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云开雾现（三十二）

“李发龙是福建人，他一手创造的黑金矿业集团在全亚洲矿产界闻名遐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毫不夸张的说，在整个亚洲，只要和矿产沾边的公司几乎都知道李发龙这个人，在中国，只要有矿产的省份都有他的公司，特别是在我们矿产大省绿城，李发龙有十几个分公司，几乎涉足了全省所有的矿产领域。多年以来，李发龙利用这些矿产资源敛取了数不尽的财富，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他并不为过。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他不但有数不尽的钱财，而且政治背景十分了得。据民间传说，李发龙和全国三十多个省份的一、二把手关系甚密，关系甚至可以直通中南海。传言的真假无法验证，但在我们绿城还是应验了的。比如，他与我们的省委书记王权、与我们的现任常务副省长张勋就关系非同一般。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我想，对于这件事，专案组的同志们应该有所了解。”说到这里，娄一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张卫华等人。

张卫华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一边看看娄一辰，然后说道：“娄书记说的对。对于李发龙这个人，特别是他在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的形势犯罪案以及后来与我们专案组周旋的过程中做的一些事情，我们是有所了解的。但这种了解只限于猜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因为他一般联系的都是高层领导甚至是中央首长，对于这些人做的一些事情，要想拿到切实的证据非常的不容易。不瞒大家说，在近段时间里，我甚至动用了公安部在绿城甚至全国的内线在调查这个李发龙，但效果并不是很好。”说到这里，张卫华一脸严肃的看看娄一辰：“娄书记，您有这方面的证据没有？”

“我有！”娄一辰笑了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哦？”娄一辰的一句话，把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他的身上，大家先是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然后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娄一辰，大家心里暗暗的想：连公安部的内线都无法掌握的东西，他娄一辰是怎么取得的？真的还是假的？

“大家不相信是不是？情有可原。”看着十几双眼睛盯着自己看，娄一辰笑了笑。他慢悠悠的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然后又慢悠悠的点上火，美美的吸了一口烟之后，才慢悠悠的说道：“正如张局刚才所说的那样，李发龙接触的一般的都是高层领导，通过这些领导向有关方面施压，然后达到自己所要达到的目的，因此，要想拿到他的违法犯罪证据，确实不容易。但是，请大家不要忘记了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何事情都是这样，要么别做，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纸里是不可能包住火的。李发龙是够狡猾，做事情可以说滴水不漏，但他身边的人并非有这么大的本事和道行了。所以……”

说到这里，娄一辰故意拖着长音，停下了话题。

“娄书记，这样吧。”张卫华冲着娄一辰笑了笑，然后说道：“李发龙在‘6.11’专案特别是对抗我们专案组的活动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是魏新光一伙的带头大哥，是魏新光这条利益链上最最重要的一环，是我们‘6.11’专案组的直接对决者。如果不把这块挡在我们面前的巨石搬开，就像您刚才说的那样，‘6.11’专案最后的结果不会太好，甚至会很差。所以，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您能不能把有关李发龙本人以及他与王权书记、张勋副省长等政府要员之间的关系，以及与魏新光这帮人之间的事情综合的讲一下，让我们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综合性的、更加清晰的认识，以利于我们今后的工作。您看可以吗？”

说到这里，张卫华端着酒杯走到娄一辰面前，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酒瓶为娄一辰满上酒，然后与他轻轻的碰了一下杯子，仰起头，一饮而尽。

娄一辰也不示弱，端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首先感谢张局以及在座的各位领导对我娄一辰的信任。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娄一辰对党的事业的忠诚，对法律的忠诚，这些年来忍辱负重所受的委屈就没有白白浪费！”说到这里，娄一辰举了举手里拿着的那个厚厚的笔记本。

在座的每个人都面色凝重，一脸尊重的看着娄一辰。因为大家都知道，在现如今这个社会，能够冒着生命危险，置自己的前途与不顾，能说真话、敢说真话的人不多了，而娄一辰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精神更是少见。面对着比自己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势力，能够主持正义、仗义执言，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呢？如果把这件事情放在自己身上，自己能不能做得到？未必！

