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见
第一章初见
天池十年。陵阳城。
醉生楼的生意是全陵阳城最火的，每天都是一波人进一波人出。刚刚喊话的，是醉生楼老板莫老爷家的二太太，算是酒楼管打杂和招呼客人的，而大太太，当然是守着柜台管账了。
年近三旬的二太太站在厨房后门，本来巴掌大的脸却被铺满的脂粉活活加厚了一寸，头顶簪着精致发簪的发髻，右手一把薄扇掩鼻，不一会，就映出了一只鲜红的唇印。她左手翘着兰花指指着小院儿里正在忙碌的小人儿不耐烦的催促：“小生儿，我说你手脚麻利些啊，前边儿客人还等着呢！”她原是秦淮楼里唱曲儿的，一腔子吴侬软语，算是俗尘里的女子，可比起真正满身风尘的，她又清白太多。饶是如此，一旦与大太太起了冲突，她的出身依旧成为被羞辱的话柄。
“嗳，来了来了，我说凤姨，你有这空闲来催我，都能安抚前边儿好些客人了！”忙碌的身影突然转过来。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子，额前几根青丝略遮面，一头乌丝随意的扎了个小髻，垂在身后的细致乌发，略显柔美。洁白肌肤莹亮如雪，似有似无的酒窝中央，一抹朱唇皓齿。忘生嬉笑的朝凤姨走来。她伸手擦了擦饱满的前额沁出的汗水，又用手在身上蹭了蹭，打满补丁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我说你个小丫头，什么时候还学会开老娘玩笑了！”当忘生走近，凤姨娇嗔的用手中的薄扇轻拍忘生的头。因为卑微的身世相同，忘生总跟她要好些，私下也总凤姨凤姨的唤。凤姨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同忘生也格外亲一点，醉生楼里的人都随凤姨，叫她小生儿。
“忘生哪敢开您的玩笑，可不是怕误了酒楼的生意么。”忘生看着自己手中装满干净碗盘的盆子朝凤姨点了点头，“凤姨，这回我可以交差了。”“赶紧让小林拿去，你也跟我进去，把剩下的碗都收进来洗了。哎哟，这真是热死老娘了。”不一会，厨房里的热气就使她满头大汗。她使劲摇了摇扇子，纤细的手腕上碧绿的玉镯随之上下摇曳。“凤姨，你真香。”忘生跟在后面，陶醉的说。凤姨的水蛇腰扭得更起劲儿了。
“我这买的可是金宝斋的香粉，那可贵着呢，等你大些，凤姨送你几盒。”凤姨得意的摇着扇子，不时向进门的客人说着“客官里边儿请。”忘生忙跑上去拽着她的衣袖兴奋的说：“真的啊？那我要大到几岁凤姨才送我呢？”“小丫头急什么，现在送你，抹上了给谁闻呀，白白浪费了。哎，行了行了，赶紧干活去，没看见忙着呢嘛。”凤姨挥了挥手中的扇子，打发忘生干活去了。“嘿嘿，凤姨小气。”小生儿轻声讥笑道。
“小生儿，小生儿！”正在收拾碗筷的忘生回头，看见莫吟正在柜台前朝她挥手。
莫吟是大太太生的儿子，也是莫家的独子，在莫家备受宠爱。他与忘生年纪一般大，所以两个小伙伴时常一起嬉闹，这也就成了大太太刁难忘生的理由。
一个出生就被抛弃的丫头，是不配成为莫家儿媳妇的。
因为隔着四五个方桌那么远，酒楼里又人声嘈杂，忘生没有勇气大声喊着回话，只好笑笑，露出浅浅的酒窝。她挥了挥手里脏兮兮的抹布，示意他，我要干活了。
又转身，还未擦完的桌子，就已经有人坐上桌儿了。
擦完后，忘生正要端着已装满盆儿进厨房后院洗碗，莫吟已穿过来来往往的客人站在她面前，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盆，“我帮你。”莫吟露出好看的微笑，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清澈的大眼，眼里映出忘生的影子。
“算了吧，你那个娘啊，成天眼珠子盯着我呢，我可不敢使唤她的宝贝儿子。”忘生想要抢回盆子，莫吟却轻松的一闪，她的手就被杠开了。
“没事，我是趁她不在才跑过来帮你的。”
“哎哟喂，阿莫，你真是个大大大好人！”忘生感激的朝莫吟竖起大拇指。
突然，莫吟身后的一个客人不小心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他伸手推抓了莫吟一把，因力度过大，莫吟被推得两手往前一倾，无一例外，盆子里的碗和盘子全都泼到了忘生身上。
“哗——咔擦——”忘生想要伸手接住那些瓷器，可是她只有两只手。
碗盘全摔在地上，碎了一地，而忘生身上除了有被砸到的伤痛外，还有满身的油渍。
巨大的声响引来了酒楼里所有人的侧目，顿时雅雀无声。
“我的老天爷爷呀，这是要造反啦？！”不知何时站在柜台后面的大太太听到声音后显然被吓了一跳，她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自己的儿子站在通往二楼雅间的楼梯前，而他脚边满是碎片。
