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胆大包天的李茂贞

李弘益简单地围着驿舍看了一遍，便带着郗四爷，继续朝南去。姑臧到金城的凉兰大道，原本就有一条土路，只是年久失修，路面坑坑洼洼，颠簸不平。

因此李弘益的规划，就是依旧沿着这条大路，全部用混凝土翻修一遍。道路宽六米，可以并行三辆马车，厚三寸约十厘米，中间略高，两侧稍低，有一个2%的坡度方便排水。

考虑到西北的天气，每隔九丈还设置了一道伸缩缝，防止热胀冷缩导致的对路面的破坏。为了节省成本，采用的是素混凝土，只在个别的地方铺设了铁筋。混凝土路面以下，还要先夯实黄土基础。

故而从姑臧城开始，到现在混凝土路面不过数十里，前方是大队的吐蕃俘虏，被军队看管着，在夯打路面。

李弘益沿着乌逆水，过了琵琶山，在广武县北见到了三哥李弘谏，兄弟二人热切地交谈了许久。对于在弟弟手下任事，李弘谏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是接手兰州之后，这才不到半年，他就意识到，一州刺史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想到二哥李弘定曾任瓜州刺史，再想到小弟李弘益管理四州，他顿时觉得坦然，或许自己的能力上限，也就是管理好一州吧！想明白了这一点，李弘谏也就没有了其他的心思，只想一心一意地将兰州建设管理好，也叫世人知道，他李弘谏也是有本事的，并不是靠着兄弟吃饭的无能之辈！

临来兰州之前，李弘谏特意向二哥李弘定请教。李弘定告诉他，州官只管大略，不需事事亲为，否则累都要累死了。兰州的情况特殊一些，毕竟刚从吐蕃人手里夺回来，他最应该重视的，就是兰州的民生问题。只要百姓能吃饱饭，兰州就能安定下来，后续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因此李弘谏年前到金城，也顾不得春节回姑臧看望母亲，先把金城走了个遍，若不是今年开春的吐蕃叛乱，南边的狄道县他都也是要走一走看一看的。

然后李弘谏意识到，节度使府衙要求修缮道路的决议是多么的正确！丝绸之路这个概念，随着李弘益不断地提及，渐渐被众人所接受。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条商道并非只贩卖丝绸，还有中原产出的其他好东西，但是最出名的不就是丝绸和瓷器吗？

越是向大唐西面，百姓越是需要靠着这条丝绸之路吃饭。兰州本地的物产要运输贩卖出去，本地不产需要从外地卖进的物产要运进来，绸缎、布匹、牛羊、瓷器、食盐甚至粮食，这些关乎百姓生计的物资，都仰赖这一条道路！

河西的吐蕃俘虏近两万，自然不可能全部关押在一处。李弘益修建了数十处俘虏营，分别派军看管，凉兰大道开始动工修缮，这些俘虏们也被押着前往各处，开始分段做工干活。

然而李弘益到广武县，才待了两天，从金城匆匆赶来一队人马，应进思安插的密探，护送着一名从长安来的官员信使，准备前往姑臧，在半路遇见了李弘益。

那官员穿一身皱巴巴脏兮兮的官服，风尘仆仆，帽翅都掉了一截，满眼通红，一见到李弘益，跳下马来，跪倒在地，大哭着说：“使君救命！天子与诸宰相被困长安，求使君发兵，伸出援手啊！”

李弘益大惊，连忙将他搀扶起来，问：“到底是何事？细细说来！”那官员顾不得许多，用肮脏的袖子抹了把脸，看到李弘谏递过来的手巾，有些羞赧地接了过来擦了擦脸，急急地说：“下官中书省主书戴粲，这里有官印为证，还有徐相国的密信！”

李弘益接过被卷成筒藏在发髻里的徐彦若的密信，又听戴粲详细说了一遍，总算明白了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今年初，就在一个多月前，河中节度使、加护国节度使、中书令、琅琊郡王王重盈病故，河中军府推举担任行军司马的王珂为留后。

王珂本是王重盈之兄王重简的儿子，王重盈早年无子，便将他过继了来，哪知后来竟又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王珙为陕州、虢州保义节度使，小儿子王瑶为绛州刺史。

按照一贯以来的藩镇潜规则，王珂既然被拥护，那么下一任河中节度使肯定就是他的了。但是王珙、王瑶二人不服气，一面上书朝廷，说王珂是王重盈的养子，按理不应该继承留后位置，希望朝廷不要任命。

当然，这个上书只是面子活，长安那里，朝廷已经没什么威望可言了。王珙又去信朱温，说：“珂非吾兄弟，家之苍头也。小字虫儿，安得继嗣？”竟然污蔑自己的堂兄是家中奴仆之子。

