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今誓

这里是一个极为隐秘的场所，两旁插着一些小火把或是小油灯，光线不算明亮，可以看得出，这个地方不大，但似是处于一个极深邃地方，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一共有十多人正面对着一面石墙，我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好象是我带领着这些人。

我在大声说着话：“曰：嗟！蜴虫之族，威凌五方，侮怠人众，今誓！剿绝其命，恭行天罚……领！姒氏行践、窝族有巢、姚氏洪、烛龙诸人，左右用命！弗遵今誓，戮于社！”

“姒行践、窝有巢、姚洪、烛龙等，恭命！用命！”其他人在高声呼号着。

——

好象是在宣誓，要对付一个叫做蜴虫的部落。

蜴虫之族？说的是不是神族？

——

这些人宣誓完了以后，做了一件奇特的事，拿出一把小刀，各在手指，两臂上割出几刀，将血涂在石墙之上，一时间，原本灰白的岩石，顿时便血红一片，在火光中变得鲜红夺目。

这时候，我走上前去，做了一件奇怪的事。

我将那些血在墙上涂满了，而且涂得很认真很细致，也很有力，仿佛在用着力度，那面石墙，慢慢光亮起来，直到光可鉴人，名副其实的光可鉴人，墙上竟然照出了所有人的影子！

从我的视角看过去，前面就象是一个血色底幕的投影装置，血红的背景上面，有一些人在活动着，仔细一看，赫然便是刚才宣誓的那一幕场景！

这面墙是一个摄像机？！我只能这样形容，仿佛刚才这些人宣誓的情形，被拍摄了下来，然后，用血涂上去，就能重现出来。

“血墙已成，违背者，毁宗灭族，为诸族所不容！”我沉声道。

就在这时，脑里一阵迷糊，好象有一个影子挤了进来，就是上次出现过的那个女人。

也是在一个室内房间，敞开的背部，白嫩的脖子，长长的黑发，是那个气质高雅的女人，令我感觉很很熟悉很熟悉的女人，这回，她不只是坐着，而是侧身抬手，指向墙上，这也是一面石墙，上面，血迹斑斑！鲜红的血迹！那也是一面血墙，上面，也有人影在动，但只有一个人影，那个人影，是我！是雷八！他在做些什么，还说些什么话。

我想努力看清楚他做的事，说的话，还想看清楚这个女人是谁，但脑里开始产生了混乱，刚才宣誓的场景与这个女人相处的场景交织起来，越来越乱，乱成一团，头痛欲裂！

“小涵哥！快退！这是双乾叠位！”范同的呼叫声响起，随即被拉动了。

这时候，那股寒冷如刀割的气流又出现了。

——

“那些人是来找雷八的，他们跟雷八有盟誓！”我压下声音在范同耳边低声说完这一句，然后就只能喘气。

我进去后，碰上了上面的两个八卦转动到双乾重合的位置，强大的老阳乾金之气，马上令我失神了，脑里受到了刺激，出现了一些雷八的记忆。

雷八跟在这里出现的部落族种，存在一个盟誓，应该是共同对付神族的约定，现在雷八重现的消息流传了出去，这些部落马上齐集此处，这就是前因后果。

“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又出现一个血墙？雷八在那里做过什么事？！”这一系列记忆重复出现，显示当年雷八在神界做过一些干什么事，只是目前暂时还不能清楚。

风采云和狐族三女一直站着，已经快受不住了，我连忙帮她们输了一回气，她们才算缓解过来。

风采云脸色通红，我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藏得很深，若有若无，很有韧性，似是与我身上的这些气有相通之处，果然是大有来头。

她也用很专注的神色审视着我。

不知道雷八与那些部落盟誓的时期，风族是处在怎样的角色？

“我跟范同出来时，双乾叠合刚过去，再转过两个卦位，就到了震巽两卦叠合的情形，我们可以走了！”我慢慢又恢复了。

等了一会，计算着应该差不多时候了，我与范同率先再次走了过去。

果然如先前所料，这回进去后，前方没有明显的压力，呼吸顺畅，除了有点迷蒙的感觉外，没有异常情况。这两个八卦几乎是前后滚动着的，我们一直慢慢前行，一下子就走出很远，但也不敢太快，怕触碰到其他卦气。

范同这回一直站在风采云身边，不时还挽扶着她，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我心想，当年他与蒙媚之间，不知道是怎样的。

这个断峰山道，大约百多米的距离，我们已经走过了中心，要出去，前面还要经过地面先天八卦的坎水之位，那里一定是奇寒无比，但刚才那段回忆，令我知道另一侧的那些人，跟雷八是盟友，他们的威胁，也就没有了，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利用一下。

“你们两人，可是雷八传人或是后人？”风采云终于直接问了。

我与范同顿了一下，都没有作声，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范同才答：“我们二人，跟雷八有莫大的关联，但非其后人和传人。”

“雷八诸般技艺，多从风族习得，方大人的先天之气，已经成形，融为一体，乃最高之境界，从来无人能达，若非雷八后人或传人，何以如此？！”风采云语气颇为不悦，可能是认为我们不相信她吧。

