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狐女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身形高佻，手挽一把长弓，英姿飒爽。黑发披散在肩，面容精致，麻衣疏披，胸乳隐隐，肤色有点粗糙，但细眉长眼之间却饱含着一股特有的女人味道，应该是一个少妇。

“吾等乃有羿大人朋友，特来探访！”范同将手中的弓举了起来。

少妇扫了我们一眼，然后缓缓走过来，伸手将范同手中的弓拿了过去。

有弓族所造的弓，并不只是简单地一根木条弯曲而成，而是复合而成，其中还包含有几个构件，造弓过程里，要细致调较，与九垒人那些粗劣的弓相比，是一门高级的技术。

少妇看过弓后，脸色放松了，头一扬，对范同说：“吾乃司羿之妻，纯狐。”

范同神色也松了下来，看来，这些人见我们出手相助，又见到有羿造的弓，对我们没有敌意。

“吾范同，此乃吾大佬，方涵之！”范同正经地介绍着。

“吾大佬！”这个司羿的妻子，叫做纯狐的，还有围着我们的几百号人，顿时低呼一声。

可能是有羿回到这里后，将幽都那里发生过的事说过，这些人，知道我和范同的存在。

纯狐，这女人叫做纯狐，不知道与张狐和说狐是什么关系？我心中想着，脚下却不由自主地向着前面不远处的弓门走过去。

所有人看着我，没有人阻止，前面那些穿着粗布麻衣，身挽弓箭的人，男女都有，纷纷让开。

我走到那根红木前面，伸手抚摸着，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低头看了一会，然后回头问纯狐：“弓石何在？！”

这根红木下面，应该有一块大石头，叫做弓石，我也想起来了，这座群山环绕的山峰，叫做弓山。

纯狐吃了一惊：“大弓烈烈，千山有截！汝、汝……何人？如何知道张狐和说狐，又知道弓石？！”

“弓石何在？”我没有理他，沉声问。

范同低声道：“小涵哥，你不要乱来，他们已当我们是朋友，别又生事端！”

他用的是我们的国语，这些人听不懂的。

“弓山之上有弓石，以穷桑为弓，烈烈大弓，威慑天下！弓石不在，空余弓门，有弓族人，何以立足？”我没有理会范同，继续问纯狐。

我的话，引得周围有弓族的人，纷纷哄动，互相私语，语言之中，不外乎是惊讶于我对有弓族的熟悉。

纯狐神色黯然：“自张狐、说狐去后，弓石忽然碎成粉末，穷桑之木，亦日渐凋败，不复为弓，有弓族衰。有羿大人，潜入神山，欲取回穷桑之王，助有弓族恢复，却被神族囚于幽都，自此，不再得神族之宠，凋零至今。那十日族此番趁司羿与有羿大人远行，偷入弓山，意欲劫持幼子，有弓族险遭横祸。”

说完，向着我深深一鞠躬，身形扭动间，乳浪摇曳，我听到身边的范同吞了吞口水。这个女人，有一股不同于以前蒙媚的媚力，但同样的能打动男人。

“纯狐率有弓族谢方大人、范大人！”她低下头，然后眼角微微向上，看着我。

“谢方大人、范大人！”有弓族所有人同时向着我们鞠躬。

我知道雷八与有弓族的渊源极深，连忙也深深鞠躬还礼，范同也连忙鞠躬。

看了看这些有弓族人，也有数百之众，男女各半，虽皆携弓带箭，却远比不上九垒族人数之众多，连那十日族也比不上，他们只是依仗这个弓山的险要，生活在这一带。

范同这时候道：“你是说，有羿和司羿离开了这里？”

纯狐看着范同说：“然也，彼等离此已久。”

“你们是否曾见过一女子，黄发碧眼女子。”我心里一急，连声询问，杨垂容那股异样的美，无论谁看过都难以忘记。

纯狐“啊”了一声，眼光一闪：“尔等所说，莫非杨姓之女！”

“容姐在哪？！”范同急声问。

这时候，我大约已经明白杨垂容已安全无恙，她帮有弓族造出了鸣镝，又见到有弓族的箭上那些白色的羽毛，样式跟她以前用过的极为相似，这一定也是她经过的改良。

纯狐眼光不定：“杨女生命垂危，司羿与有羿大人正要赴涂山，故与之一同前往，寻医救治。”

生命垂危，寻病救治？！

我和范同大惊失色。

纯狐道出了其中因由。

——

那日，司羿带着人，在幽都一带盘桓，希望能得到他父亲有羿的消息，途中碰到一女子，便是杨垂容，互相产生误会，杨垂容抢了有弓族的弓箭，边射边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倒地不起。司羿惊于其射术，便令人将她带回有弓族医治。然后，司羿因此受到九垒人的攻击，幸好有弓族人及时来援，方能脱身，回到弓山。

