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流寇

一顿饭罢，少了某些不相干的人，自然是宾客尽欢。

阿南毕竟年岁轻，早早的便睡下了。

芳姨也带着洛雪去了屋子里睡下，大厅之中，灯火摇曳，只剩下洛呆，曹沮和雪荟三人坐在桌前。

“怎么样？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曹沮靠上来，目光定视。

洛呆看了眼雪荟，也是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己，微微叹了口气，“唉，有些事情，身不由己，纵然是你们知晓了，那又能够如何？”

“这是什么鬼话，你我兄弟多年，纵然不能相帮，出个主意总可以吧，再说了，这样下去，只凭的让我们担心！”曹沮站起身来，喝道。

洛呆无奈的看着曹沮，“好吧，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但是事情兹事体大，你们知道就好。”

“恩，我不会乱说的。”

灯火中的灯油渐渐减少，事情也从洛呆的口中慢慢的和盘托出。

语气淡然，但是事情本身却并不能使人淡淡的听。

曹沮渐渐的变了脸色，一旁的雪荟也已是脸色铁青起来。

“他们....怎么敢这么大胆？难道....”雪荟终于忍不住开口，细眉微皱。

洛呆点了点头，“他们已经失了心智，什么事情都不管顾，相必后果无论是再怎样严重，恐怕他们也定然要进行下去。”

“他们难道不晓得这是造反吗！”

一言出，厅中再无声音。

有的，只是三人略微紧张的呼吸声。

“铛铛铛”

更夫的钟声回荡在窗外。

“灯火小心，夜深入梦”

曹沮咽了口唾沫，“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歇着吧。”

洛呆点了点头，“恩，你们去吧。”

雪荟担心的看了一眼，被曹沮拽了拽，这才上了楼。

小楼烛火通明，只剩下洛呆一人独自坐着。

他并非在担心事态的发展，而是在想着应该去找谁来医治妹妹的眼睛。

原先地位低下，带着妹妹去县上，看名医，但是现在，身份不同往日，自然不会让那些地方上的医司来医治，眼睛毕竟不是小事，而且洛雪也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年，自然更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想了想，洛呆最终上了楼，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自然得养足了精神才行。

进了二楼阁间，阿南已经熟睡过去，小孩子很是乖巧，侧着身子特意留出一大片儿位置来。

洛呆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芳姨一家，自己当初确实是做的有些过分，这么多日子过去，自然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真的是很好的人，虽无血缘，但是心底却很是亲近。

将床上的阿南轻轻抱起，放好平躺在床上，盖上被子。

洛呆唤来小儿，又是在一旁的坐榻上铺了一层被子，这才熄了灯，合上眼睡去。

…..

黎明曙光照射。

终于，在经过一夜的休息之后，洛呆觉得很是身轻。

因为季南风的原因，这几日洛呆很是心神不定，不晓得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睡去。

“吱呀”一声，店小二轻手轻脚的端着面盆进来，看到洛呆已经起身，忙陪着笑将面盆放好，搭上热布巾，这才出去。

洛呆这才走上前去，洗了把脸，擦洗干净。

不一会儿，阿南也醒了过来，刚睡起，睡眼惺忪的样子。

“呆哥”

“恩。”洛呆点了点头，“来，洗把脸。”

“恩。”

梳洗过后，二人便下了楼。

大厅之中几乎没有什么人，看得出来，往来之人都是行迹匆匆，不轻易逗留太久。

掌柜自然最是有眼力，看到洛呆候坐在桌前，便进了后厨，通知手下人准备饭菜。

当饭菜上来之后，桌上差不多便也坐满了人。

曹沮面色古怪，看了一眼洛呆之后，便只是静静的喝着碗里的米粥。

平日里最是喜欢吹嘘的他，今天竟是突然变得这般“安静”起来。

洛呆笑了笑，看来昨日的事情应该也是吓到了这位同伴。

“哥，咱们今天走快一点吧。”洛雪嚼着手上的酥糕，睁大眼望着。

“哦？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赶紧去固棠去。”洛雪笑着说道。

洛呆也是轻轻一笑，“好，那我们就快些走，不过我怕你身体会吃不消。”

