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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甜粥豆沙包
CHAP 132 甜粥豆沙包
早上,虽然寒风瑟瑟,倒也阳光明媚。我坐在铜镜前,刚整理好头发,屋外就响起了卫红衣的敲门声,她给我送早饭来了。不过,我实在想不到的是,她端来的竟是——甜粥和豆沙馒头。也就是说,是曾经我在金陵最爱吃的,“连容”最常给我做的那种早饭。我顿时拉下脸,不满地望着她。
她很快窘迫起来,低着头,讷讷地说:
“这几天,我都得跟在裘恨天的身边,而且还必须要……哦……真下流!夏小离,想必你也觉得我很不堪吧。你不用摇头,不用否定,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是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我没空和你说这事。我要和说的是曹大哥。我的意思是……这几天,在裘恨天寿宴之前的这几天我几乎顾不上曹大哥,那个‘天才’也像王大满似的,到处乱跑,我还能指望谁呢?谁都指望不上。为了曹大哥,为了他好好的,好好地活着,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乖乖地当个自甘堕落的奴婢。”
她停了下来,嗅了几下鼻子,把已经在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重新吸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她看起来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把甜粥和豆沙包逐一从托盘里取出,放到我面前。
“夏小离,算我求你,待会儿你可要把这些统统吃光,一点儿不剩。否则,为了做这些早点,今天天不亮就起来忙活的福王就会非常生气,他这一生气,用他的话说,‘就可能会去拿曹大哥撒撒气,开开心’,而且说不定就会忘了把‘涣心丸’的解药给曹大哥。寅吉为了要挟我,已经把‘涣心丸’所有的解药都从我这儿拿走了。”
我已经不敢看她,急忙端起了粥碗,然而,与此同时,坐在我身旁的她却又发出了感叹:“你放心,小离姑娘,这些早点我都用银针试过了,没有毒。”
我在心头一声默叹,就不怕烫地狼吞虎咽起来。不过,虽然我的吃相仿佛饿死鬼投胎,但是我的心里却没那么快活:我忽然想到了被云扬抢走的那张金矿地图,想到了云扬与刘寅吉的关系,想着想着,我就噎住了,一个劲地打嗝。红衣连忙倒了杯凉茶递给我,我喝得不过瘾,又让她连到了两杯给我,接连喝干,才止住了嗝。
接着,我望着桌上剩余的半碗甜粥,半个豆沙馒头发了呆。哎哟,我原本最近就没什么胃口,三杯茶下肚,哪里还吃得下?想到这儿,我就冲红衣做了个鬼脸,然后撕碎了馒头,掺合到甜粥里,然后端起装了一团浆糊的粥碗,掀开桌上的茶壶盖,泼洒掉壶里剩余的一点儿茶水,把粥碗里的东西呼啦啦一起倒进了茶壶里,最后,我盖上了茶壶盖。
“天哪,夏……夏小离,你怎么也干这种事?”单纯的姑娘双手托着下巴,朝我瞪大了眼睛,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么做是不对的,你……你这么做是在骗人,是在撒谎,是在干……干坏事!”
“你在金陵的小木屋没骗过我?你在吴县的平安客栈没撒过谎?你现在这样对待裘恨天难道是在做善事?”我这些话才一出口,就感到万分后悔。然而,却是迟了,红衣的脸已经变得异常的惨白。尽管我一再道歉,向她赔不是,但她却是坐着一言不发,就是不肯原谅我。最后,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脑中忽而划过那个“天才”的一句话。于是,我眼珠转了几转,这样说道:
“红衣,你就当刚才,我是在放屁!放了一个能熏死人的老臭屁!”
“扑哧”一声,她笑了。虽然她一手捂着嘴,把嘴捂得死死的,但是,流露在她眼底的那种瞬间无忧无虑的神态去告诉我,这一刻,她是开心的。过了会儿,她松开捂住嘴巴的那只手,弯曲着食指,刮在她瘦削的脸颊旁,冲我吐了吐舌头,啐我道:“你呀,真真长了一张‘刀子嘴’!”
