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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腊月十三夜1
CHAP 137 腊月十三夜1
晚饭过后,我在刘寅吉的安排下,在“思月楼”西南角一个凉亭里见到了我的右护法。
至于寅吉为什么能实现这样的安排,我想多半是他通过王青云在“凌霄殿”里固有的人际关系办到的。本来,在我这样恳求寅吉之前,我也动过去“如来居”找玉树帮忙,请其安排我与云飞见面的念头,但是,临到末尾,我又放弃了,玉树对待云飞那种始终并不友善的态度令我最终作罢。
事实上,我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来到了这座凉亭。一圈高大浓密的灌木丛以及掺杂在灌木丛之间的几株大树环绕在凉亭四周,因此,凉亭很像是被一片暗绿色的海洋包围了的孤岛。许多树枝的梢头还缀着已经枯萎蜷缩了的、但蓬松得犹如羽毛似的树叶,灌木丛的顶上一层,根部的土壤之间似乎也都堆着这样的树叶。这些树叶在寒风的蹂躏中发出可怜又凄惨的“沙沙”声。只有那么一瞬,眼前的这座凉亭令我想起了我在金陵旧宅的那座毁于大火的亭子。我很快把这并不令人愉快的一瞬给抛开,并用剩下的时间去回忆下午与寅吉达成约定的情景。
……
当时,我向寅吉提出了我唯一的要求——安排我和云飞见上一面。然后我告诉他,说在我与云飞见面之后,我就会吐露有关金矿地图的所有秘密。为此,寅吉又激动又疑惑。他手指着他发髻上插着的紫玉发钗问我:“不要这个了?还是说,此时此刻,对你而言,拯救眼前的‘邱漠然’的意义要远远大于你对无风的情意?”
“‘邱漠然’?”我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睛望着对面男人手里捏着的地图,声音渐渐发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显然,云扬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刘寅吉。要知道,在这条走廊上,真正知道“邱漠然”这个名字的人并不多,除了我和被我蒙在鼓里的无晴,就只剩下从无晴嘴里听说过此名的云扬。当然,还有刘寅吉,但是这个名字对于寅吉而言,却属于“陈年旧事”,是“故纸堆”的一件垃圾。若非有人提醒,此刻,他是绝对不会特意在我面前提起并这样含蓄地威胁我的。
“没错,‘邱漠然’,可怜的‘邱漠然’!啧啧啧,小离……你一定能想象得出,获悉他自己并不是什么西域的大商人,也并不姓‘邱’的时候,他脸上会出现的神情吧!哈哈,不管怎么样,我想他那会儿的表情一定非常的有趣!啧啧啧,真是令人期待呢!被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蒙在鼓里的滋味一定非常的、非常的美妙吧……哈哈哈……”
“寅吉……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残忍地对他,他可能会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他已经完全失去记忆了!”
“你要我可怜他?别忘了,他可是我的敌人,更是阻碍王青云登上大当家之位的最大的敌人!”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那你要我怎么做呢?我连这根紫玉发钗都可以不要,只求你帮忙让我和他见上一面。寅吉,人心都是肉做的,你偶尔也该发发善心吧。”
“‘偶尔发发善心’?嗯,这种说法很别致,我喜欢。不过,即使我发善心,也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你,我的小离。你简直不知道,你刚刚那两声呻吟,已经叫得我……嘻嘻……不过,在我对你‘发善心’之前,你要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这就是——这份金矿地图是不是真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忘记控制住声音。因此,铁笼里的人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
“金矿地图?!哦,居然已经破悉了一切,找到了最后的地图?!怎么回事?啊……死女人……是你破解了地图的秘密的?是么?究竟你是怎么发现的?究竟怎么一回事?啊……现在……你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也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因为,要知道,自从这份地图被他弄到手的时候开始,你……你的处境就危险了!”