杨垂容到了有弓族后，身体好转，一直要下山，但司羿与有羿苦苦挽留，加上身体也时好时坏，只好暂时留下，闲时便帮有弓族改良一下弓箭，以待身体完全恢复。至于我们的事，有羿一直没对她说，她也没说起我们，所以，她并不知道我们的行踪。

我心中明白，实情应该是，有弓族人见一美艳女子，想劫掠而去，杨垂容奋起反抗，神箭惊人，得到他们的敬重，所以能在这里留下来。在这个世界，跟我们那里不同，这里到处劫掠、抢地盘，是常有的事，捉到的人，沦为奴隶，也是必然的事。

“杨垂容若非忽然倒下，但凭藏在身上的弓箭，只怕那个司羿便命丧当场了！他们留住她，除了垂涎其美色，只怕还忌惮她身上的弓箭吧。”

我心里其实十分恼怒，只是处在这个世界里，也只能忍耐着。幸好杨垂容也没有受到伤害，否则，一定扫平这个弓山，不管这里跟雷八有什么渊源。

“杨女，在这里休养很久，身体却越来越差，乃至卧床不起……故此，有羿大人便将之带往涂山进行医治。那里有一神医，名依利亚，每于涂山之会，便会出现。”纯狐解释着。

卧床不起，还生命垂危？有这么严重？我心里担心得很，杨垂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到了这里，可能不习惯，所以一病至此。

“他们走了多久？”我说完这话，心里便知道纯狐答不了，因为这里没有时间概念。

“约有两旬之久！”纯狐却说。

“两旬？！”两旬就是大半个月了。

范同愕然道：“尔等知晓时日之转换与计量？”

纯狐扬头道：“‘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为年’！年日时辰，是神族秘法，有弓族人世代为箭师，守护神族，自然知晓！”

原来是这样！这里原来是有时间的，后来环境变异，没有了日星，所以，这些人便分不出昼夜，慢慢地，原有的时间系统也不使用了，而有弓族人跟神族关系密切，所以还能保存和利用这方面的知识。

“他们沿那里走的？！”其他事我也不想理了，只希望追上去。

“入西河，至荒城，再入涂河，可至涂山！吾与尔等同往！”纯狐马上说。

她带着我们前去？这样真是太好了。

她也没有再细问我与范同的来历。

——

我们说走就走，纯狐也不含糊，安排好了，带上了两个人，跟我们一起出发上路。

她带上的，是两个女人，一个叫做夭狐，一个叫做苍狐。

“怎么带上两个女的了？这些人的名字真怪，难道是一群狐狸精？”范同双眼直往这三个衣装暴露的女人身上，瞄来瞄去。

纯狐带上这两个女的，定是其族中姐妹，是有能力又能被信任的人，至于名字古怪，那其实不是什么奇事，这里的人，大多没有姓氏，依前所知，是有了功劳或是有了特长，才能有姓。

“吾三人皆司羿之妻，原属狐族。狐族，猎狐者也。因司羿离开日久，涂山又逢大会，安危难测，甚为想念，望能跟从两位大人，一同前往寻找。”纯狐解释着。

她担心司羿和有羿的安全，认为我和范同能力高强，于是跟着前去寻找。

这三个都是司羿的妻子？果然个个美貌无边。那夭狐穿一身麻衣，身上挂着很多红色饰品，长得也是一副精致面孔，却很是白嫩；而苍狐则是青色麻衣，形容也姣好，眼神内敛，这三人，风韵成熟得很。

与这三个女人一同上路，初时以为十分不便，但发展下去，发生了许多奇异的事。

“范同，将地图拿出来，跟她们一起参考一下。”我对范同说。一直以来，我与范同互相说话，都用我们那个世界的国语。

为方便起见，以后，这个世界，就叫做神界，我们那里，叫做人界，神的世界和人的世界。

范同闻言将地图拿了出来，摊开。

这时候，我们已经离开弓山有一段距离，问了问纯狐走了多久，她说不知道，在弓山有计时的工具，身上却没有，所以没办法知道具体时间。

“这是神族《山河海天图经》中的山图！你们从何处得到？”纯狐姐妹马上惊叫起来，又拿着纸张看了又看。走了些时日，她们说的话，也没那么文言文了。

她们看着我和范同的眼神，复杂而又怪异。

我知道，在我和范同身上透出来的各种信息，大约也如我们看到外星人一样，令人觉得神秘而又惊异。这样也好，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可以令神界的人对我们有所顾忌，也更有威摄力，事情做起来，就更容易，必要时，还要露两手。