“嘁，小看我。”

“哈哈”

一顿饭毕，众人便整备行装，开始出发。

马匹早早的便被牵了出来，翻身上马，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便要出发。

“洛大人，早啊。”鸠援笑呵呵的上前。

“鸠大人，此时都已是日上三竿，何来早早一谈？”洛呆淡淡的呛道。

鸠援也不在意，可能也是习惯了。

淡淡的看了一眼，洛呆翻身上马，挥了挥手，“出发！”

“嗒嗒嗒”的马蹄声响起，队伍开拔。

速度较之原先，快了一倍不止。

原先是顾虑洛雪，现在既然少了顾虑，那么自然便要快上不少。

照着这样的速度，原先需要两天时间才能抵达，现在可能只需要一日不到，若是稍稍再快些，更是在今夜时分，便勉强可抵。

风随着反向而来，众人裹着面巾，但冷风还是使得眼睛酸疼不已。

猛然间，脸上裸露的皮肤突然一阵冰凉，紧随着，冰凉的感觉越来越大，面积也越是扩延开来。

“吁！”

洛呆勒住马绳，淡淡的望着前方。

“下雪了…..”曹沮跨坐在马背上，愣楞的望着眼前。

雪花越来越大，不知为何，竟是少了预兆。

洛呆点了点头，“得再快些，不然一旦大雪封山，恐怕时日就要被耽搁。”

雪花仿佛有了指令，成片成片的下落，刚一触地，化作冰水，但紧随其后，源源不断的雪花落下，很快的便只剩下一片白色。

“驾！”

洛呆当先一步，猛催马肚，疾步飞驰。

身后也随之紧跟，扬起一片白色。

对于大蜀来说，这一场雪，无异于最是振奋人心。

冬季来临，战事便会不得不放缓，没了战斗，自然便少了伤亡。

那么那些家中有着从军儿的百姓，自然要开心不已。

“三皇子是疯了吗？现在大雪而落，前线北齐只会更为难缠，一旦北齐不退兵，或是有丝毫差池，这可就是关乎国运的事情。”曹沮骑在马上，忍不住低声对着洛呆说道。

“这些事，本就没什么对错，一个疯子，你还能用常理来看？”洛呆亦是低声回道。

曹沮不再开口，低叹一声，这些事果然如洛呆所说的一样，不是自己这些小角色可以左右的。

知晓事情，不代表就可以控制事情，这是定理，不可改变。

雪越下越大，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便几乎快要埋没马蹄。

这样的天气，很容易打滑，折了马腿。

速度骤减下来。

“阿呆，咱们得找一处地方避避风雪才是，不然这样下去，天气寒下来，会冻死人的。”曹沮哆嗦着嘴，哈着气儿喊道。

洛呆看了看远出，确实是没办法再走，若是这样下去，自己倒是扛得住，但是其他人，恐怕很难。

“咱们不能自己扎营，得去找个堡子才行，不然入了夜，更伤人！”雪荟也是忍不住开口。

“恩。”洛呆点了点头，“好，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一处庄子，曹沮，你还记得吗？”

“好，我来带路！”

庄子不远，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地方。

远远的看到庄子之中密密麻麻坐落的房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回头看去，路上早已被白色完全覆盖，也正是这样，这处仅有的驻扎之处，才越加显得珍贵。

洛呆下了马，将马匹递到一旁的手下手上，搓了搓手，走到后边儿的马车上。

掀开遮帘进去，便赶忙将其遮好，不使冷风进去。

“怎么样？冷吗？”洛呆关切的问道。

“还好，阿娘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一床棉被，不太冷。”

“恩，那就好。”洛呆点了点头。

“哥，外边怎么这么冷呀？是下雪了吗？”洛雪疑惑的问道。

“对，下雪了，运气有些差，看着样子，恐怕得耽误些时间了。”

