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长安求官

接纳了金城县的投降，李弘益入得城内，略一审问打探，才知道为什么金城县要投降了。

原来当年吐蕃攻陷河西、陇右诸州县之后，也学着大唐制度，在这些州县设立了节度使。武宗会昌二年（公元842年），末代吐蕃赞普朗达玛因为灭佛，为僧人所杀，青藏高原一时群龙无首，原本占据唐地各州县的节度使们纷纷各自为政。

比如杀死论恐热的尚婢婢，原是吐蕃鄯州节度使，为没卢氏，如今他的后人依旧占据着鄯州。而兰州的主人，就是那位死在乱军中的吐蕃头领，也是承袭了父亲留下的职位，自号为兰州节度使。

这些窃据了原陇右州县的吐蕃人，就属于河陇吐蕃，他们甚至不如温末，连一个名义上的首领都没有，因为吐蕃赞普的世系已经断绝了五十多年。也因此他们彼此相安，毕竟鄯、兰、廓、河、洮等诸州位于青藏高原到黄土高原的阶梯之间，地势起伏险要，大军进攻很不容易，而且各州县实力又相当。

李弘益一听，很是高兴，这不是让自己来各个击破捡桃子嘛！他部下的祁连军吐谷浑、羌人等，原本就生活在青海湖一带，玉门军的士兵，也大多来自沙州，都属于青藏高原的余脉地区，能够适应这样的山地和海拔。

他当即去信姑臧，请李珽前来兰州。这是此前商量好的，若兰州打的顺利，就由李珽前往长安，会合李琪，看看哪位宰相或者宦官的路子好走一些。

并不是李弘益不信任李琪，而是之前预想的几个人，李琪前去收集了情报，又花重金拜访探了口风之后，发现都不能为己所用。

比如李珽一开始看重的崔昭纬，这人出身高贵，乃是清河崔氏，是唐僖宗中和三年的状元及第，大顺二年拜相，现任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此人性情阴险，心术不正，善弄权术，说起来是李弘益要走路子里面最好的选择。

可惜此人早已经和邠宁节度使王行瑜暗中勾结在了一起，李琪花了重金，好容易见了他一面，刚简单介绍了李弘益的情况，便被他大笑着赶出门来。

想一想也是，占据了京畿道西北邠、宁二州的邠宁节度使，可比一个远在西北的小小都指挥使更值得结盟，何况王行瑜成名十余年，远比那个闻所未闻的李弘益强多了。

至于宦官韩全诲，这厮任右神策军护军中尉，此前曾任凤翔军监军，与凤翔、陇右节度使、陇右郡王李茂贞关系极好，里外勾结，更用不上另寻他人，因此李琪连面都不能见到。

说白了，李弘益名声不显，又远在西北，离长安太远，就是朝堂之上有人有心引藩镇为外援，也不会考虑到他。

唐朝实行的是群相制，也就是宰相并非一人。三省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的长官均为宰相，只是唐太宗李世民曾任尚书省的长官尚书令，因此后来除了在太子期间的唐德宗任过一年，郭子仪任过六天，尚书令一职一直空缺至今。

而且唐朝的宰相另有称呼，如今唐昭宗李晔的宰相有去年刚被起复的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韦昭度，中书门下平章事李磎、尚书左仆射刘崇望等，名声都极佳，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天子面前帮李弘益说些好话。

李珽来得很快，骑着马风尘仆仆地赶来，他心情很好，因为自李弘益出兵以来，从甘州、凉州到兰州，前后不过四个多月的时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张太保时的盛况。

与李弘益密谈了半夜，李珽不顾长途跋涉，带着李弘益从金城县搜刮来的金银，跟随着五百名骑兵护送，过会、原、泾、邠州，直入长安。

到达长安时，已经是八月下旬了，李琪的科举成绩已经出来，很不幸，他并没有考中。然而他却不灰心，打算就留在长安苦读一年，顺便结识更多的官员，想要赢取一番名声，好为下一科做打算。

大唐的进士科录取比例极低，大约在百分之一到二左右，每科能考中的不过三十人，甚至更低。

当李珽找到李琪时，李琪很是羞愧，他科举未中，李弘益请托的事情又没有办成，见到进士出身、被李弘益重用的哥哥，他实在有些抬不起头来。

李珽安慰了几句，就连忙询问朝堂的消息。李琪当即将一年多来收集到的情报详细地说了一遍，只说大顺二年成为宰相、后又被李茂贞逼走的徐彦若一个月前再次拜相，担任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

