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海市蜃楼

邵瑶忽然发现前方不远有亭台楼阁，一个忽隐忽现的城市中有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城市轮廓不甚清晰，它们在阳光下变幻着各种色彩。邵瑶想到，这里离玉门关不远，玉门关一向商队络绎不绝，使者往来，一派繁荣景象。没想到玉门关的附近也有这么大的一个繁荣城市，既然路过，不如去看看，领略一下当地的风情。她于是拍马向那城市跑去。

竹笛公子正在心事重重中，偶然发现邵瑶已经打马跑远，心中一急，也催马追了上去，要把她追回来。

那美丽繁荣的城市似乎总在前方阳光下变幻着，邵瑶跑了很久也没见距离缩短，她已经气喘吁吁。背后竹笛公子终于跟了上来，在后边大喊：“邵瑶，你要到哪里去？在这大漠戈壁之中不要到处乱跑，很危险！”

邵瑶止住马，回头，用马鞭指着前方对竹笛公子说：“我没乱跑，前边有一个繁华城市，我想去看看。”

竹笛公子赶了上来，与她并辔，看了看前方，云淡风轻地一笑：“那是海市蜃楼，是幻象，你被它骗了。”

邵瑶不解地瞪大双眼：“海市蜃楼？那是什么东西？我明明看见前边有城墙，还有骆驼商队，你看，那些骆驼活灵活现的，怎么是幻象呢？”

竹笛公子笑了一笑，对于邵瑶的天真有些无奈：“沙漠戈壁有海市蜃楼现象，这些繁华城市，商旅驼队都是不存在的，是一种视觉幻象。不要太相信你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有时候你的眼睛也会骗你。你看你都跑了这么久，不还是没能接近他们吗？快回去吧，在这戈壁中走得太深太远会有危险。”

“看，那城墙门边似乎有一群骑骆驼的不像商人，他们没带多少货物，粟特人装扮，他们似乎也在朝我们张望，我们不如去与他们结伴同行。”邵瑶又兴奋起来，拿着马鞭往那蜃楼方向指。

竹笛公子随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是有一群粟特装扮的人，周围的忽隐忽现的驼队商人络绎不绝地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时而遮住了他们，又时而露了出来，看不很真切，而这些人也已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都凝神看了一会儿，最后邵瑶脸上的光彩淡了下来：“也是海市蜃楼吧，跟那些驼商一样，你看，现在已经不见了。”

他们在鸣沙山待得太久，又在戈壁上走了很长时间，现在太阳已经偏西，往地平线落去。正说着话的时候，前方那如幻如真的动态景象渐渐变淡，直至消失，天地间光线也没那么明亮了。邵瑶颇为扫兴，扬了扬马鞭道：“回去吧。”

他们骑马往回路走去。这样一个文阔无边的戈壁，四望都是一片茫茫，走着走着，他们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而太阳也落入了地平线下，当即天地间暗沉了很多。

就他们两个人行走于天际之间，连绿色都极少见，动物更是没看到，仿佛被世界遗弃的两个人走在没有生命的世界尽头，不由得不让人产生恐慌。

天渐渐黑了下来，这一次是连一向镇定的竹笛公子都有了些慌乱，四围一片黑漆漆的，如了天光，再难见到一点灯火，而他们还在摸黑催马前行，两匹马也似乎感觉到了不同寻常，它们的步伐渐渐迟疑，渐渐表现得不安。

“竹笛公子，我们这样走几时是个尽头啊？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天都黑尽了，前后左右还是没有出现一栋房屋，没有一点人类的气息。”邵瑶肚子在咕咕的叫，但无尽黑暗中那未知的恐慌更让她担心。身边只有一个竹笛公子可以依靠，这种失去人群的依托的严重不安全感侵蚀着她的大脑。

“不知道，但停在原地是肯定不行的，我们只要还在走着，就会有希望。”竹笛公子也不那么淡定，他坐在马上四处张望，依然催马前行。

月亮已经升起，好歹能看到些朦胧的景象了，旷野寂静，早晚温差大，有风吹过，身着单衣的他们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们还在走着，马很久没吃没喝，也没了力气，速度慢了下来，没精打彩地喷着鼻息。

“看，前边终于有灯光了，不少呢！我们找到人家了！”邵瑶突然兴奋起来，她往四外一看，就连左边右边都有一个个忽明忽暗的绿光在移动，往后望去，后边也有！她似乎嗅到一丝诡异，突然感觉到有一丝异样的恐惧从心头升起。

“邵瑶，不好，有狼！狼群把我们包围了！”竹笛公子四下里一望，目光骤冷，发出了不安的声音。邵瑶深吸一口气，忽地感到一丝凉气从脚底升起，直凉透全身，本就冰冷的双手更是没了一丝热度。

“狼？这么多，不会吧？我们怎么这么不走运？”她上下牙捉对地打架，连发出的声音都已不那么清晰，她也明显地感觉到了马腿在战栗，不祥，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扑压而来。