“没事，咱们这儿能下多大的雪呀，说不定明天雪就停了呢。”洛雪微笑着说道。

“下车吧。”洛呆淡笑道，“咱们先在这里借宿一晚再说，正好赶上雪越发大了，再赶路就有些不太安全。”

“恩恩。”

洛雪看上去很是兴奋，话音刚落，便拉着阿南下了马车。

洛呆朝着车上坐着的芳姨微微一笑，这才紧随着下了马车。

只见雪地中，洛雪开心的转着圈儿，不时地伸出手来，将天空中落下的雪花抓住，感受着手掌上的冰凉。

洛呆笑望着这一切，包括队伍之中的其他人。

“阿呆，有点不对劲儿。”曹沮缓缓靠上来。

“怎么了？”

“你看，这庄子之中的店面，竟然一个都没开，而且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

洛呆眉头微皱，以自己的目力，自然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庄子的一切情况。

“也许是下了雪，这些人都收了摊，早早回去歇着了吧。”雪荟开口道。

“不可能，这些商贩最是爱财，别说是下雪，就是下石头，也一定端端的在这里头站着。”曹沮肯定的说道。

“用不着猜了，进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洛呆率先一步，便向着庄子进入。

队伍众人也是紧随其后。

洛雪等人，自然是由芳姨和雪荟看护着。

慢慢的走入其中，脚步沙沙的踩在地上，两旁的店面不时地传来回音。

果然如曹沮所说，整个庄子之中，竟是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要知道，庄子可是不比村子，平日里十里八乡的村民们都会隔三差五的汇集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庄子之中赶集。

带着自己手工的东西，要么交换所需，要么变现成银。

也正是这三两日一次的集会，使得村庄之中的各个村民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日常之物。

渐渐向里走，依旧还是遇到一扇扇紧闭着的屋门。

没法子，只能敲一个出来问一问才行。

四处看了看，洛呆的目光便是落在了一处丝绸商铺的门上。

一旁的手下上前一步，抬手便冲着紧闭着的店门试劲儿的敲了敲。

“铛铛铛”的敲门声直入其中，但是过了许久，其中依旧没有什么回应。

曹沮使了个眼色，冲着那敲门的手下示意了一眼。

“咚咚咚”

这一次，便是手掌狠狠拍在门上的声响，连带着那手下的大喝声。

“开门！司堂办案！里边的人速速开门！”

这一次，声音传入之后，洛呆便明显地听到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下，隔着门，偷偷的透出一个缝隙，可看到一双小眼正窥视者洛呆这边。

“咚”的一声，站在门外敲门的那个手下狠狠的便将屋门撞开，直往其中走入。

“哎呦，好汉饶命，饶命啊。”那被撞倒在地的商贩顾不得喊疼，赶忙便跪在了地上。

这倒是使得众人有些疑惑。

“哼，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何来的好汉一说？”曹沮怒喝道。

“啊？诸位真的是司堂中人？”

“废话！”

只见那人的脸色霎时间便轻松了下来，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哎呦，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洛呆微皱着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庄子是怎么了？”

商贩小心的看了一眼众人，滴流着眼珠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洛呆微微抬手，亮出手上的鬼戒，转眼间，又收回袖中。

商贩这才消了顾虑，赔笑着说道：“大人，此事说来话长，还请里边儿请。”

洛呆甩了甩袖子，率先一步进去。

等到众人坐定之后，商贩这才关上门，捧着一壶沏好的热茶，为每个人倒上。

“大人想是刚从都城过来，消息还不知晓，现在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恩？”洛呆疑惑的看过去。

“哎，都是那些狗娘养的齐人搞的鬼。”

“怎么回事？”曹沮忍不住开口道。

“这前线开战，各个州县的备军尽皆调集到了前线，也正是这样，咱们这蒲丰一带，山贼流寇也就猖狂起来，州县府城倒是没事，可咱们这小小的庄子和那些村镇，就遭了殃了。”

商贩老板放下手中的茶壶继续说道：“三天两头的，就有几十个带着家伙的山贼，沿路打家劫舍，东西抢完，就人影不见。”

“这种事，为何不上报到官府？”