“李发龙能够入股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并能成为该公司的控股股东，其功劳应该归功于我们的现任常务副省长张勋。在魏新光凭借着云浮县法院和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判决，在云浮县工商局将古月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非法变更为现在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之后，为了寻找一个更大的靠山，防止古月今后‘翻盘’，魏新光找到了时任三江自治州党委书记的张勋。而与李发龙私交甚密、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的张勋首先想到了李发龙。于是，借着李发龙参加三江自治州主办的招商引资浅谈会的机会，张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发龙。其实，信息灵通且对云浮铁矿丰富的矿产资源垂涎已久的李发龙早就有了入主云浮铁矿的想法，于是，就借坡下驴，答应张勋投入巨资，入股魏新光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说到这里，娄一晨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眼睛。

借着这个机会，坐在一旁做记录的齐思雨抬起头来问道：“娄书记，李发龙不但是商界巨子，而且是浙江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具有超凡的智慧和敏锐的观察力。投入这么大的成本入股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李发龙肯定经过周密、详尽的调查和深思熟虑。但是，在他与魏新光达成增资扩股协议、入股魏新光的公司的时候，古月与魏新光的案件刚刚宣判完毕，古月虽然人进了监狱，还在利用各种渠道向各级执法部门申诉。也就是说，当时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是存在着严重的法律纠纷的。按照我国《公司法》的规定，上市公司在收购其他公司时，对于存在法律纠纷的企业股权不允许收购或入股。李发龙是个极其聪明的人，难道他不知道吗？即便是他不知道，他身边的律师有好几个，而且都是资历较深、在法律界有非常高的知名度的律师，这些人不会提醒他吗？所以我就搞不明白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李发龙为什么铤而走险，强势入股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呢？”

说完话，齐思雨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娄一晨。

“齐思雨同志的问题一针见血。李发龙是个在商场上拼杀了多年的老狐狸，他明明知道魏新光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一旦入股可能有很大的风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意孤行的投入巨资，成为了公司的控股股东。是什么原因和动机让他下这么大的决心呢？娄书记，您有这方面的情况没有？”听完齐思雨的话，张发伟先是冲着他点点头，然后看着娄一晨问道。

“当然有！”娄一晨欠欠身子，往桌子中间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继续说道：“在决定入股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之后，李发龙派出了一支20多人的专家队伍来到云浮，对魏新光的公司进行调查。这20多人当中，有地矿方面的专家，财务方面的大拿，更有黑金矿业集团的律师团成员，带队的就是现在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李发龙的情妇李清雅。”

说到这里，娄一辰故意停下话题，想再听一听大家发自内心的“啊”字。但是，过了三、四分钟的时间，在座的人只是用眼睛盯着他，但没有一个人感到吃惊。在现如今这个社会，别说是李发龙这样的富翁，即便是一般的小老板、小官员，养个情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人们已经司空见惯了，没有什么惊奇的。

见大家没有任何反应，娄一辰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历经半个月的调查过后，调查团回到福建，详细的向李发龙汇报了调查结果，指出了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存在的问题。特别是他的律师，对该公司存在的法律纠纷进行了陈述，并直接告诉李发龙：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在判决方面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之后被翻案的可能性极大，因此，如果收购该公司的股权，法律风险很大，希望李发龙考虑。”

“娄书记，有句话我想问一下，请您不要生气。”借着娄一辰停下话题喘气的机会，坐在一旁的张发伟冲着他歉意的笑了笑。

“张厅长，您客气，请讲！”娄一辰笑了笑，冲着张发伟点点头。

“您刚才讲的事情，特别是李发龙的律师给他的建议，这应该是黑金矿业集团的绝密，您是怎么知道的呢？”张发伟看着娄一辰，一脸认真的问道。

张发伟的一句话，让在座的人大吃一惊，就连一向淡定从容的张卫华也惊讶得到看着张发伟，然后又看看娄一辰。他也觉得张发伟的话问的有道理，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问如此尖锐的问题，会不会让娄一辰感到生气呢？

