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横冲直撞卷残云

“大将军，马上就要进入韩地了，我们应该怎么打？”

行军五日之后，大军已经驻扎在了张楚国与赵国的边界之上。此时天色已晚，王离跟着章邯一起巡视营地，在路上他忍不住问道。经过函谷关外一战之后，他对章邯已经十分的服气，此时忍不住问道。

此时天色已晚，已经注定在大秦的史书之上留下浓墨重彩一页的章邯雄姿英发，锐利的眼神扫视着黑压压的帐篷，他心中充满了自信。营帐之中的大秦士兵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晚饭。虽然没有仗打，但是这些士兵们并没有掉以轻心，不需要章邯吩咐便懂得各个师旅分次进食，以防止突然有敌人来进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吃饭而无法应对。五天的行军没有使得这一支部队有丝毫的倦色，这些个士兵们脱离了繁重的徭役之后反倒是显得神采奕奕。章邯心中十分地满足，这一辈子能够只会这样一支部队打仗，夫复何求啊？

他转头看向王离，笑了笑说道：“你猜我会怎么打？”

“将军用意很明显，此时大军驻扎在郯城之外，显然是打算直接进攻郯城。”

章邯点了点头：“不错，我是打算直接进攻郯城。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的打算还要问，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同意见？”

“不错，末将以为，赵国刚刚复国不久，而且兵力并不多。根据赵国流亡过来的人所说，那赵王武臣此时不仅没有全力防备我秦军，反倒是分兵一处攻打燕地。如此以来，赵国更加兵力空虚，我们若是调转枪头攻打赵国，说不准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王离给章邯分析说道。

章邯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我的意思是先灭了这个张楚国，关外之所以如此混乱，齐国赵国纷纷复国，全是因为这个陈胜。而陈胜能够一呼百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始皇帝时期我大秦刚刚打下整个中原，个诸侯国百姓都知道我大秦之兵强而不敢有意动。此时陈胜造反，百姓们却纷纷跟随，显然是忘了这一点。若是能够灭掉张楚国，便会让这天下然重新记起这一点，到时候再攻打赵国或者是齐国，都会容易许多。”

“可是将军，这张楚国的兵力，依旧是我军的数倍，而强攻郯城，又不似野战一般容易，这一战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啊。我们为何不先易后难呢？”王离还是不死心地劝说道。

听到这话章邯哈哈大笑：“先易后难？函谷关外你应该见到了，这关外的反贼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我看来，他们全都不堪一击。”说完他看向王离，道：“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若是我们攻打赵国，赵国皆是山地，赵人更擅长于山地野战。当年神将白起出兵攻打赵国，尚且不敢入山与赵国野战，只有想办法调动赵军主动前来进攻方才获胜，我章邯何德何能，有怎么敢妄想尽快灭亡赵国呢？我大秦军队并不多，若是在赵国拖延太久，张楚国见状必然会出兵相救，到时候我们就更加被动了。而攻打张楚国则不然，函谷关外我们便已经知道，这赵国与张楚国貌合神离。张楚国实力庞大，赵国见我攻打张楚国，必然心存坐山观虎斗的心态，不会出兵相助，打起来反倒是容易一些。”

王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光想着眼下的问题，却没有想到打仗之后的局势变化，倒是浅薄了。章将军，您从不曾带兵打仗，却有如此深谋远虑，王离佩服。”

章邯摇了摇头：“王将军过誉了，我不过是经常想这些问题，习惯了。不过我有些意外的是，赵国竟然分兵攻打燕地。张耳陈馀是赵国名宿，果然是名不虚传，他们竟然能够料到我只会攻打张楚国不会攻打赵国，这有些挑衅。我大秦，不是谁都可以挑衅的，日后便要让着张耳和陈馀知道我大秦的厉害。”

“是！”王离附和了一声，转而又问道：“大将军，我们何日动兵？王离原作前锋。”

“不，攻打郯城不需要你，你另有任务。”

“哦？大将军有何吩咐？”王离好奇地问道。

“与你兵五万，明日你直接绕道郯城，前往太原郡。太原郡地处赵地、燕地和齐地三地交界，我若是一旦打败陈胜，赵国齐国必然惶恐，有极大地可能会联兵一处。到时候这太原郡便是至关重要的一点，若是你能守住太原郡，那么赵国和齐国便不能联系道一处，我们便能各个击破。”章邯吩咐道。

