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断峰

“之前，便闻说有人于荒城沿西河一带活动，除风族外，尚有烛龙、窝、姚、姒等族姓出没，似怀有极大目的。我使动这一带部落开山为路时，也觉诸部落暗藏心计，当时并未放在心上，此刻看来，却殊非简单！”风采云道。

她说的这些部落或是姓氏，我只能听出个大概，依照自己的想象表达出来。好象有些是跟我们人界存在过的上古人物相同，但又不同。烛龙不知道是不是祝融，姚可能就是舜帝那个部落，姒是大禹那个部落，而窝则不知道是什么了。

“这些最重要的族姓，全都到这里来了？！”纯狐三个惊呼起来。

“那个大禹的先人，姓姒的，我们已经见过，叫做姒寻卤，差点将我们害死了！”范同还带着愤怒之情说。

“大禹？”风采云疑惑地看着范同。

在这里，大禹还没有出现，姒姓的部落，只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神秘的部落。

范同忽然一醒：“你早就知晓他们此行目的，是不是？！你此行，未必便是为了鲲鹏！”说完，双眼紧盯着风采云。

风采云闻言倒退一步，瞳孔收缩，良久没有说话。

范同转着小眼睛，冷笑一声说：“如果你不知晓他们的目的，又何敢以身犯险？你此行目的，莫非也与此有关？！”

范同从蒙媚的影子中走出来，判断力也回来了，他那对小眼睛，是很灵活的。

风采云头一扬：“我此行，便是为了鲲鹏……”说完，又低下头去。

我明白范同击中了她的要害。

风采云的性格是形成于某个环境的，这个环境，也造成了她不会说谎的特点。

我与范同相视一笑，心里知道，她高傲的面具从此就剥下了。

风采云终于开口了： “因为他们收到一个消息，雷八会在这里出现！你们懂得雷八的掌法，又带了雷鼓，必定是与雷八有极深的渊源，到此地，也必为雷八而来！”

雷八在这里出现的消息，怎么会一下子传遍天下？这些人蜂拥而至，又为何事？风采云误以为我们也跟那些人一样，是为雷八而来的。

我心里盘算着，就算幽都那些离开了的人，将我们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些神秘的部落，神秘的族姓，也未必能知道我们走的是水路。

我想起了姒寻卤，又看了一眼那边的狐女三人，范同的眼神也刚从她们三个身上收回来，对着我点了点头。

他也想到了，这三人或许有诈。

想不到这狐族三人，跟其兄长一个品性，就是不明白为何雷八与张狐悦狐是如何结交的。

“我们可能中了圈套！阿容有危险！”我心中一凉。

风采云道：“你们两人跟雷八有莫大的关联，而这些人又死在浪底藏雷掌力之下，看来，所有人都是有备而来的！所有人都在找雷八，前面的路，相信不会平静！”

——

我跟范同都在怀疑纯狐三人心怀不轨，将我们引到这里，但仍不动声色，先看看她们的反应。

她们三个一听到那些部落姓氏的名头，马上紧张起来，忙着挑了一些坚硬无比的荆棘削制木箭。

看样子也不象是心中有愧。

经过一番明里暗里的较量和妥协，我们这些人的关系便微妙起来了。

依然由风族人带路，我们走在后面，往前走去。

山路是沿着西河边走的，越往前走，山峰越是崎岖，但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情况，仿佛风采云说的那些人，从不存在一样，而方腾浪，也没有显露出什么形迹。

纯狐三人紧张得一直拉着弓箭，四处张望，显然，有弓族，在这些部落面前，太弱小了。

这一路上，范同不时跟那风采云说话，风采云对他已另眼相看，从她的话中，能听出，她跟有弓族和九垒族这些人相比，就象一个有着高深知识的人一样，她知道的，是很完整而系统的知识，并不象有弓族和九垒族一样。

她好象也识些字，但识得甚少，连自己的名字也写得不完整。

这下范同可有戏了，教她写自己的名字，又说出周围境物名字的写法，当然，都是我们现代人的词语和写法，但这也令风采云兴奋不已地围着他转了，而且看神色，她对这个跛脚的怪人，竟然十分敬佩，甚至真有点倾慕的神色。