“是是是,我还长了一颗‘豆腐心’呐。”我揉着心口,挤眉弄眼地逗她乐。
她果然又快活地笑了好几声,然而,没一会儿,这种令我眷恋的笑声就戛然而止了。她也学着我做了一个揉心口的动作,然后,突然板起了脸。
“你知道吗,裘恨天犯的就是心口疼的毛病……”
我立刻敛去了插科打诨的神情,竖起了耳朵听她讲话。
“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他的这种‘毛病’,并且有了一些特别的发现。我发现好像他在提到‘冷月’或者诸如此类的什么‘冷冷的月亮’之类的话时,他这种‘毛病’就会突然发作,而且发作得特别厉害。而且……据我估计,他有些时候默默无声地一下子发病,也可能是因为他想到了‘冷月’或与之相关的什么。因此,我总有一种直觉,觉得他的这种‘毛病’不像是病,不像是病症,而是……是……”
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那位“天才”大嗓门的叫嚷,“太好啦,叔叔同意啦!夏小离,夏小离,你起来了吗?快点,快点出来,我今天可以带着你去‘月亮广场’转转啦!喂喂喂,这一回我一定让你‘大开眼界’!”
我朝红衣点点头,说我先走。说完,我抱起桌上那个装着“罪证”的茶壶,站起身。红衣吓了一跳,伸出一只手按在我一边的胳膊上,眼睛望着茶壶,问我想干什么。我冲她笑笑,“还能干什么,毁灭证据呗。”
她目露疑惑,说不懂我在说什么。我只好俯身凑到她耳边低语道:
“这‘罪证’还是由我和外边的‘天才’带走更好。不然,难道要你拿在手里等着被发现?”
这时,她脸上呈现出疑惑的、迷茫的神情。她十分认真地看着我,那种认真劲就仿佛一个刚学会认字的小孩因为碰到一个生僻的字而望向他的私塾先生似的,满眼的求知欲。
“难道……好人也得骗人,也得撒谎,也得干坏事么?”
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暗示我,今天我若不把这个问题解释得令她满意,她就不放我走。望着她眼底坚定的神情,我忽然记起曾经在“威武号”的巨舰上,她因为执着于曹岳是坏人的这个念头,刚开始宁可眼睁睁地看着当时血流如注的曹岳而不出手相救,又想起以前在杭州的东城门外,李小甲就抓住了她对善恶的这种固执的执着而对她进行了一系列的唆诱……唉,我现在想这些干什么?想到这儿,我用力地摇了摇脑袋,然后一本正经地对眼前这个单纯的脑瓜子开了口。
“红衣……你很单纯。不过,这既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不足。因为这样一来,你就总会用这样单纯的眼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你要求你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必须是单纯的,就好像你必须坚持认为好人和坏人完全是两类不同的人似的……”
我刚说到这里,门外的裘海龙就不耐地催促起来。“喂,夏小离,你快点出来呀,我还等着你去吃‘月亮广场’那儿的‘十八药膳’呢。那‘十八药膳’哪可是真没的说,包管一会儿不仅叫你‘大开眼界’,还要让你‘大流口水’哩!喂喂喂,你出个声哪,好了没有?咱们可得快点,我叔叔好像今天也要出门,咱们可得赶在他前边,千万别碰上了!喂,你磨蹭什么呢,难道在里边孵蛋?”
我连忙对着门嚷了声“你数到二十,我就出来!”,然后立即转过头,冲红衣压低了声,继续就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
“然而,红衣,你要知道,这世界上的人未必就能被这样的法则一分为二的。就像组成这世界的颜色有千百种,并不是非黑即白一样。所以,红衣……我的结论就是,即使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好人偶尔也要骗骗人的!”