原来身上的气，变来变去，终于还是变成了先天之气，想来也是如此，因为先天八卦对位消融，混然一体，身上的那股热气，果然也是如此。

“雷八当年，是否与诸部落合而对付神族，后失败而逃往外世？！”我停下了脚步。

在这个八卦阵中，没有干扰，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也不怕谁听到了，风采云目前看来是友非敌，而狐族三女，也影响不了我们。

风采云毫不含糊就答：“然也！当年雷八联合领地一带所有部落，包括九垒、有弓等族，其人本是东帝最得力之子，故东南两方尽为所霸，西方润后亦曾为其妻，势力之大，一时无两，欲一举攻灭神族。却为神族所悉，遣西方姬后统率龙族与鬼兵、蛮人追杀，落荒逃去……而诸部首领，亦从此下落不明。诸部落因此遭神族冷落，大多不复当年之势。传闻雷八不死不灭，仍将归来，后又闻其现身神塔之中，已归附神族……此中另有隐情，不得而知。”

原来是这样！从那些零星的记忆看来，大约也差不多了，这是一场人族与神族的较量，以雷八为首的人族，很快就被神族打败了。

“但我不是雷八，我只要找到阿容，跟范同三人回去！”我暗暗提醒自己。

“风族，与雷八是友是敌？！”范同沉声问。他这样问，己明白风族多半跟雷八便是同一阵线的。

“是友非敌！雷八乃风族故人，吾领族人之命而来，望能找到雷八，尽释当年之疑！”

不是敌人就行了。

我大约也明白，有弓族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有羿在我身上，感到雷八的存在，他们很聪明，想到了杨垂容与我相关，便先将她带走，欲行“奇货可居”之计。反倒是九垒族，可能因为我在那里一直没有什么表现，直至离开时那一箭，才令他们惊觉。

到了现在，不得不将所有人都计算了一遍，因为，只怕这些人早就将我和范同算计了。

“那个姒寻卤果然是有意而来的，他接触我们，了解我们，出示地图的目的，也是想影响我们……就不清楚其中计谋如何。”

我心中暗暗想着，范同也在沉吟，狐族三女此时脸色有点不自然，相信怕我问起杨垂容的细节，怕暴露了有弓族的计划。

“我们先出去再说，卦气快要变了！”范同轻轻拉了我一下。

就在我们要出去的时候，前面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范同的鼓槌已经砸了过去。

鼓槌砸在前面这个人的头上，头，马上被砸飞了！

头被砸飞了，但这个人竟然还能动，向着我们这边扑了过来！

我被吓了一跳，那边听得“嗖”“嗖”几声响，几支箭射了出去，这人宽大的身躯中了几箭，倒在地上，还在挣扎着，被范同一槌敲下去，马上便不能动了。

风采云上前用脚一踢，将这人踢得翻了过来，一看，看到是一个男人，却从脖子上又露出一个头来，这个头，很小。

“是窝族之人！其人以祖为姓，曰有巢！其人头小，喜戴高帽以示高大。”风采云说。

有巢氏？这可是中国第一代的房屋建筑师，原来窝族就是有巢氏。

想必这人乱冲乱撞，闯过了坎位，刚好碰上木气流转，就到了这里，想不到被范同敲死了。

雷八跟这些人有交情，敲死了，也不太好，只是在阵中事出寻常，也不好责怪范同。

我们进入坎卦的时候，惊觉地面上倒下好几个人，就在这段二、三十米的山道里。

“方腾浪，你此举目的为何？你知道我来了吗？知道我姓方吗？知道我是半个雷八吗？”脑中一连串的疑问。

好冷，奇寒无比，这种情形，我经历过，范同也经历过，有经验。

我耐寒耐热，万寅燕耐热不耐寒，现在的范同，居然也跟我差不多，能耐寒也能耐热。

我拖着狐族三女，范同拉着风采去，出去后，眼前的情形，令我们大吃一惊！

一大群奇怪的人，手中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就象一群猛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从阵里出来的我们五人！

我首先看到了姒寻卤。

——

姒寻卤站在这群人前面，大脖子，凸眼睛，细手长脚，跟其他人有些不同，他身上穿的衣服，质地纹理也比其他人要紧密一些，染着些颜色，所以，比较特出。

只是，他现在看起来，并不是上次所见那样孱弱，而且，很强壮，精神很好，一对怪眼盯着我和范同，然后又转到风采云身上。

我们五人一出现，面前所有人全都静了下来，静得可怕，没有半点声音。

这些人，看上去超过三十个，竟然有一小部分是女性，衣着打扮，都符合这个地方的特点，奇怪的衣着服饰，奇怪的眼脸，相信有一部分，或者说，某些人的某个部分，受到了我所说的辐射影响，包括姒寻卤可能也是。