“呵呵,大元帅是想拐着弯儿骂我准备‘过河拆桥’?嘻嘻,元帅放心,对于别人嘛……”——在听到刘寅吉说‘别人’这个词的瞬间,我的心忽然猛地一抽,我的视线很快落在了金矿地图上,那个一脸邪恶的娃娃脸的模样一下子出现在我的眼前——刘寅吉这时接着说道:“对于别人,我或许巴不得‘过了河就拆桥’,恨不得‘卸了磨就杀驴’,不过……她可不是别人!不能和那些……故意隐藏自己身份又自以为是的人相比。她是谁?她可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的妻。”
“不!她不是!她绝对不是你的……妻子!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绝不可能是!”曹岳张开一只手掌,狠狠地打了一下铁栏杆,神情阴郁又痛苦地大叫,那眼神仿佛要和寅吉拼命。不过,我并没有在意寅吉的这些话,我满脑子在琢磨的是寅吉刚刚所谓的那句——“那些故意隐藏自己身份又自以为是的人”……哦,这暗指的再不会有别人了,除了,除了……
“是么?大元帅,难道你不觉得你现在是在‘自欺欺人’么?”寅吉接下来野蛮的动作迫使我暂停了思考,他忽然伸出手,开始凶狠地撕扯我的领口。
“不!”铁笼中的人绝望地尖叫,“不要这样……这样对她……刘寅吉,你真要折磨的话,就折磨我吧。”
“元帅,夫妻间的这种事怎么能叫‘折磨’呢?”
在刘寅吉冰凉的手指抚摸上我脖子的瞬间,我整个人都麻木了。金陵小木屋那次的记忆仿若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将我没顶吞没。那一瞬,我觉得我好像已经停止呼吸,不过,我还是能清晰地辨识到自己加速的心跳。
寅吉的手还在动,动得要人命。他眼里那副懒洋洋的神情突然变了,他盯着我就好像一个在猎人在欣赏掉进自己陷阱之中垂死挣扎的猎物,眼里闪烁出危险的光。
好在这时,“浮云阁”的西厢房那边已传来了贾老六的叫嚷声——“夏姑娘,夏姑娘,玉树君让我给你带封信!你在吗?”
噢,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喜爱过贾老六,他又叫嚷了两声之后,寅吉就任由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抓着被扯开的领口,急忙往东厢房这间房间的大门口走,然而才走了两步,背后就突然传来阴森森的声音:“记得你刚才的承诺……小离,还有,也请你记得一句话——你永远都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越过矮小的围墙,我接过了贾老六递来的信,一连看了三遍才弄明白玉树在信上写的仅有的一句话的意思。信上写着:“明天午时“如来居”东厢房见。”
……
扑面的寒风将我从回忆中拉出,方才,云飞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更加笃定了我先前的猜测。
他说的是——“小扬他好吗?”接着,他又迫不及待地说,这两天,他周围所有的人后不敢告诉他云扬的真实现状。为此,他都“要急疯了”。
我拉着他在凉亭里的座位上坐下后,就简要地说了他想要了解的云扬的状况,也就是说,我基本上是把裘海龙之前和我说的有关云扬的消息对他重复了一遍。
不过,他似乎对我的讲述并不满意。他用两根手指托着自己的下巴,低下头自言自语起来。
“义父怎么可能找不着小扬?这不应该呀!要知道,整个庐县都在义父的掌握之中……但是现在,小扬却偏偏没有任何的消息。啊……这也就意味着,并非义父找不到,而是义父根本就……不想去找……毕竟……毕竟现在有关我和他的流言传得这么厉害……义父这么做或许也是为了……为了‘落雁山’的名誉考虑……是的,是的,就是这样。义父一定是这样想的,不过……不过即使义父误会了你,小扬……即使他们都不明白你,你也不该这样一走了之呀……”
我忽然抬起头,瞪向男人,“那天……云扬究竟想对你……做什么?”
“他……想帮我。”男人稍稍犹豫了一下,向我抬起了头。凉亭远处悬挂着的一个灯笼把将他的深蓝色的眼睛染成美丽的桔红色。
“帮你?”
男人点头。
“那会儿小扬用药把我弄晕了,不过,起初他的药并没有发挥出他想象中的作用。至少,是没有完全发挥。因此,刚开始,我虽然双目紧闭,但是我的意识还很清楚。所以,我听到了他对‘昏迷’中的我所说的一些话。这些话说得虽然很模糊,但是他在这些话里渗透的……情意却是骗不了人的。总之,归结一起来就一句——他担心我,他害怕有人要对我不利,尤其是在义父的寿宴,比武打擂台之前。因此,他决定把我妥善地藏起来,不让我的敌人发现,并且认为,这样做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最恰当的办法。”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重复道:“你的敌人?”
