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离间之计（三）

瓜州城外归义军都督大帐，张准深正端坐在帅案正上，帐下跪着斥候将军，此时的斥候将军脸色蜡黄，很显然是在接受都督张准深的呵斥，只见张准深脸色铁青，对着帐下之人沉声问道，

“原本已经是水火难容的西州军与瓜州军为何没有在城内出现大规模的火并现象呢？莫非是你没有执行本官的计划？”

“都督明察，末将奉命前往瓜州城内散播消息，的确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两天前，西州将军加多让带人前往瓜州将军府兴师问罪，没想到瓜州将军尚可应如此不堪一击，居然被加多让反客为主，现在整个瓜州城防营已经全体向加多让效命，城内一万六千余吐蕃人已经被加多让整编成了四路军，现在城内严阵以待，大有与我军决一死战的态势！”

“哼，加多让这个老匹夫，居然在关键时候反客为主，真是大大出乎了本官的意料。既然是这样，那就执行本官的第二套方案！”

“末将愚昧，请都督明示！”

“当初西州之所以这么快就被我军攻下，归其原因是因为西州城发生了大规模的民众起义，如果我们在瓜州城内再次制造一些声势，势必对我军攻占瓜州起到一定的作用，至于如何引导民众暴动，就交给你们斥候营来做！”

听了这话，斥候将军心领神会，随即点头称是，

“都督真是妙计，末将佩服！”

“有一点要记住，你们斥候营在负责引导民众起义的时候，千万不能惊动城内的吐蕃军，一定要设法保护民众，明白么？”

“末将明白！”

“好，下去执行吧！”

就这样，斥候将军得到了张准深的将领，心领神会的离开了大帐。

原来，两天前的那场关于西州、瓜州二地城防营的兵变，背后居然是归义军斥候营在推动。斥候营将军奉张准深之命在瓜州散布尚可应即将转移资产、放弃瓜州的消息，此消息一出立即引起了西州将军加多让的警觉，这才命人暗中调查，果不其然发觉了尚可应暗中转移资产的证据，而且还从侧面知道了尚可应与凉州将军尚婢俾的书信往来。铁证如山，尚可应众叛亲离，最终被加多让接管了瓜州的城防营。如此一来，瓜州、西州原本很难溶于一起的两地军马因为尚可应的倒台而迅速扭成了一股绳，声势瞬间浩大。

俗话说，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身为瓜州攻坚都督的张准深意识到策略的失误，随即更改方案，准备以瓜州民众为中心，寻求暴动的机会，从内部击破加多让一部。在张准深的授意之下，归义军斥候将军连夜以商队的名义潜入到瓜州城，数十名斥候快速分散到瓜州城各个角落，瓜州城瞬间暗潮涌动人心惶惶。

所谓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加多让老成持重，当初西州一战，加多让时候总结了城内民众对西州城的威胁，为了避免重蹈西州城的覆辙，加多让随即决定派兵监视瓜州民众的一举一动。就在瓜州城北包围的十天之后，加多让意识到瓜州城内的暗流越来越急，随即召集了各级将领十数人到将军府议事，只见加多让眉头紧锁，将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冷声问道，

“瓜州城龙蛇混杂，如今因为归义军的到来更显得暗潮涌动人心不稳，值此大敌当前，为了确保前方的将士安心对敌，不知各位可有稳定瓜州汉人的良策？”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对于近几日发生在瓜州大街小巷的事情，众人也都略有耳闻。众人议论了一阵之后，只见一路军指挥使站了出来，朗声回道，

“将军大人，请恕末将直言，当初归义军围攻西州之际，正是因为西州的汉人归向唐军这才导致我西州军在城内遭受打击，如今唐军故伎重演想要从内部分化我吐蕃大军，我们又怎能坐以待毙？”

“依你之言，本将该当如何？”

“汉人反复无常，而且狡诈多疑，不如趁此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哦？”

“末将以为，我吐蕃大军之所以能够在多时间内占据河西的广大地区，主要是因为我吐蕃大军敢于杀人。俗话说杀一儆百，只要我们杀一部分汉人，足以惊醒那些心怀鬼胎的其他汉人，短期之内的效果绝对很明显，请将军大人早作决断！”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对于一路军指挥使的建议，众人从心里面是认同的。如果这番话放在东米赤加担任五州将军之前，绝对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如今来说可能就比较新鲜，尤其是对年轻一点儿的吐蕃将领而言。原来，自从东米赤加担任五州将军之后，为了聚拢河西汉人的人心，东米赤加在吐蕃军中制定了一些列的“仁政”，总的来说，那就是尽可能的杜绝吐蕃士兵骚扰汉人百姓，尽可能发展河西的经济，为吐蕃大军提供入侵关中的“原动力”。

对于一路军指挥使的这番话，身为大将军的加多让自然不能满口答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嘈杂不堪的人群，人群安静下来之后，加多让故作惊讶的问道，

“一路军指挥使刚才所言，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将军大人，一路军指挥使所言虽然在理，可是与东米赤加将军当初所制定的规矩有所悖逆，还请将军大人三思！”