除了姒寻卤，还有一个我能猜到是什么人，这个人，长得非常高大强壮，比这里的人都要高大一些，但偏偏在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这东西，说是帽子就是帽子，我更认为是用藤蔓编成的，有点象一个人头样的装饰物，因为，这顶帽子戴在一个很小的头上面，与这个头合二为一，整个人马上就显得高大了。这群人里面，有好几个这样装扮的人。

这个人，一定就是以前姓窝，后来因为有个叫做“窝有巢”的祖宗出了名，就改姓有巢了。

狐族三人十分紧张，手中弓箭想拉开，看样子又不太敢，而面前这些人，也是一样的神情，手上的棍棒、石矛，有些人甚至跟范同一样，拿出着一根巨大的骨头，但同样脸呈紧张之态，但又不敢做出弓张弩拔的势头，跟狐族三人一样，很忌惮。

“尔等何以从阵中出入？”姒寻卤先开的口。他的眼光，还停留在我和风采云身上。

范同嘿嘿一笑：“姒寻卤，你怎么跑到了这里？那些饼干吃完了没有？可有涨坏了肚子？我等凭着你留下的地图，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还得要谢谢你呢！”

范同的话一说完，那些人顿时有些哄动，互相交头接耳，也不知道是说什么。

姒寻卤苍白的脸色似乎红了一下，直了直腰，对我们点点头：“吾名姒寻鹿也，前番相遇，何幸。”

原来你叫姒寻鹿，看来什么缺盐患病去寻卤的说法，不是真话了。

范同又是一笑：“我等在此出现，不足为奇，尔等在此出现，倒是稀奇。尔等所为何事？”

我心里暗赞一声，这样在策略上反守为攻，自己便不易露出破绽。

“小子！”

姒寻鹿身边的那个有巢的开声了，一开口便是大喝。

“吾乃有巢奇！乃有姓之人，尊贵之族，汝无姓小子，庶鄙之徒，敢尔！”这些人都一个人样，开口便是两句金句，然后慢慢就好了。

范同呸了一声：“老子也有姓，姓范，也姓游，就喜欢说话了，你待怎样？”

所有人不知道听不明白还是被他的态度所惊，又是哄动了一下。

有巢奇头上的高帽子抖动了一下，他伸手扶了扶，那个小头摆了摆，还想说什么，范同不屑地说：“你别跟我多话了！老子能从这个阵出来，难道还怕了你不行？现在，吾等几人，便要从此道过去，你让就让，不让的话，老子给你敲上一槌，让你有巢变成无巢，有命变成没命！”

这句话，只怕所有人都有点听不懂了，除了我，但只过了一下，风采云便笑出声来。

有巢奇就算听不懂，也大约明白了其中意思，脸上怒气顿起。

我心说：“你要是动怒就对了，范同正是要拿你开刀立威！”

范同拿着鼓槌指着他，点了两下，有巢奇一副气炸了的模样，大拳一挥，便冲了过来。

这个有巢奇，是这群人之中最为高大强壮的一个，起码比我高出一个头，个子粗横无比，腰围大约是我的两倍，这一冲过来，倒是虎虎生风。

范同也不多话，待得他冲到前面，猛的一槌便当头敲下去，“呼”的一声响，空中顿生雷鸣之声！

有巢奇显然没有想到范同居然力大如此，慌忙中抬手一挡，我看不下去，转过了头。

没有听到惨叫，只听到一声“卡”，再看看时，有巢奇咬牙退后，抱着半截手臂，而头上的高帽子，都变成碎屑了，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一定疼痛得要命，他算忍得住痛了，换了别个，只怕要晕过去。

范同冷冷笑着，环顾一眼对面的人。

“你们可听好了，老子与小涵哥今日就要从此处经过，挡我者死！”这话说得凛凛有声，很有威严。

我侧头看了看风采云，她看着范同的眼神，生出了光彩。每个女人，都希望碰到英雄，或者她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吧，范同现在不是饭桶了。

“此棒可是雷神之槌？此鼓可叫雷鼓？尔等从雷泽而来？与雷八是何关系？！”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左侧响起。

“赤发烛龙！”风采云低声道。

这个人，就是当年盟誓的那个烛龙？盟誓的那些人，大都跟现在出现的人名字不同，相信眼前这些是其后代，但这个烛龙，怎么还叫烛龙？我有点想不明白。

这人跟其他人差不多的打扮，嘴有点尖，但头发是红色的，却没有眉毛。

“你也别理，反正我就是要过去，你要是挡我，就上来，让我砸个稀烂！”范同说得爽了，口里带着很重的国语音调，稀奇古怪的，但他的样子，与眼前这些人相比，倒不算奇怪。

风采云又笑了一下。

烛龙显然听不懂，疑惑地看着范同，范同不耐烦地用鼓槌指了指他，示意他上来。

“别大意，这些人，是神界的豪强，祖上当年曾与雷八盟誓，不是一般人。”我暗中提醒他。

烛龙慢慢走了出来，站在范同面前。

范同挥起鼓槌，直敲下去！

他现在做事，很粗暴而直接，但多数时候很见效。

只是，这一下，还没敲下去，他自己便惊叫着倒退了，因为，他的鼓槌着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