然而,男人并未理会我的疑惑,他沿着自己的思绪继续说了下去。
“正是为了保护我,帮助我,他才又决定要把我……脱得精光。他认为,这样一来,即使我醒了,即使迷药药效过了,我也不敢贸然逃脱。唉,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有时候偏偏这样……这样的可爱呢?”
我认真地打量了男人一眼,附和着说:“‘可爱’,的确‘可爱’。”
在两遍说“可爱”这个词的时候,我都故意提高了声音。
但是我的这种暗示并没有引起男人的注意,他已经完全沉醉到对自己的埋怨中去了。
“现在……所有的人都避忌谈他,一说到他,就仿佛说到了蟑螂,说到了老鼠!老天……为什么事情一下子变成了这样?总有一些人在背后对他说三道四……当然,名声这种事,他本来就不在乎,可是,可是他损失的不只是名声呀。义父早上告诉我,说后天打擂台的只有我和王青云,所以……义父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小扬已经完全被排除在候选人的名单之外,义父已经对他完全失望了。哦,这一切……一切的一切却都是因为我,小扬是因为我而丧失了一切!”
男人说完,从怀里取出了小刻刀与小木块,垂下头,开始雕刻。他刻的自然还是那弯月亮。但是,我注意到,这一次,他用刻刀勾勒完月亮的轮廓后,就去专注于在月亮下的那朵娇小的云朵,在那附近反复地雕琢,他抓着刻刀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停地颤抖。为此,一个不小心,云朵的一条条纹被他刻歪了。他顿时不满地哼了一声,站起来,一把将木块扔出老远,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崭新的小木块,坐下来重新刻了起来。他攥着刻刀匆匆描摹了几下月亮大致的线条,就凝神专去刻月亮下隐藏的那朵小小的云。雕刻云朵的同时,潜藏在他眼底的那丝笑意也变得越来越明显。
我坐不住了,决定“火上浇油”。
“对了,邱……漠然,你不是说过要和你义父提我们的婚事的吗?你还说要带我去见你的义父的……这些话,你还记得么?”
我很是友善地冲男人眨眨眼,并故意挪动了一下身体,紧挨着他而坐。
他却像是害羞的小姑娘碰到好色之徒似的,挪动着身体往与我位置相反的另一边坐了过去。而且,他因为我下一刻拧眉的动作而显得更加的不安。他很是急促地对我解释道:
“原本义父是同意我娶亲的,因为义父的意思是此刻,娶亲是让我消除流言,维护‘落雁山’名誉的最好办法。但是……但是义父却说,‘除了夏小离,你就是娶皇后娘娘,老子也不反对!’我就问义父,为什么不能娶你。义父回答时,用上了那个‘烂树桩’的一句话,叫……叫君子不夺……夺什么来着的?”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没好气地接口。
“没错!就是这句!”他高兴起来,但立即又用胆怯且防备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我一眼,大概是看出我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才又说了下去:
“这句话的意思我当时就没听懂,又追问义父。义父就转过身,拍拍我的肩,告诉我,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让我死了这条心。小离,义父的话是真的么?”
男人问我的时候,眼睛却没有看向我,他低下头又摆弄起他手里的刻刀与小木块,继续他的雕刻,好像压根已经忘了刚刚向我提出的那个问题。
我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在他冲着他刻刀下已具雏形的小云朵、露出一个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时,我打破了沉寂。
“那么,漠然,你现在死心了么?对我死心了吗?”
“咦?”男人暂停了手里的动作,疑惑地看向我:“小离,你也像别人那般疑心我和……唉,连你也不愿意相信我么?其实就算你有喜欢的人,我也不在乎。我相信我自己,就像我相信我手里的这块‘木头月亮’一样,小离……再耐心等等,明天,后天……等后天的大事定了,到时就算义父找出各种理由反对我们,我也一定会给你幸福,让你幸福得好像‘一弯飞起来的……’”
我赶紧喊停,并决定对这个死脑筋改走迂回路线。为此,我故意岔开了话题,随口问道:
“明天?啊,明天你不是要去吴县的平安客栈,去那儿见那个‘老表叔’?”
“嘿嘿,今年绝不会再有什么‘老表叔’了。”男人撇着嘴,露出一个很是残酷的笑容。
“为什么?”
“刚刚晚饭的时候,那位‘老表叔’的人头已被人送到了‘思月楼’。”
“什么?”我惊讶之余,抓住了男人抓木块的那只手,紧接着问:“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