王离闻言大怒：“可是您分兵五万，就靠这十万人攻打张楚国吗？”

章邯点了点头：“有何不可？”

看到章邯一脸理所应当无比自信的模样，王离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反驳，当先领命说道：“是！”

……

吴广久攻荥阳而不下，这充分证明了攻城战的困难。然而在郯城这里，秦国的士兵们却给吴广上了很好的一课。

一夜修整之后，章邯便亲自带军进入了张楚地界。一路急行军抵达郯城之外后，章邯便命令部队原地等待。

此时已经入冬，呵出一口气来便是一阵雾气。而荒野之上已经树叶落尽，根本没有什么大的遮挡物。但秦国的士兵们却一个个龟缩在荒草从之中。他们的手指通红，脸也冻得发白。不少人身上的疮口还隐隐发痛。但是没有人一个人大声喧哗，没有人大口出气。

麻雀是最耐冻的，寒鸦都已经在树林之中落了一地，但他们还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不过这些麻雀的小脚通红无比，仿佛是被这凛冬的寒气冻得不行，他们来回跳跃着，似乎也是想运动一下取暖。

直等着夜色降临，寒星闪烁，章邯才轻声下令大军朝着郯城进发。早已经准备好的加长爬梯被先头部队扛在脖子上预先出发，慢慢好着城头靠近。

郯城城头上的守军们在这寒夜之中冻得直哆嗦，根本没人把心思放在城头之下。因为粮草缺乏的缘故，他们的肚子还都“咕咕咕”地叫着。他们靠在城头上，只想着能早点睡过去，好在梦中美美地吃上一顿。但也有站着来回活动生怕身子冻僵的，终于，有人发现了城头之下的秦军。

一开始看到城墙之下隐约有人头攒动，这人还觉得是自己眼花了。然而借着星光看清了城墙下是秘密涌动的秦军之后，这让便立马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十万大军密密麻麻地排开是足够骇人的，放眼望去整个城外竟然到处都是人头。

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短暂的震惊之后这人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声：“敌袭！”

“敌袭”这两个字一下子打破了夜色的宁静，整个城头上的士兵都慌乱了起来。然而城墙之下的秦国士兵却没有丝毫慌乱，反倒是一个个加快了脚步。很快这爬梯就立在了城墙之下。一个个亲兵根本不畏惧死亡，一个个踊跃爬上爬梯想要直接登上城墙。而随后抱着原木大柱准备撞门的亲兵也已经赶到了。郯城之中的士兵还没有集合起来，秦人便已经通过爬梯和这大柱涌进了郯城之中。

守城的大将叫做邓说，听到城中一片慌乱，他赶忙出了县衙查看，然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火光四射，杀声震天。自己熟悉的士兵们一个个哭爹喊娘，只知道狼狈逃窜。而秦人的悍杀之声充斥着整个夜幕，邓说看到穿着黑色铠甲的秦国士兵已经朝着县衙攻来，他根本来不及集结部队，第一个意识便是赶紧逃跑！

又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郯城便已经全部落入了秦军的手中，而邓说早已经被最先攻入城中的秦军追得没了踪影。

看到自己的士兵在郯城的大街小巷之上高兴地欢呼着庆祝，章邯心中也十分地快意：“哈哈，干得漂亮！今天晚上，我们就不需要露宿荒野了！大家立马开始做饭，今晚加肉！”

……

第二日一早，章邯便立马拨动军队继续进发了。

没有丝毫的停留，也没有丝毫的满足，章邯仿佛是刚刚出声的娃娃，只知道“哇哇”叫着吃奶，而秦国的军队也仿佛是不知道疲倦的铁人，只知道不断攫取胜利！一路之上章邯的军队所向披靡，散落的陈胜不对被一一击垮。驻守许城的伍徐昨天还收到消息说是秦军刚刚走到了三川郡，第二天早上却发现秦军已经开始攻城了，要知道许县在三川郡中央啊！逃跑，只有逃跑，还无准备被打得惊慌失措的伍徐也逃跑了。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章邯已经打到了陈胜的家门口，率军驻扎在陈地了！

章邯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咸阳城的百官几乎每天都能够收到捷报。这频传的捷报让咸阳城中的官员们再次相信了一个错觉，关外的反贼们根本就不堪一击，与原本的六国军队不在一个档次！李斯在朝堂之中的地位再一次凸显了出来，章邯的成功使得以命举荐章邯的李斯在一次站在了群臣的肩膀之上。但是李斯的心情却根本好不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皇上竟然又不上朝了！