出乎张卫华的意料。娄一辰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抽拉夹，向着众人晃了晃：“诸位，这是黑金矿业集团法律顾问部写给李发龙以及黑金矿业集团董事会的调查报告，这份报告里就有我刚才说的所有问题，以及总裁李发龙的签字：已阅，报董事会讨论。诸位，这份文件虽然不是原件，但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虚假。”

说完话，娄一晨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然后看着众人，

“娄书记，您太厉害了，连黑金矿业集团如此机密的文件都能搞到手，您是怎么做到的呢？”坐在娄一晨身边的李淼有些惊讶的看看娄一晨说道。

“事情说起来有些巧。”接过孙浩楠递过来的香烟，娄一晨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我有一位同学在北京市高级法院工作，有一次我去北京出差，在与这位同学聚会的时候，与李发龙的这位法律顾问相识。原来，这位法律顾问因为在一些问题上与李发龙意见不统一，两年前就被李发龙辞退了，并因此对他怀恨在心。在得知我要了解黑金矿业集团涉足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这件事情之后，他把手里留着的这份文件包括其他的一些重要资料复印给了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各位领导，怎么样？”

说完话，娄一晨再一次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娄书记掌握的这个情况很重要，不仅仅是对于我们目前的案件侦办工作提供了重要线索，而且，为将来以后的执行提供了很好的依据！”这时，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技术侦查局副局长陶源接着娄一晨的话说道。

“哦？陶局长，请给在座的各位普及一下！”陶源的话引起了张卫华的兴趣，他微笑着看看娄一晨说道。

“从娄书记提供的这份资料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首先，对于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存在的问题，黑金矿业集团以及总裁李发龙是非常清楚的。之所以冒险入股并投巨资获得了该公司的控股权，是被云浮铁矿丰富的矿产资源所吸引。今后，如果我们认定云浮县法院、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在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上判决有误并予以纠正，黑金矿业集团从魏新光那里得到的这些股权会无条件的退还给古月，并追缴在控制这些股权的过程中的非法收益。面对这种结果，黑金矿业集团特别是李发龙肯定不愿意，并会想尽办法予以抵抗。但是，因为有了娄书记提供的这份证据材料，他李发龙唯一能拿到桌面上与我们对抗的东西就没有了，他必输无疑！”说到这里，陶源拿起娄一晨面前的那份资料冲着众人展示了一下。

“陶局长，我还是不明白，请您详细的讲一下！”孙浩楠把身下的椅子往前挪了挪，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陶源。

陶源点点头，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把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改判，首先就是要求魏新光把非法侵占的古月、夏湘、谢良三个人的公司股权返还给他们。但实际情况是，魏新光已经把这些股权的大部分转让给了黑金矿业集团以及王权书记的儿子王浩等人。如果想追回这些股权返还给古月，包括李发龙在内的所有人必定会负隅顽抗。而顽抗的手段一定会时利用法律上的‘善意取得’这一条款，辩解自己当初入股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时，并不知道该公司存在的问题，所获取的股权应该属于善意取得。按照法律规定，善意取得又称为即时取得，无权处分人将其财物（动产或者不动产）转让给第三人，如受让人在取得该财物时系出于善意（+合理对价+公示），则受让人取得该物的所有权，原权利人丧失所有权。按照这个原则，李发龙完全有理由，拒绝退还本来属于古月的公司股权！”

说到这里，陶源有些激动的用手敲了敲桌子。

“但是，现在有了娄书记手里的这份资料，他李发龙有还敢说他是善意取得的这些股权吗？我想他不会这么厚颜无耻吧？”孙浩楠终于听懂了陶源的解释，激动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孙浩楠的话和他那副激动地样子，把在座的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同志们，我们还是不能太乐观啊！”笑声过后，娄一晨一脸认真的对着张卫华等人说道。