李珽问：“这位徐相如何？”李琪说：“这位相国文雅高谈，为人谦和，倒不似韦、李、刘三位，外方内圆，胸中自有丘壑。我也打算探一探他的口风，只是这位初上任，没有时间见我！”

李珽笑着说：“便我去求见吧！”他比弟弟李琪有优势，毕竟是中过进士，在李弘益手下，可以说是文官之首，可要比李琪的面子大多了。

李珽二十四岁就中进士，被授予校书郎一职，拜监察御史，而徐彦若曾任御史中丞，算是他名义上的上级，两个人好歹见过数面。

得知李珽求见，徐彦若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文德元年，也就是六年前，自己曾与李珽有过数面之缘，于是接见了他。

见到徐彦若，李珽恭敬地行礼：“下官李珽见过相国！一别数载，相国安好？”徐彦若大笑：“多年不见，公度在何处为官？”一面说一面叫他落座。

李珽说：“现任玉门军记事参军一职！”徐彦若微微皱了皱眉，李珽看他似在回想，说：“归义军节度使下设有玉门军，下官便在军中任职！”

徐彦若恍然大悟：“就是那个拿下了肃州和甘州的玉门军？公度屈才了！”李珽摇摇头：“玉门军都指挥使李弘益为人赤胆忠心，一心为国，下官在彼处，其乐融融！”

徐彦若大笑：“不知公度来我这里有何事啊？”李珽拱了拱手：“为我家都指挥使求官来了！”徐彦若笑着摇了摇头：“若要做官，直去找张承奉便是，或许找李弘愿也可。何必来长安？哦，对了，这个李弘益和归义军节度副使是什么关系？”

李珽说：“李弘益乃张太保之外孙，归义军节度使张承奉之表弟，节度副使李弘愿之四弟也！”徐彦若冷笑：“原来是张家的乡愿！”

李珽不卑不亢：“我家游击将军虽是靠了关系，却是有真本事的！如今凉州、兰州都已被我军拿下，我自金城而来，想来此时会州也落入玉门军之手了！”

徐彦若大惊：“甚…甚么？凉州也被拿下了？”李珽平静地说：“前年拿下肃州，去年若非张节度那里阻拦，甘州早已被我军拿下。我玉门军不过六千兵力，与吐谷浑部合兵，也不过万四之数。一路东来，如犁庭扫穴，河西诸州县，如今尽归我大唐矣！”

徐彦若激动得不能自己，突然回过神来，说：“为何归义军哪里只说甘州拿下，不闻其他消息？公度是要诓我么？”

李珽说：“不敢，相国面前，某并无半句虚言！只是我家将军有意隐瞒，敦煌那边，大概只知道凉州收复了罢！”

徐彦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李弘益是想占据凉、兰、会等州县，为节度使么？”李珽微笑，只觉得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当下点头，说：“正是！所以求到相国面前，请相国在圣天子面前美言数句！”

徐彦若摇摇头：“河西有一个归义军就足够了！”李珽说：“非也！归义军是张家的，凉、兰、会等诸州却是大唐的！”

徐彦若眼前一亮，他听明白了李珽的意思，故作迟疑地说：“此话何解？”李珽端起面前的冷饮喝了一口，八九月的长安，天气正热。然后缓缓说：“崔相国勾结王行瑜，韩全诲牵连李茂贞，杜让能杜相国因何而死？还不是因为李茂贞势大？若相国引我家将军为外援，王行瑜、李茂贞之辈，实不足惧也！相国的位置，也就能坐得更长久安稳了！”

这一番话说得赤裸明白，徐彦若陷入了沉思。他在朝堂之上，看得要比李珽更明白，知道李珽的一番话的确如此。事实上，中原各藩镇，哪个节度使在长安没有勾搭的官员？

或许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是个例外，这个人桀骜不训，虽然对大唐忠心耿耿，可是诸相国、高官都以其出身沙陀而瞧不起。

徐彦若没有当场答应，只是叫李珽回去，容他考虑一番。李珽也不着急，一面指导弟弟的学业，一面观察着其他在长安的官员。

到了十月，敦煌有捷报传来，凉州、兰州、河州、会州四州再次被归义军收复，重归大唐！

徐彦若立刻派人找到了李珽，开门见山地说：“李弘益为河西节度使，我可以在陛下面前进言，只是天子有意对付李茂贞，李弘益可敢么？”

李珽笑了起来：“茂贞不除，长安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