王珂也不甘示弱，一面上书朝廷辩解，一面遣使向太原的李克用求援。黄巢之乱时，李克用就与王重盈交好，二人一起击败叛乱，平定长安，因此李克用当即向朝廷保荐王珂。

王珙、王瑶见朱温那里未有反应，于是厚礼结交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镇，请求为自己的外援，三镇得了好处，尤其是李茂贞，他的地盘挨着长安，一直有插足朝廷大小事务的野心，于是联合其他二镇，上书支持王珙。

唐昭宗无奈，他又不肯向李茂贞等人屈服，于是下诏说：“太原李克用和河中王重盈对社稷有再造之功，王珂为王重盈之子，应该维持以前的封赐！”他的意思，是想拿李克用做后盾，居中调和，一仿原本藩镇的惯例。

李茂贞哪里肯愿意，李克用离长安远，他却不怕这位河东节度使，于是联合了王行瑜、韩建，三人领兵进逼长安，向唐昭宗李晔施加压力，妄图干涉朝廷的决策，最后达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和目的。

而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已经身兼侍中、中书令，还想更近一步，要求担任尚书令。大唐的尚书令是尚书省的长官，自太宗李世民之后，也就只有唐德宗在太子时期担任过一年，中兴大唐平定安史之乱的郭子仪任了六天，还没有第四个人做过。

因此司徒韦昭度密奏：“太宗以尚书令执政，遂登大位，自是不以授人臣。惟郭子仪以大功拜尚书令，终身避让。行瑜安可轻议！”唐昭宗李晔对于王行瑜这个非人臣的请求自然也不肯应允，拒绝了他的要求。

因此王行瑜大怒，他在朝廷的内援崔昭纬向来与韦昭度和李磎不睦，也暗中去信，鼓动王行瑜兵压长安，给朝廷施加压力，想要将这二位宰相除掉。

戴粲说完，大哭道：“李、王、韩三镇无道，哪里有半分臣子的规矩？徐相国知使君一向忠义，向天子保荐，还请使君发兵援救啊！若再晚时，只怕天子与诸臣工要惨遭董卓之祸了！”

其实唐昭宗李晔并不十分信任李弘益，他一心想逃出长安，前往李克用处避难。徐彦若却以为河西镇节度使李弘益受了朝廷恩赏，此时正要借助他的力量，解目前的三镇之围。

徐彦若也是病急乱投医，他心里悲哀，堂堂至尊以及诸宰相，竟受制于武夫之手，难道大唐要再现汉末的窘况吗？他无奈之下，想到了李弘益，于是向皇帝建言，又紧急派出了下属的心腹，日夜兼程，前来凉州报信。

李弘益听戴粲说完，皱着眉头沉默不语。李弘谏大怒，大叫：“十一郎，发兵吧，李茂贞诸辈，安敢如此？我大唐天子威严，被这些人等放置于何处了？你且带兵杀过去，后方有我们看管照料！”

李弘益看了一眼身边众人，俞长元等亲卫个个有愤愤不平之色，他长舒一口气：“派人回姑臧，调曹用行领玉门军前来，河西事务，交由李弘定、李珽二人！飞虎军那里，返回金城，咱们直下渭州，进逼秦陇！”

戴粲高兴得眼泪直流，他这一路上日夜不停地赶路，徐彦若派给他十个护卫，如今跟在身边的只有六个，其余四个半路上累倒了。

李弘益心里叹气，朝廷设立河西镇，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制衡归义军，自己不过恰逢其会、又出了点儿力气而已。然而看河西镇的辖地，虽说有九个州，一半都还没有收归名下。

他不相信其他人看不出来，这是朝廷对他的防备，可是一听闻朝廷有难，李弘谏等人无不义愤填膺，支持自己出兵，全然忘记了朝廷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他和诸人大多来自归义军，属于被朝廷遗弃在四面环顾都是胡族的人，所以对于国家更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和荣誉感，并且始终不曾忘记大唐在西域的无限风光，无时无刻不想恢复祖宗的荣耀！

曹用行很快带着八千玉门军前来会合，李弘益辞别了三哥，继续赶往金城，在那里与从兰州、河州剿匪归来的飞虎军兵合一处。

在清冽的黄河岸边，李弘益站在高台，看着身边曹用行、李存孝、林大端、周成等诸将，看着军容整肃、旗帜飘扬的军队，他心思澎湃，从腰间抽出了横刀，大吼：“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贼，身处高位，受国家恩厚，却肆意妄为，带兵逼迫长安！今日，我河西军，兵发渭州，攻李茂贞之腹背，解长安之围！

众儿郎，我西北的好汉子，也该叫关中人民看一看，什么才是大唐的威武之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