“怎么没有？可是官府哪会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啊，也就勉强沿请的地方团练，才算让那些个山匪有所收敛。”

此言一出，倒是使得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这样的事情竟是出现在了皇城不过两百里外。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带现在流寇横行？”

“可不是嘛，前几日，就有一处庄子被夜袭，几百号人，平白无故的就那么没了，就距离不过几十里外，我们能不慌吗？”商贩无奈的摊了摊手。

“蒲丰一带山地较多，确实有着流寇在其中，但是何至于能够连官府之中的捕快也不敌？”曹沮高声道。

“这位大人有所不知，半个月之前，也就是流寇开始横行的时候，蒲丰县爷发令出兵，几百号衙兵前去剿匪，但是最后大败而归，也就是这一战之后，县府再也没有招架之力，听说死了大半。”

洛呆沉吟一会儿，“不可能，流寇多是些交不起赋税的穷苦之人，装备简陋，怎么会是衙兵的对手？”

“您还别不信，这都是真的，听说是中了埋伏，而且传言那些流寇之中有个高手，硬是领着一帮杂兵将衙兵们追出好几十里。”那商铺老板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喊道。

曹沮冷哼一声，“说的还真玄乎，都是哪儿听来的。”

“哎，这消息都传遍了，您不知道情况也是正常，这种事情，早早县衙就明令不得乱传，估计除了我们这些本县的人，知道的人还真不多。”商贩摊手道。

曹沮忍不住看向洛呆，正好看到洛呆也在望着自己。

“这么说来，那些流寇只怕人数不在少数了？”一直没开口的雪荟开口问道。

“恩.....人数，说实在的，还不太清楚，但是最起码，也得有百人左右，不过据逃回来的人说，他们几乎都没照上面儿，就被一阵乱箭射杀不少。而且这些人人数不多，但是心肠却是很辣的厉害，凡是碰到的，几乎都没有什么活口回来，所以这几日，搞得各个村镇人心惶惶的。”商铺老板小心的回道。

这个时候，洛呆突然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鸠缘身上，“鸠大人怎么看？”

“恩？什么怎么看？”

“没想到兖州大军驻扎附近，却是竟有这样凶残队伍横行此处，难道大人就没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鸠缘怎会不清楚洛呆语句之中的暗讽？无非就是想说自己这些人因为争权夺利，使得百姓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卑职可没什么看法，一切还是应当由洛大人做主。”

“是吗？”洛呆微眯着眼，淡淡的说道：“那我的意思的话，自然是肃清这一支流寇！”

“大人爱护百姓，自然是好事，但是大人当清楚自己的身份，您可是御安司的司堂之人，职权尽在探报之事，地方上的安保，可不在这其列。”鸠缘淡淡的举起杯子，吹了吹。

“正是如此，我才更应当前去，难道你没听到吗？能以百人之数战胜倍数衙兵，这本身就有古怪，况且我感觉他们的作战方式，很像北齐那边的探子，我要查一查。”

“大人请便，只要是不误了正事，鸠缘没有异议。”鸠缘淡淡一笑。

“既是如此，那便还请大人顺带着帮帮我。”

鸠缘皱了皱眉，“什么？”

“大人此次所带之人，皆是军中武卒，想必大人应当在军中有些实力，我想大人帮我调集一些兵士出来......”

鸠缘忍不住喝道：“不可能！私自调集军卒乃是大罪！”

“若是这样，那我们便等这风雪停了，等路上的流寇肃清了，再...出...发。”洛呆淡淡的咬着字说道。

说罢，便挥了挥手，站起身来。

“我累了，去歇歇。”

商铺老板自然将刚刚的谈话全部听到了耳中，对于洛呆的态度简直就像是神一样的恭敬。

若是这件事情有这些司堂的人出手，只怕很快就能解决，至少要比雇请团练强得多。

“大人，慢走，小的这就吩咐后院备下厢房。”

洛呆所带的众人自然也紧随着向店铺后堂走去，剩下的，便只有鸠缘等人端坐着。

“啪”

茶杯碎在地上，热茶洒的地上到处都是，在冬日里，散着热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