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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意外又意外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12-06 | 字数:4225

CHAP 139 意外又意外

腊月十四,天刚亮,我洗漱之后,也不等人送来早饭,就跑到了“浮云阁”的东厢房;我想抢在刘寅吉之前,单独见曹岳一面,为的自然是让我昨夜一整晚都失眠的那两张“破旧的、却被一口吞下”的信纸。

但是,我失望了。

我刚走到东厢房大厅的门口,就听到卫红衣嘤嘤的哭泣。“我已经……按照你们说的做了,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看到……看到那把钥匙……”

“这不可能!”一个陌生的男人很是气愤地叫嚷起来,接着,又传来一个沉闷的撞击声,似乎是有人用力拍打了一下关押曹岳的那个铁笼子。

“别急,青云兄,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话也要一句一句问地嘛。”刘寅吉笑着劝慰,他假咳了几声,忽然放柔了声音,“小红衣,我的小心肝儿,你老实地告诉我,昨天……嘻嘻,你摸到了他的裤腰带了吗?”

“噢,下流!你真是下流!刘寅吉,我……我不想和你说话,不想和你说一个字!”相较于寅吉说话声的快活,红衣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就要哭出来。

这时,曹岳溢出一声冷笑。“瞧瞧她这副可怜样儿,好像被人睡过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似的。刘寅吉,不要告诉我,你还没看出来她正在撒谎!要知道,要知道,撒谎骗人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她专爱弄这种伎俩!喏,瞧瞧我,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嘛!红衣,真是拜你所赐,我还有一天可活啦!”

“啊……,曹大哥,你……你不会死的,我……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死的。事实上,正是为了你的安危,我……才故意去接近裘恨天的……”

“什么?”

“什么?”

刘寅吉和王青云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与此同时,我的背后传来一阵逼近的脚步声——哎哟,我差点忘了这队巡逻的土匪。虽然,我很快躲藏到大厅一扇大门的背后,但是,一个长着蒜头鼻的土匪还是发现了我。

“喂,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这个土匪举着手里的长矛朝我晃悠,粗声粗气地问道。

我正无语,卫红衣从大厅中走出,朝这土匪点了几下头,伸手指着我说:“这是夏姑娘,大当家的贵客,不许无礼!”我忽然发现红衣指向我的这只手的袖口仍然鼓鼓的。不过,对此,我并没有很在意。

我立刻去打量眼前的这个蒜头鼻土匪。他好像并不认识卫红衣,因此也就不肯买她的账,用土匪惯有的横行无忌的腔调说道:

“小娘们儿,你又是哪根葱?怎么一大早的从男客的东厢房里冒出来?说,你是什么人?!是不是‘怡红院’新来的姑娘?”

红衣的脸颊已经有些发红,神情也有些尴尬。不过,下一刻,另一个凑近的土匪所说的话更令她脸红与尴尬。

刚凑近的土匪对用长矛指着卫红衣的土匪狠狠地啐了一口,“张大蒜,你这个缺心眼儿,你不要命啦?竟敢对她胡诌?嘻嘻,卫姑娘……”这个土匪转脸朝红衣打哈哈,“您千万别和这个‘大蒜头’一般计较,他娘把他的脑袋生在裤裆里了!嘻嘻……不打扰您了……不打扰您了……”

话音未落,这个土匪就把仍然满脸疑惑的张大蒜给拉了下去。

两个土匪边走边嘀咕:

“人家还真是颗葱,比你这颗‘蒜头’强一千倍一万倍的葱!估计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喊她‘寨主夫人’了!”

“什么?她就是给大当家瞧病的那个女大夫?啧啧啧,真是年轻哪。”

“谁说不是呢?瞧瞧这小脸,瞧瞧这身段……真是水灵灵的一朵鲜花……”

“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错。这叫‘男才女貌’!”