“是啊，我吐蕃士兵严禁扰乱汉人，更何况无缘无故杀人，不可不可！”

“...”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反对的。但是仔细统计之后，加多让很快就发现反对之人大都是军中相对年轻的将领。见有人反对，加多让迅速向一路军指挥使投来了“求助”的目光，一路军指挥使跟随加多让多年，对加多让的想法可谓是心领神会，随即站了出来，摆了摆双手，大声喝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严禁杀人，难道你们不知道兔子急了也能咬人么？再说了，瓜州城内的这些兔子再也不是手无寸铁的兔子，而是一群从身体上和思想上都被武装了的兔子，是具备了一定战斗力的兔子，千万不能小觑！”

听了一路军指挥使这番话，众人一阵哑然，就在这个时候，二路军指挥使决定趁热打铁，只见此人站了出来，补充道，

“当务之急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退归义军的攻击，至于那些贱如草芥的汉民，敢有阻挡我大军者杀无赦！”

“不错，时局艰难，我们绝对不能姑息养奸酿成大祸，必须要按照一路军指挥使的建议杀一儆百！”

“...”

就这样，在一路军指挥使、二路军指挥使二人的煽动下，将军府内呼声一片，大部分的将领开始响应这种极端的看法。就在这个时候，加多让依然表现出一脸的为难，将目光再次投降一路军指挥使，问道，

“如此一来，就意味着我们与城内的汉民水火不容了！”

“将军大人，当断不断必成其乱，西州暴民前车之鉴，请将军大人早作决断！”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众人的一致同意，随即站了出来，齐声附和道，

“请将军大人早作决断！”

这番话令加多让再也没有台阶可下，只见加多让清了清嗓子，慢慢悠悠的站了出来，眼神之中略带杀机，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将了！传令下去，一路军抽调两千人负责城内治安，严密监视城内汉民的动向，一旦发现异常坚决镇压，一路军指挥使何在？”

“末将在！”

“由你亲自指挥这支人马，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明白么？”

“末将领命！”

话音落地，一路军指挥使大踏步离开了将军府。加多让又下达了一些命令之后，众人陆续离开。

是日下午，吐蕃军队两千余人迅速分布到瓜州城中的大小角落。此时的瓜州城早已经因为归义军斥候营的混入而混乱不堪，城内的汉民一听说归义军杀到了城下，心中那股埋藏了数十年的反抗之心如同火山喷发一般流露出来，城内汉民奔走相告，相互联络，很快就聚集了一支大约五千人的民众，这支民众在斥候将军的暗中指挥下准备择日发动暴动。

没想到，就在决定要暴动的当天下午，吐蕃人似乎发现了痕迹，两千大军迅速投入到战斗当中，归义军斥候营的士兵也察觉到了吐蕃人的一场，准备临时暴动。未时三刻，吐蕃人包围了斥候营所在的茶楼，这些吐蕃人逢人便杀，街头巷尾转眼的时间不到便已经死伤了数百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斥候营的士兵拼死护送斥候将军准备离开茶楼，怎奈吐蕃人多势众，斥候营躲闪不及，大部分被吐蕃人擒获。

城外都督大帐，张准深怒火中烧，只见帐内众将面色阴沉，帐下一名斥候战战兢兢的将城内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张准深汇报。语毕，只见张准深一掌拍到了面前的帅案之上，厉声道，

“加多让这个老匹夫，居然拿无辜的百姓动手，真是卑鄙！”

“都督，如今瓜州城内数万百姓生死未卜，情况危急，还请都督早作决断啊！”

“是啊都督，加多让手握重兵，一旦城内百姓伤亡过大，恐怕难以向节度使和监军大人交待啊！”

“...”

大帐内，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张准深脸色阴沉。良久之后，只见张准深目露杀机，沉声说道，

“事到如今，我归义军必须按照自己的方式收复瓜州，传令下去，命步兵火速将云梯、楼车投入到战斗当中，另外，通知城内的民众配合我军夺取瓜州，这一次，本官一定要生擒加多让！”

“是！”

就这样，张准深在连续吃了两个哑巴亏之后，决定用最直接的办法夺下瓜州。

是日傍晚，归义军步兵一部两千余人将攻城楼车及云梯缓慢地推向了瓜州城南，与此同时，沙西屯田使国栋率领骑兵从两翼支援步兵，准备随时攻打从两翼来犯的吐蕃军。二十余架攻城云梯及四辆楼车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全部抵达瓜州城下，面对这巨大的云梯及楼车，吐蕃士兵几乎全都傻了眼。

原来，这一次的攻城云梯全部被张义潮加以改进过得，主要是多了一项防止倾倒的功能，不仅如此，这些云梯还有防火的功能，主要是为了防止敌军用火攻破坏攻城步兵的计划。

这天擦黑，归义军一支约三百人的步兵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云梯向瓜州城头发起了第一轮冲锋，那么瓜州攻坚战又将以何种方式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