李斯和冯去疾一直想着办法要跟胡亥说明更改治国方略的事情，但是却根本没有这个机会。他们两个人精心酝酿的诏书一封封送到了阿房宫之中，但是却一次次石沉大海。每日的早朝，只有赵高站在朝堂之上，这赵高每天说的话也都是一样。在章邯攻下许县之后，胡亥还是没有见面，上朝之后赵高宣读了捷报之后便大声喝到：“陛下身体有恙不能早朝，诸位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听到这话李斯唱出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不知道陛下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总不能一病就是好几个月吧？为何我等的诏书陛下迟迟不肯回复，难不成竟然已经病到不能查看奏疏的地步了吗？”

听到这话赵高眉毛一挑：“丞相大人，陛下身体确实不舒服，近日来连连咳嗽。而群臣诏书又实在是太多，陛下每天虽然也尽量查看诏书，却也只能捡着紧要的看。还请丞相大人息怒。”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奏疏不要紧了？”李斯皱着眉头问道。

群臣们此时都不敢说话，赵高现在独得胡亥的重新，地位尊崇，百官见了都得行礼，也就只有李斯敢跟赵高这么说话了。

赵高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说道：“丞相大人，这不是我的意思，之陛下的意思。”

“你的话岂能代表陛下的意思？我与冯去疾大人每次前往阿房宫求见陛下，你都推三阻四不予通报，这又是什么意思？”李斯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因为赵高当初亲自找上门来，要李斯早些找陛下进言，但是等着章邯出关之后，赵高却从来没有兑现诺言，不曾给自己通报，只是说陛下身体有恙，这让李斯心中十分地不舒服。

赵高笑了笑说道：“丞相大人，那都是陛下的意思。丞相大人是国家栋梁，对大秦有不世之功劳。若是非要下官为之通报，下官便是违背陛下的意思也要通报，还请丞相大人放心。”

听到这话李斯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若是胡亥真的病重而不想见人，自己非要去强见也不好。当下他退一步指着冯劫说道：“罢了，只是心情好的时候，还请赵大人派人通知我与冯大人，我们二人即刻前往面圣。”

赵高笑了笑道：“这是自然。”

……

退朝之后，冯去疾脸上满是笑容，对李斯说道：“李大人，其实你早该这么教训一下那个赵高了。今日听您说的这些话，真是大快人心啊！”

李斯摇了摇头：“这也是逼不得已，陛下是一国之君，总不能不见你我这样的朝堂大臣。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看赵高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对李大人也是害怕的紧。我看我们不久就能见到陛下了。”冯去疾说道。

“但愿如此吧。”李斯上轿之感慨了一句。

赵高对李斯自然是又怕又恨的。怕的是李斯在朝堂之上无人能比的权势，恨的则是李斯对自己的无礼态度以及以往逼迫自己为之通风报信的过往。回到阿房宫之后，赵高心里舅舅不能平静。

到了胡亥的寝宫之外后，看到寝宫大门紧闭，又听到寝宫里正一阵呻吟，赵高赶忙止住了脚步。不过屋子里似乎听到了外边急促的脚步声，很快那男女鱼水的呻吟之声便听了下来。等着屋子里没了动静之后，赵高又等了一会儿，寝宫的门便被打开，一后宫佳丽面色潮红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颇有写幽怨。

“赵高，是你来了吗？”屋子里胡亥喊了一声。

“是！”

“进来吧！”

等着赵高走进寝宫之后，发现胡亥正在系扣子。不等着赵高回话，胡亥便问道：“今日早朝又有什么事情？”

赵高正要回答，胡亥却又 挥了挥手，说道：“算了，你也不要说了。朝堂上那些大臣估计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以后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朕，朕最讨厌被人扫人的兴致！下去吧。”

赵高也不敢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微臣知道了，微臣告退！”

等着从寝宫之中走出来之后，赵高眉头微微皱起来，心情不是那么愉快。刚刚被李斯当着众臣的面责骂了一顿，回来阿房宫又受气，这让他有些个激动。想到李斯今日跟自己说的话，赵高突然回声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眉毛突然一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冬天的天空暗淡无比，咸阳王宫上的云很密，似乎是再也散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