……

两个土匪走远后,寅吉走出来,招手让我和红衣进大厅说话。我注意到,大铁笼对面的一张八仙桌旁,坐着一个年纪看起来在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我知道这就是王青云,他容貌清秀,跷着二郎腿,压在一条腿上边的那条腿一荡一荡的,正在把摆在他这只脚脚面上的一块碎瓷片往铁笼里踢。

“啪”的一下,碎瓷片嵌进了曹岳抓着铁笼栏杆的一只手的手背中,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栏杆往下滴。曹岳被瓷片扎入的手背微微地痉挛了一下,而此时我才注意到,除了他的手背,他的胳膊,大腿和膝盖上都镶嵌了不少这样的碎瓷片。

这时,王青云拍着手,瞧着铁笼,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又中了!真是百发百中!明天打擂台,要是比这个就好了!”

“哼,就是比这个,相信云飞也会比你丢得更准。”寅吉绕过我和红衣,走到王青云身边坐下,捧起桌上一杯茶,漫不经心的呷了一口,然后皱着眉这样说道。

“殿下,你也不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王青云嬉笑着冲寅吉做了个鬼脸,就低下头,用脚尖挑起地下一块碎瓷片兜在脚背上,继续晃悠二郎腿,瞄准目标。

红衣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地朝王青云磕起了头。“求求你,王将军,别再折磨曹大哥,别再折磨他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我全都说出来,统统地说出来!”

王青云冷笑着,停止了脚背踮瓷片的动作,回过头去瞧寅吉。两人四目相对,彼此交换眼神,就在这时,红衣那个原本鼓鼓的袖口一下子干瘪下来——一串光彩夺目的珍珠项链从那儿滑出,“铛”的一声掉在她的膝盖边,落在地板上。

红衣吓了一跳,脸色铁青,急忙伸出一只手去捡这条珍珠项链,似乎是想把它重新塞回原来的袖子里,但是,她太着急了,慌忙中,她的膝盖压住了项链的一部分,而她抓项链的手又是那样用力,项链被扯断了。一粒粒圆滚滚的珍珠在地板上乱蹦乱跳,仿若从成熟的豆荚里炸裂出的豆子,滚得到处都是。

“啊——”

“啊——”

寅吉与王青云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他们的眼里也同时流露出如出一辙的贪婪的目光。

“瞧瞧这些珍珠……每一颗都有拇指粗……都这样有光泽……殿下……依您看……”

“‘伤心冢’!这一定是‘伤心冢’的东西!”

“殿下英明!殿下好眼光!”这边八仙桌旁王青云正媚笑着朝寅吉竖起大拇指,那边铁笼里的曹岳突然对着红衣扬起了下巴,并且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

“哈哈……刘寅吉,我没说错吧,说到底,她就是个骗子!没准这一回,她已经和她的那个新姘夫联起手来,预备算计你呢!哈,她刚刚不是说了吗?‘保证’?应该是裘恨天给了她某种‘保证’吧!哈……真见鬼!真他娘的见鬼!老子才不稀罕什么狗屁的保证!就算这个老土匪‘保证’不杀老子,老子也不想活了!与其被你刘寅吉弄到长沙摆布,还不如在‘凌霄殿’上来一个痛快!”

说完,曹岳咬着牙从他的手背上拔出一块陷进肉里的碎瓷片,狠狠地朝跪在铁笼前边地板上的卫红衣砸了过去。

没砸中。

但是,红衣扭过了头,呆呆地凝视了曹岳片刻,哆嗦了几下嘴唇,然后放声大哭。

为此,坐在桌边的寅吉顿时揉起了额头,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神情。而王青云则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门边——也就是我此刻所站的位置——正蹲在地上捡拾那些散落在门口地板上的珍珠。

“大元帅……你存心搅局是不是?我们这儿已经够乱了的。”寅吉怒喝曹岳,然后站起身,走到红衣身旁,动作很是温柔地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接着,他把她带到桌边,扶着她坐在凳子上,又很是体贴地倒了一杯凉茶凑到她的嘴唇边,喂她抿了一小口。再接着,他放下茶碗,走到哭泣的女人的跟前,伸手揽住她的肩把她的头贴在了他的胸腹部。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还在轻轻抚摸女人不停颤抖的后背。哦,他安抚人的这些动作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了!但是,现在看到这些,我只觉得恶心。

接下来,红衣也表现出了和我同样的想法。她猛地推开了寅吉,苍白又憔悴的脸上还挂着两道深深的泪痕。她让他别碰她,并跟着啐道:“刘寅吉,你的手比我的更脏!”