说罢,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抱着茶壶一溜烟地窜出了门。这时,门外的“天才”已经扳着手指数到了二十一。
大概是出于对我安全的考虑,我与裘海龙来到“凌霄殿”的大门外的时候,他依然让我坐进了昨天的那辆马车。不过,我注意到车夫已经不是昨天那人,而是“小铃铛”。虽然开始隔得远,看不清“小铃铛”脸上的神情,但是我还是嗅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酒味。除了裘海龙,随同我们出行的还有身材魁梧,吐息步伐轻盈,看起来仿佛都是练家子的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土匪。据我猜测,有可能是裘恨天不放心把我交给他这位“天才”侄子,就另外派给我这两个保镖。
钻进马车之前,我很是羡慕地打量了一眼裘海龙今天所骑的那匹浑身毛发油亮的黑马,并朝马头的方向竖起下大拇指。于是,“天才”更加洋洋得意,说这匹“黑夜”是他叔叔的坐骑,平时都舍不得给人骑的。
“‘黑夜’?怎么起了个这名字?好像有点……有点……”我坐进马车,一手抱着茶壶,一手掀开了车窗的帘布,这样问他。
“有点古怪是不是?哎哟,别不好意思说嘛,你们读过书的人就是这点不好,哼哼唧唧的,不痛快,不爽快!不过本来,我叔叔就是一个古怪的人嘛!喂喂喂,‘小铃铛’,你瞪我干嘛?现在出了‘凌霄殿’,还不许我说话了?难道我说错了?哼……喂,夏小离,其实我当初也就‘黑夜’这个名字问过我叔叔,你猜他是怎么说的?他先是狠狠地给了我两个巴掌,然后板着脸,凶巴巴地瞪着他自己的两只手,一下子耷拉下肩膀,接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没有月亮的日子,就是沉沉的黑夜!’他奶奶的,他说的这叫什么话?像个土匪大当家说的话么?还他娘的‘沉沉的黑夜’?文绉绉,酸溜溜的。呸!这一定是那个‘烂树桩’教的,叔叔他现在说什么话,放什么屁都要拽文!嘿,我就搞不懂了,叔叔既然那么讨厌读书人,说他们迂腐穷酸,那为什么还总要那个‘烂树桩’教他说什么‘关关居居,吱吱啾啾’的狗屁话呢?”
末尾那句话一出,赶车的“小铃铛”发出了一个轻轻的“扑哧”声。我明白末尾那句应该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但却没有说破。马儿嘶鸣了几声,马车便缓缓前行。那两个中年土匪远远地跟在马车后边,时不时地来回打量周围的街道,目光凌厉又戒备。而裘海龙却仿佛要去逛庙会的小媳妇似的,挨着车窗和我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先问我,我今天抱个茶壶做什么。我答,怕路上口渴,就顺手带着。他就顿时打开了话匣子,说我跟着他这样的天才,还担心找不到水喝。然后就提到了“十八药膳”,说只要喝了药膳里的那道叫“七彩缤纷”的炖汤,包管我今天一整天滴水不沾都不会感到口渴。接着,不等我开口,就用卖弄的腔调说了下去。
“为什么要叫七彩呢?那是因为这道药膳有七种颜色,喏,就是彩虹的颜色,赤橙黄绿……赤橙黄绿……哎唷,反正就那么七种啦。红的有枸杞、红枣;橙色的有橘皮;黄的有党参;绿的好像就是晒干的金银花还是苦菊之类的……不过,这只是你看得见的药材,还有你看不见的汤底呢,听说,这道药膳的汤底就掺杂了许多中药材,足足有七七……七七……哎,七七就多少来着的?”
“四十九!”“小铃铛”在马车前面带着嘲讽的腔调回答道。
“嘿,你这个小酒坛子,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四十九?我……我是故意出题考你的嘛!要知道,我裘海龙可是一个大大的……”
“天才!”
“天才!”
下一刻,我和“小铃铛”异口同声地答道。
顷刻间,马车里外的我们三人都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当然,“天才”本人笑得声音最大也最畅快,毕竟在他看来,我和“小铃铛”是在发自内心地予以他称赞。
需要说明的是,正是在这样开怀的大笑中,把脑袋探出车窗外的我很不小心地打碎了手里的茶壶。叫“黑夜”的那匹马很是灵敏地躲避开飞溅的碎裂的瓷片,但是过了一会儿,在裘海龙扯动缰绳回到“罪证”被毁的现场的时候,“黑夜”低下头,非常愉快地拣着碎瓷片中的一小块浆糊吃了起来。
为此,裘海龙一个劲地向我抱怨:“天哪,你这茶壶里都是些什么呀?看得真叫人恶心!喂喂喂,‘黑夜’,别吃了,别吃了。喂喂喂,夏小离,‘黑夜’要是吃坏了肚子,你可得负全责!喂喂喂,夏小离,你干嘛放下车帘,我在和你说话!哦,不,是一个‘天才’在和你说话!喂喂喂……不许你对‘天才’无礼……你这是在侮辱一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