“《山河海天图经》是什么？”范同脱口问道。

苍狐神情严肃道：“这是传闻中神族制作的一幅天地之图。山者，便是神界之山脉分布；河者，便是神界之河流分布；海者，乃神界以外之海洲分布；天者，传说乃天外星辰之分布……”这三人之中，就苍狐看起来比较正气一些。

夭狐好整以暇地拨弄了一下头发，举手之间，胸前大露，三人之中，以她最为丰满，胸前两块肉，丰润结实，弹跳不止，令我都看得都有点口舌发干，范同更是神魂不定。她说：

“山图、河图，神族传于与某些部落，只传图，不传文，有弓族曾保有，今已遗失，吾等也只知其名，今日方得一见。而海图与天图，则从未示人，只是传闻，无人得见。”

神族能往来于天，必定有完整的天地之图，还有导航坐标，更有飞行之器，这是很显然的事，但在这个环境下，提到这些事，令我心中生出一种特殊的感觉。

“这神族，不知道与我们平时所说的神，是不是同一种东西？”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心中。

纯狐也说：“你们提及的姒寻卤，似是西方某一神秘部落，与神族颇有关系，但不常露面，我们知之甚少，能持有山图者，定非一般部落。”

大禹你们可以不知道，但姒姓，不应该是个大姓吗？我心里一动：“神界可曾有过洪水泛滥之时？”

纯狐不解地看了我一眼：“神界以前乃一平地，草原林木无边，飞禽走兽无限，至今日星隐去，平地凸起，才有山峰，鸟兽从此藏于山中，人也归于山林。却从无洪水之说。”

那就怪不得了，大禹这个姒姓家族，因治水而出名，继而得传王位，后来强行取消了禅让制，才有夏朝的存在，这里没有大洪水出现，这个姒姓家族，便不当时了，最多还在雌伏之中，而姒寻卤之行，一则真是寻卤治病，二则是勘察天下地形。看来这姒姓家族，一直都是有雄心的，在人界取得了伟大的功绩，在这里，只待时机一到，必定也会出人头地。

范同录下的《山图》，只有山岳图形，并无河流，幸好范同从姒寻卤口中知道了各处山头的名字，都写了下来，其中就有涂山，经狐族三女对着图分辨，很快便能划出我们要走的西河和涂河两处河流，其中要经过的那个荒城，山图中并无标示，只能知道大约位置。

三人看到范同拿着笔在画着、写着时，脸上那种惊异神情，就更不用说了。

“我教你们三个写自己的名字……”范同一脸得意，根据她们自述名字的意思，将她们三人的名字写了出来。

夭狐，他初时写成妖狐，我提醒他：“夭的意思，是表示树木生长的茂密而美丽；而妖，则是表示女人的笑貌。这妖字，到了我们这里，好象都当成是妖精了，妖狐，就难听了，而从她表达的意思来看，也是树木美丽之意，还是用夭吧。”

范同连连点头，还跟夭狐解释了一下，唬得夭狐直往她身上靠，范同一个分神，当“夭”字写成了“天”字。

我摇摇头。

范同哈哈一笑：“你别笑，在她们眼中，我大约跟孔圣人也差不多！”

这倒是，经过这辨图识字一事，狐族三女对范同媚眼横飞，几乎就要投怀送抱。在九垒族那里的生活，让我知道，这里的女人，崇拜有本事的男人，而男女的关系也很混乱。

范同腰间的雷鼓，也引起了她们的兴趣，纷纷围着看，还借意在范同身上乱摸……对于这个雷鼓，范同可宝贝得很，不肯让她们多接触，看来他也不算太糊涂。

我苦笑一下，知道范同又要有艳遇了，但这可是司羿的三个妻子，不能乱来。

后来范同跟我解释：“这里的女人，只要你有本事，明天就可以是你的妻子！你要是个弱者，明天她们就会弃你而去！我现在是强者！”

对于范同与她们的瞎搞蛮缠，我装作看不到，但只要一过份，我就瞪他一眼，他也只好缩缩头，与她们保持着一定的界线。

——

狐族三女，身上都背着大弓和箭壶，她们用的箭，一半是有青铜箭头的，还有白羽夹尾，杀伤力远比木箭要厉害得多。而弓，则是桑木弓，比以前所见的弓，又要有力得多。

我与范同也被送了两把大弓和箭矢若干，跟她们同样的打扮。

这一路上，每到一个山头，纯狐必定往居住在那里的部落打招呼问好，那些部落对我们，也非常客气，送上不少酒食。

这一带的人几乎都是肉食为主，那可能是因为肉类含盐的原因，狐族三女也甚少采摘果实，最多打些小动物，还不时生食，看着十分不习惯。

还有，这个神界，没有贸易这回事，都是自给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