闻言,这时已经将地上滚落的珍珠都捡起来,塞进衣襟里的王青云站起身,走到寅吉身旁,轻轻地抓起寅吉的一只手,故作疑惑又夸张地大声道:“脏?怎么会?!卫姑娘怕是眼花了,瞧瞧殿下这手指,这指甲……哎哟,殿下,您可别说,一看您这手相就知道您生来就有帝王之相呢!”

寅吉没理会王青云的溜须拍马,一把将他推开,然后用力扯住了卫红衣的胳膊,怒道:“这么说,你刚才的意思是在说……你接近裘恨天并非是迫于我的压力,而是你主动为之喽?”

红衣偏过脸,望着铁笼,死死地抿住嘴。

寅吉冷哼一声,又问:“这么说,昨晚你的那位裙下之臣真的给了你某种‘保证’喽?”

红衣仍然不吭声。

寅吉怒极反笑。“就算他裘恨天迷恋你,给了你保证又能如何,就凭他那副说两句话就心口疼得死去活来的身体,这副病秧子的身体,顶多……嘻嘻……顶多也只能和你当个一夜夫妻。”

红衣猛地回过头,红着脸对着寅吉发出一声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不是病秧子。”

“骗子!又开始骗人了!”铁笼里的曹岳又拔出膝盖上的一片碎瓷片,忿忿地丢向卫红衣。不过,这一次却不幸砸到了王青云的脚踝。

“疯子!男疯子!”王青云恼怒地回过头,抬起一只手朝曹岳做了个威胁的动作,又转过脸用同样恼怒的神色望着卫红衣,啐道:“女疯子!”

刘寅吉虽然没说话,但对于卫红衣刚刚那句所谓的“裘恨天不是病秧子”的说法,也露出了不以为然甚至是鄙夷的神情。

只有我察觉到了此刻闪烁在红衣眼底的两簇小火苗,突然,昨日早上红衣和我说起的关于裘恨天心口疼的那些话,在我脑中回放,为此,我的心狂跳起来。

“他得的根本不是病!”红衣用得意的眼神环顾我们众人,提高了声音缓缓地道:“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已经可以肯定他之所以会心口疼——那是出于一个原因,一个唯一的原因——他中了毒。一种剧毒。”

“什么……毒?”王青云瞟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寅吉,颤声问。

“西子捧心。”红衣说完,视线越过王青云,笔直地投射在我的脸上。然而,就在这么一瞬间,我却好像没有看到红衣,又好像完全把周围的这些人都统统忘了。我在心里默默念道:啊,“西子捧心”?多么遥远的记忆……当时,在笼脊镇外,他……他不就是为了给我寻找这种毒药的解药,才险些中了一个军官的暗算吗?噢,当时,当时我为什么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替他挡住那把匕首呢?当时的我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那时的我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对他……想到这儿,我的脸颊顿时变得滚烫。

下一刻,寅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这样问红衣:“你敢确定?裘恨天真的是中了‘西子捧心’?”

“我绝不会弄错,因为这种剧毒,我已经见过不止一次。”红衣说罢,又看向了我。我不禁哆嗦了一下,忽而想起,早在“威武号”巨舰上我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给我煎过药,想来她必定在煎药之前给我号过脉,检查过我的身体,而那会儿却正是我刚中了慬王的“西子捧心”剧毒的时间。

“说起来‘西子捧心’要比……‘黑沙催心散’更难得到……”寅吉说到此处,突然停下来用阴沉的目光凝视了我片刻,我自然明白他这一眼的含义,知道他是突然想起了被“黑纱摧心散”毒死的如海。寅吉又看向铁笼里的曹岳,继续道:“因为它们都是金陵朝廷大内特有的毒药,而前者只有像刘应守这样地位的人才能弄得到……不过……究竟会是什么人给裘恨天下的这样的剧毒呢?”

听完这个问题,我就想起了裘海龙给我转述的裘大当家一连重复了三遍的“酒后吐露的真言”,想到这儿,我偷偷打量了一眼满脸狐疑的寅吉,立即闭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