竹笛公子不答，他表现出了从所未有的严肃，手早已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并计算着，要怎样用招，才能一次杀死最多的狼。邵瑶愈加胆战，也把她的长剑拔在了手上，四下里张望着。那些绿色的光点慢条斯理地向他们靠近，仿佛他们已是腹中之物。

两匹马早就止步不前，连嘶鸣都已不敢，身体的颤栗清晰地传给了身上的主人。

“火，有没有火啊？”邵瑶轻声地焦急地问着。

“我们出门时没带。”竹笛公子简洁地回答。如果只是几头狼，他们两人自然不怕，可是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头啊，就派两人有个疏忽就一命呜呼了，旷野中除了他们，再也没有一个帮手。

狼群围得很近了，它们的呼出的热气似乎都能被邵瑶他们感觉到，那一双双饥饿的眼睛贪婪地望着两人及他们座下的马，两人警惕地将剑横在胸前，剑身被月光映出寒芒。

不知哪一只是头狼，似乎有一声令下般，群狼忽地朝他们二人二马扑拥过来，獠牙尖厉，口水直滴。两匹马各自悲鸣一声瘫软在地，邵瑶与竹笛公子心无旁骛，各自从马背上弹跳起来，施展开自己的全部武功，将剑舞得车轮一般，寒芒过处，鲜血飞溅，无数野狼的尸身倒地，腿耳乱飞，过了一阵，它们四周就铺了一层狼群的尸体，他们自身的衣衫也已被鲜血染红。月光下，这一切透着诡异的可怖。

死狼越来越多，似乎狼群受到了影响，进攻渐渐缓慢，它们逐渐停了下来，围在四面仔细观察，不放过他们可能的任何一个漏洞。夜渐深，即使这种景象让人了无困意，也消耗了他们一部分精力，思维总会有不那么集中的一刻，邵瑶与竹笛公子额头流着汗，胸脯起伏着，他们连对望一下交流情绪的时间都没有，警惕地四下观察着狼的动态，不过他们的心是相通的，都知道一刻也不能放松，否则就有性命之忧。

“邵瑶，真没想到我们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此生。不过我会尽最大的力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一定努力保护你冲出狼群，希望你与戴毅飞婚后，偶尔会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存在过。”竹笛公子背对着邵瑶说，他低沉的话语有些凄凉，有些无奈。

他身前的剑尖上还在滴血，同时他也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令他有些痒的狼血，抹成了一位凄美的嗜血郎君。

还不等邵瑶答，似乎群狼打到他们的薄弱处，竹笛公子的偶一分心引来群狼的集中攻击，竹笛公子与邵瑶各大喝一声，挺剑相迎，他们速度快得无与伦比，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没有商量过却都一致将剑横向划过群狼的眼睛，让它们在最短的时间内丧失攻击能力，并且不用浪费从狼身上拔出剑来的时间，那样极短的时间也会招致自身失去保护被狼攻击的。

这样又战斗了半柱香的时间，四下里狼尸已经重重叠叠，更有大量瞎了眼的狼负痛倒在地上哀嚎。到处都是血，就连他们的手上也已被鲜血染红。群狼被他们凛冽的气势吓住，望着数不清的同伴尸体，它们再一次停止攻击，可还是舍不得就这样放他们走。

四下里突然再一次陷入恐怖的寂静中，邵瑶向周围一望，并不因他们杀死了众多的狼而见狼群数量减少，黑暗中远远近近黑压压的，依然多得数不过来，遍野都是，望不见尽头，她的头皮一阵阵发麻，背脊滚过一阵寒意，看来今夜真是凶多吉少了。这要都站着不动，就任由他们杀，他们杀得过来吗？

当初跳崖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后来屡有奇遇，以为自己生命力坚固，绝对死不了，连自杀都不行。今天看来，不一定了，原来命中注定是一定要死于狼吻的。她苦笑了一下，脑海中忽又闪过林蝴蝶的殷切的脸，迟疑起来，林蝴蝶没说自己会死于碛西啊，那么今天该会是怎样突围的呢？

邵瑶还在胡思乱想，竹笛公子也想好了身后事。“邵瑶，等一下只要有机会你就突围，我掩护你。”竹笛公子突然气喘吁吁地说，连那三缕美髯都微微抖动着。

邵瑶一怔，她飞快地斜气了一下他，气道：“怎么这么说！我是那种只顾自己的人吗？反正今天咱们要死死在一处，要逃一起逃走，我绝不独活。”听了她的话，竹笛公子心中一暖，她至少还是在意自己的生命的。

深吸了一口气，他沉沉叹道：“别这样，戴毅飞还等着你呢，痛苦由我一人承担好了，只要你幸福。”竹笛公子边说眼睛边警惕四望，丝毫不敢放松戒备。

听着他遗言一般的话，邵瑶鼻子发酸，“竹笛公子，别这样说好吗？我们现在很危险，最要紧的是考虑怎样脱险，而不是交待遗言，你想就这样放弃生命吗？你想把伤心留给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