看着娄一晨严峻的脸色，在座的人顿时收起笑声，认真的看着娄一晨。

“李发龙之所以在明明知道古月与魏新光之间存在法律纠纷的情况下，还一意孤行入股该公司，除了被云浮铁矿丰富的铁矿资源以及背后数不尽的财富所吸引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身后那些政治大佬的强力支持。他坚信，有了这些人的大力支持，古月这只小的不能再小的蚂蚱是搞不出什么事情来得，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甚至是古月的刑事犯罪案在审理和判决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凭借着他身后那张强大的关系网，一定会轻而易举的摆平，保证会让古月没有任何翻身的机会。这样，他就会毫无顾忌的占有云浮铁矿的开采权，并会在这座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金山’上源源不断的获取财富。事实证明，至少到现在为止，他李发龙还是做到了。”说到这里，娄一晨停下话题，特意看了看张卫华和张发伟。

“娄书记，请原谅，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李发龙干扰我们专案组办案的证据在哪里？如果没有这些证据，我们如何向领导汇报？老首长是个非常认真、严谨的人，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在办案过程中极其注重证据，要求的严格程度甚至有点苛刻。所以说，如果我们向中央汇报这件事情，并请领导协助搬开这块挡在我们前面的绊脚石，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是不行的呀！”见娄一晨停下话题看着自己，张发伟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哈，张厅长不要着急，各位领导看看这是什么？”娄一晨现实哈哈一笑，然后从一个牛皮档案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张发伟手上。

“就是几个人喝酒的照片吗，这算什么证据呢？再说了，上面的这些人都是谁呀？我一个都不认识。张局，您看看！”张发伟看看照片，一边和娄一晨说话，一边把照片交给了张卫华。

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张卫华仔细的看了看照片，突然脸色大变：“孙处，你快来看一下，这不是绿城省公安厅的李春副厅长吗？这个就是魏新光，他们为什么凑在了一起？”

孙浩楠赶紧起身走到张卫华身边，结果照片一看，同样大吃一惊，然后呆呆的看着娄一晨。

“这张照片上一共有五个人，一位是现任绿城省常务副省长张勋，一位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富强，坐在中间的那个就是黑金矿业集团总裁李发龙，而在他的下首坐着的是绿城省公安厅副厅长、原‘6.11’专案组副组长李春，坐在门口的那个人就是魏新光。张局，看到这张照片之后，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说完，娄一晨微笑着看了看张卫华。

“娄书记，这个李春难道......”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张卫华一脸不解的看着娄一晨。

“对，这个李春就是您和孙处长几个月前来绿城时，那个时期‘6.11’专案组的副组长。根据我掌握的情况是，作为省公安厅副厅长，‘6.11’专案组的副组长，李春接受了李发龙的贿赂，被李发龙收买，利用自己是专案组副组长的身份，为魏新光一伙通风报信，特别是在去云浮县调查魏新光假借古月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之名，在云浮县农业银行非法贷款360万元并据为己有一案中，制造假证，致使魏新光在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张局，这件事情您还有印象吧？”说到这里，娄一晨停下话题看看张卫华。

张卫华苦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我怎么会忘记？当初，我派浩南同志在龙海市调查，派李春去了云浮。他在云浮传递给我的信息是：古月所说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现有的采矿设备是魏新光利用那笔贷款购买的，根本不是古月出的钱。也就是凭着这一条，我们放了魏新光。万万没有想到......”

“张局，您想到了，我记得当时您还提醒过我，注意李春的一言一行。只是我们当时并没有掌握到他的证据，让他在这么重要的环节上做了手脚，否则，现在的魏新光能逍遥法外吗？”孙浩楠看看张卫华说道。

“你们没有证据，我这里有！”接着孙浩楠的话，娄一晨一边说，一边把一沓资料摆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