我只好又无话可说了，不敢抢范同的风头。

纯狐三个对风采云甚是顾忌，也不敢太接近。

前面迎来一个陡峭如刀削斧劈的山峰，一看这山峰，我就知道危险重重，如果有人怀着险恶目的，这里必是一个要害之地。

这山峰是四周的群山中的一个，但在山峰中部，便如被雷劈开了一样，从顶部往下陷成两边，形如一“凹”字的形状，只有山峰中部一条约几米宽的路可通行。

我四处望了望，四周树木茂密，想要绕过这山峰，一定非常艰险。

这条路，是风采云等风族人走过来的，那里的情况，他们熟悉。

现在我们就站在这个山峰对面。

“这山峰，叫做断峰，神界共有三处断峰，此乃其一。”风采云凝神看着对面。

范同哦了一声：“断峰也有三处？可有来历？”

风采云点点头，正要说话，夭狐已抢着说：“相传神塔受到冲击之时，天上惊现一怪物，如霹雳般劈下，神塔随之倾斜，霹雳余势未尽，将三山劈开，此乃其一。”

纯狐补充道：“此怪物，一闪即逝，只见其光，只闻其声，故名轰轰。”

我心想，可能是天上的雷电击中了那个什么的神塔，又击中了其他东西吧，只是你们不懂，还称之为“轰轰”。但这些雷击也太猛烈了。

心里想起观天台那里的设置，又觉得没这样简单。

范同低声笑着对我说：“轰轰，干脆叫做共工好了，差不多的发音，共工不也是怒触不周山，令不周山倒掉吗，那神塔，大约就叫做不周山吧。”

“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这是我们人界的神话故事。

关于不周山之说，有很多，首先是其名叫“不周”，不周者，有缺口？不完整？第二是共工是什么东西？能将山撞坏的，当然不是一个人，极有可能是自然的力量，甚至是天外的神秘力量；第三，“天柱折，地难绝，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说明当时发生了一次极大的地质变动；第四，有人说不周山乃人神之间的通道……

“这倒与现在神界的境况有些相似。”我心想。

这时候，范同随口便问了句：“莫非那神塔，顶部不完整，是有缺口的？”

却不料风采云大惊失色：“汝何故知悉？！”

听她的话，似乎神塔真的是顶部不完整的，但想想也不奇怪，神族要在天上来来去去，观天台那里有相应的设施，神塔应该也有，神族高高在上，自然要在顶部留个口进出。

纯狐也疑惑地问：“相传神塔立于天地之间，不见尽头，何有不完整之说？”

我看着风采云道：“莫非汝到过神塔？”

风采云点头：“神塔之颠，果如范大人所言，并非完整，且常年有蓝光萦绕，偶尔亦闪白光！”

她的神情，对范同越是敬佩了，看来范同撞个正着，一步步在征服她的芳心。

她说的情形，跟观天台那里有些相似，那些蓝白的光线，一直出现在与神族相关的地方，这不是巧合。

还有大理小苍山云雨泽那个祭坛。

——

我们慢慢走向那个断峰，随着脚步的接近，身边隐隐阴寒起来，如有霜落一般，却没有见到霜雪。

“卦气！这里又出现了卦气！”

风采云脚步顿了顿，冷笑一声，继续前行，我看到她的身体，好象下意识地朝着范同靠了靠。

范同贴近我耳边说：“前面有卦气，我感觉到了！”

他也感觉到了？！

身边的霜雪之意，越来越浓。

“你们看，那些鸟！”夭狐大声叫着。

抬头望去，只见断峰上面，不时有鸟飞过，发出“布谷”“布谷”的声音，那些鸟，只要到了那凹下去的山道上方，便纷纷而落，鲜有能飞得过的！

“山峰的另一侧，一定有不少人在活动，这些布谷鸟才被惊吓得四处飞散。”范同的小眼睛四处看着。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断峰的中部位置，那条凹下去的山道，就在眼前不远处。

这山道，被劈得整整齐齐，有数十米高，十几米宽，目测有百米以上的长度，整个山道都是岩石，没有树木，只有一些零散的杂草，可以见到有踩踏过的痕迹，相信就风族人经过时留下的。

“前番经过时，未见异象，不料今日竟有人在此设阻！”风采云冷笑着，神色甚是倨傲。

说是设阻，但山道之中，也未见任何障碍物，甚至片尘不起。

夭狐挽起弓箭，“嗖”的向着山道射出一箭，箭疾飞而出，射向山道，但只射出十数米左右，便从急坠而下，掉在地上。

这情况，跟杨垂容在幽都的鬼门关那里试箭的情况一样。

有人在这里设下了一个八卦？！

“你们看，跌落在地上的那些鸟，都是落在山道的前后和两侧之处，而且还活着，在扑腾着，飞不起来！”我指着地上的那些布谷鸟说。

那些鸟中，刚掉下来的，都在挣扎扑腾着，想要飞起来，但却象有一股无形的力将它们拉住，飞不起来，不一会，这些鸟就静静地呆着，不再挣扎了。

范同低声在我耳边问：“这里是不是设了个几重的八卦？是不是那方腾浪弄的？”

