑枪就要将眼前这三四百拿着怪异大刀的士卒戳翻。

然后两军阵前，鲜血乱飙，碎肉四飞，三百余骑兵被林大端和他的陌刀手劈砍成了碎块！看着一个个浑身鲜血挂满了同袍尸体碎肉的陌刀手，攻来的骑兵们畏惧了！

他们强行勒住了马，惊恐着看着眼前这数百个血人。曹用行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带着投掷兵丢出了一连串的震天雷。

在火药的爆炸声和四溅的碎石中，骑兵们胆怯了，他们发了疯似地调转马头，没命地逃了回去！河西军的陌刀手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强烈，哪怕他们久经杀场，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李茂贞在阵前气得脑袋眩晕，大骂：“居然是陌刀手？李弘益小儿，怎么会有陌刀手？安西都护府被吐蕃灭了，陌刀不是消失了吗？为什么还会在河西军出现？”

他的问题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所有的将领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许多人开始瑟瑟发抖起来，他们终于想起了故老口口相传的那支杀遍西域、又杀回中原，帮助平定安史之乱的威名赫赫的大唐无敌军队！

李茂贞心跳得厉害，他只觉得额头冒出了汗水。在他身后，投石车终于组建检查完毕，然后抛射出第一轮的石弹。

他死死地盯着阵前，逃回来的骑兵还算明白，从侧翼绕了过去，并未冲散正在顶着盾牌冲锋的步兵。远远看到投石车的石弹落入了河西军的阵中，李茂贞咬牙切齿，大笑起来：“打得好！”

李弘益痛苦地看着自己阵中一片人仰马翻，看到一发石弹翻滚，将三名躲闪不及的弓弩手砸翻在地，双腿全都被砸得成了血泥，大怒：“阴继武呢，三床弩还没到位吗？”

在一侧的小山坡上，飞虎军的骑兵护送着一队步兵，将数十架三床弩运了上来，绑着火药筒的硕大长箭安放在槽中。阴继武不停地催促着，焦急地说：“都快些！再快些！”

数十枝长箭终于在他的催促中发射了出去，直朝李茂贞的中军而去，爆炸声四起，炸飞了不少士兵。李弘益这才舒了一口气：“妈的，你有投石车，老子有火药箭，看谁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