“呵呵呵，大家伙吃好喝好啊，就是一粗手粗脚的丫头做错事儿，没事没事，大家继续吃继续喝啊。”凤姨闻声赶来，见状，只得先安抚酒楼里的客人，没办法，顾客至上。
“你个小丫头片子，活腻了是不是，摔坏这么多碗，我看你拿什么赔！”大太太从柜台里走出来，上前就揪住忘生的耳朵，忘生疼得歪着脑袋大叫：“大太太我冤枉啊，不关我的事，是阿莫，阿莫抢走的盆子！哎呀，痛痛”
“娘，碗是孩儿打翻的，不关小生儿的事，您放过她把！”莫吟上前欲掰开揪着忘生耳朵的手，却被用力推开。
“你少管闲事！”大太太喝住莫吟，她左手揪着忘生的耳朵，右手又指着忘生说：“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的就知道使这些狐媚妖术，指示我儿子给你做这做那的是不是？！”大太太厉声说道，眼里冒出火光。她的一阵骂声又引来客人的围观。
“大姐，有话好说嘛，别弄疼了孩子，再说，这楼里这么多人看着，咱们还要做生意呢。”凤姨赶忙上前用扇子轻轻给大太太扇了扇风好声说到。
“是啊娘，二娘说得没错，况且这盆碗真的是我主动替小生儿端着的！”莫吟在旁边替小生辩解道。
忘生感觉自己的左耳都有麻了，大太太轻轻一扯都能扯下来了。她歪着脖子，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哼！”大太太一把甩开忘生，忘生一个踉跄摔倒在楼梯前。
“哎哟，痛死我了，我的耳朵还在不在还在不在啊哎哟喂”忘生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耳朵。
“下作的东西，你这个月休想领月钱，下个月也别想！还有，不许把那些不三不四的风气带到我醉生楼来！”大太太朝地上的忘生啐了一口，转身走向柜台。
凤姨的脸唰的白了。是透过厚重的胭脂水粉都能看到的白。忘生的脸唰的，也白了。
大太太后面那一句，分明是说给凤姨听的。
忘生憋红了脸，站起身，走到凤姨跟前，拉了拉凤姨的衣袖，小声的说：“凤姨，对不起。”
她又把凤姨拉下水了。
二楼雅坐，他坐在红木雕花的围栏边儿上，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执杯，仰面，一饮而尽。
“是个有趣的丫头。”万侯尘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面无表情。狭长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丝玩味儿。
“王爷何出此言？”站在他身旁的秦渊不解的看着他问。
“秦渊，去，替本王帮那丫头把打碎的碗都赔了。”
“是。”说着，秦渊走下楼去。
“谁是这当家掌柜的。”秦渊站在大堂中央，背对着手，大声问道，正要进厨房的忘生不禁回过头来。
“是我，是我，呵呵，客官您可有什么吩咐啊？”大太太从柜台里急步走。
“我们家主子说，要替这位姑娘今儿打碎的这碗啊盘啊给赔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向大太太。正中她下怀。
忘生还没反应过来，这明明是莫吟打碎的好吧？
大太太发话了：“哎哟，这丫头遇上爷这么个大好人可真是她天大的造化啊。”大太太谄媚的笑着。莫吟从柜台里走出来，将他娘手里的银子还了回去：“碗是我摔坏的，小生儿的账由我来负责，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不必他好心！”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稚气未脱，语气里却带着刚毅。
“嗳嗳嗳，我说你个小毛孩别不识好歹，你知不知道我们家主子是谁”
“秦渊——”
秦渊正欲说下去，被万侯尘冰冷的打断了。
他背着手，缓缓走下楼梯，楼梯右侧的忘生早已被刚才的一幕给弄懵了。
她将手中的盆放下，抬头看向万侯尘。
二十有三岁的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傲然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冰冷又迷人的色泽，斜飞英挺的剑眉，绝美的唇形，高挺的鼻，一袭上成质地的墨绿色袍子衬着他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散发出的盛气逼人傲视天地的强势。
竟看得有些痴了。
这样完美的男子，不仅仅只是画里走出来的，美得那样不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