我心里也是这样想，但不能确定。

我轻轻碰了他一下，示意不要将方腾浪的事说出来，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警觉。

风族人将鲲鹏放好了，其中数人拿着棍棒石矛慢慢走过去，风采云在凝神看着，我们也紧张地盯着。

这些大汉，高大结实，身上的肌肉象是铁铸的一般，除了吼叫，从没有真正说过一句话，有点象在幽都里的某些人，这些人，好象是脑袋有问题，傻傻的，只会做事，不怎么会思想。

眼看他们接近山道后，脚步就缓慢了，好象前面遇到莫大的阻力一样，到了后来，举步维艰，只得退了回来。

果然，这些人都不会说话，回来后只会打着手势表明情况。

风采云盯着那山道，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却看到她手掌一张一合，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静了一会，我示意范同，一起上去看看，范同点点头，率先走了过去。

临近山道时，已经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呼吸不畅，空气之中有种燥热感，本来带着霜露的寒意，忽然有一阵灼热的风在流动着，皮肤上也有热感。

“小涵哥，这是离火之气，还是乾金之气？”范同问我。

“这是离火之气，带灼热之感。乾金之气有刀兵临身的压抑感，两者有微妙的差别。”对这这些卦气，我可是熟悉和敏感之极。正如阿云峰说过的，这是将自然界里面看不到的阴阳之气按一定模式，令之活动起来而形成的，性质是不会变的。

“你摆个阵还得要一堆石头，眼前这些离火之气，却是从何而来？”范同没有急着前进，停了下来。

我回答不了，暂时弄不明白。

“这离火之气，有流动感，却又不会变动，其中有些奇怪的地方。”我仔细体会着卦气。

“但凡有卦气出现，必是一个八卦，这样才能互相激荡互相牵制而成，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八卦？先天还是后天，还是那个黄帝八卦？”范同的感觉没有我这般灵敏，体会到的不多。

我摇摇头，继续走过去，身上的灼热感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不顺，前面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挡着，脚步慢慢就迈不开了，看看地上，刚好是夭狐射出的箭落下的位置。

卦气除了更强大，没有任何变化。

范同张口想说话，但说出的话，我听不清楚，他又指了指腰间的雷鼓，似乎想敲响，我摆手示意他不要急，然后拉着他走了回去。

“前面是离火之气！”我对风采云说。

狐族三女这时候就只有看着的份，看样子，她们不懂八卦。

风采云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盯着山道看，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的手，还在一张一合，手指也依次捻着，有点象罗公公算命时的样子。

我和范同都不敢惊扰她，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忽然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竹制器具，凝神看着前面，将这器具放到嘴边。

“笙簧！”我知道这就是她吹奏过的那个乐器，但却不明白她在这个时候，怎么有兴致演奏一曲了。

“呜——”笙簧悠扬地响了起来，声音荡漾在山间，音调平和流畅，就如闲庭信步，甚是从容。

但我还是不明白她此举之意。

吹奏了一会，风采云那平和从容的曲调，然后转为低沉忧郁起来，她这一转调，我和范同差点跳了起来！

“萨满神语！”这就是萨满神语的那种味道！

我看着范同，范同也在看着我，他张大了嘴，好象被惊呆了，又好象被迷醉了，神情有点恍惚。

笙簧之声，象是一阵阵在空中飘荡着的轻烟，袅袅而升，然后四处散开，似有似无，曲曲折折，无处不入。

这时候，我却听到前面山道之中，有极轻微的回荡之声，仿佛是笙簧之音到了那里，婉转而进，从而产生一种奇特的效果。

“她是用声音去探测前面那个八卦！”

想到这里，我惊呆了，这个风采云，真如神仙一样！

她先是用平和的曲调，但声音到了那里，并没有反应，于是，就换了一种忧郁婉约的曲调，慢慢荡进去，真的荡进去了，所以，回传的声音产生了变化！

“东方离火之位，左兑右震，正前方是坎水！离火之热在内在下，坎水之寒在外在上，故而我等先觉寒意，接近则有炎热之感！”风采云放下笙簧，断然道。

这是一个先天八卦！

这一刻，风采云在我心中，就是一个骑着凤凰补天的女娲。

“那如何才能破阵而过？”范同的神情，眼中泛着迷蒙。

“设卦之人，早已藏着破阵之法，令上方坎水下降，扑灭下方离火之热，此阵立破！”风采云道。

“那如何……”范同和纯狐等几个话音未落，风采云已经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