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妖娆离情>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木雕的玄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木雕的玄机
CHAP 126 木雕的玄机
玉树离开后,他那两门重型火炮费了一会儿功夫才完全从东市的前边通过——主要是土匪们驱赶东市商人们的马车以便给火炮队伍让道,花费了一段时间——押运火炮的人群,连同装载它们的超长的马车从远处看,就好像两条笨拙地爬在地上的巨蟒。
这时,一个小土匪走进来给我端来了一碗牛肉面。我接过筷子,卷了两口面吃了,就丢下筷子,叹了口气。原本已走到门口的这个小土匪听见了,就扭过头,劝了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姑娘多吃一点吧。”
我问他,什么喜事。他却捂着嘴巴,自觉失言地一溜烟跑了。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阵开心的嬉笑声。
我走到窗边,却见云飞正蹲在东市一辆马车的车顶上,俯着身在和凑到他周围的驾着马车的车夫、坐在车夫身旁的商人们以及许多“醉月楼”里的土匪们讲话。不过,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却听不清,不时有人在说话的中途发出一串串善意又快活的大笑,这种大笑掩盖了说话的内容。此外,我还注意到,云飞左手捏着一面小红旗,右手捏着一面小绿棋,他与那些人说话的时候,一个劲地摇晃着脑袋,并且用力地挥舞着小旗子,似乎在朝人们解释着什么、比划着什么。我在窗口看了会儿,觉得无聊,就偷偷溜下了楼,并且堂而皇之地走出了“醉月楼”一楼的大门。——大门口所有的土匪都凑到了云飞的身旁,嘿嘿,没人管我了。
我开始沿着背对东市的方向信步闲逛。不同于东市周边店铺的气派,我眼前的这片区域乍一看老旧了许多。街道两边清一色的两层楼的店铺,无论是店铺的招牌,门口的立柱,还是二楼阳台上的木头窗棱,所有这些木头大多都已油漆剥落,有的还露出了被风雨侵蚀后残缺发霉的痕迹。而踩在脚下的也不再是东市那边整齐的白色的大理石砖块,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碎裂的、高低不平的小青砖。一些店铺里的小孩子在这种坑坑洼洼的路边上疯跑的时候就仿佛比赛似的,接连地在这条路面上摔倒。而跟在他们后边叫骂的不是蓬头垢面,敞着衣襟怀抱一个小婴儿喂奶的妇人,就是衣服很是油腻的老太太。
不幸的是,我也摔了一跤。幸运的是,我身后没人跟着。
我在一间馒头铺的门口停下,鬼使神差地卖了一个雪白的大馒头。接着,我把馒头捧在手里呆看了好久。一个从我身旁经过的年轻的男人发出了由衷的叹息——“可惜,可惜是个傻子。”此外,还有两个好心肠的大妈往我脚边丢了几枚铜钱。至此,我才回过神,捧着馒头,不理会周围人打量我的好奇的目光,继续往前走。啊,我当然没捡那几枚铜钱。
经过一家茶馆时,我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有人说,昨天在“四望亭”驿站突然消失的扬少和一个瘦巴巴的像猴子的男人之所以不见,是因为两人当时跑出去决斗了,为的只是争抢一个女人。瘦巴巴的男人后来被揍得半死,而被他们争抢的那个女人却趁机偷了扬少的腰牌,逃出了走廊。有人说,裘老大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气得翻白眼,差点咽气,后来多亏了一个女神医及时救治,才捡回了性命。之后,就有人用异样的腔调做了补充,说,女神医对男人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医术,而是她的脸蛋和身段。此言一出,众人皆笑。
再往下听,就都是些污言秽语,我遂加快了脚步。然而低着头的我却与迎面跑来的一个头扎羊角辫的小男孩撞到了一起。小男孩儿手里提着的一个笼子也被撞翻,掉落在地。笼子里装的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似乎受到了惊吓,四只小爪子不停地抓着笼子的边框,石榴籽般的眼珠流露出胆怯的目光。
男孩儿一个骨碌爬起来,朝我做了个鬼脸,就抓起笼子,口齿不清地唱着一首童谣仿佛一只小麻雀似的一蹦一跳地走了。他走出老远,还能听见他那首童谣:“小白兔,真可爱,两只耳朵竖起来……”为此,蹲在原地的我的脸微微一热,甚至顾不得捡起那馒头,就匆忙爬起身离开。而我也明白了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买下一个大馒头,又莫名其妙地对着馒头呆看了半天。所有这些都只出于一个原因,唯一的一个原因——“白兔馒头”。他亲手做的“白兔馒头”。
“喂,这么说那……那个东西真的就在大……他的裤腰带上?”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寻声望去,在临街的一个小酒馆里看到了眼睛眯起、脸色发青的丁小九。坐在他对面的则是身体摇摇晃晃、眼神也摇摇晃晃的“小铃铛”。那个装了人皮与水晶球的包袱被很是随意地摆在桌上。包袱旁堆着一盘快见底的花生米,一叠吃了一半的牛肉以及七个躺下来的空空如也的酒瓶。
对于丁小九刚才那个充满怀疑的问题,“小铃铛”似乎很不满意,他打了个嗝,神色愤慨地坐在位子上扭动着身体,乱喊乱叫起来。看样子,好像是在发酒疯。在他乱喊乱叫的间隙中,还能隐约分辨得出他皮靴上铃铛摇晃的声音。
这时,丁小九沉下脸,抬起眼皮,朝左右各自使了个眼色。两个土匪打扮的人很快从光线很暗的地方走出来,一人走过来捞起桌上的那个包袱,一人扶起“小铃铛”,然后这两人扶着“小铃铛”,带着包袱钻进了一辆停在小酒馆门前的马车。马蹄践踏在碎砖上的声音十分清脆,有点像山泉水从高处落下击打在鹅卵石上发出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马车走远,我在小酒馆门口堵住了脸带得色的丁小九。我直截了当地问他,那个东西是什么?又摔在了谁的裤腰带上?他听了,当街“扑通”一声给我跪下,脸色惨白地朝我双掌合十,说,我若是把这事说出去,他还有他堂哥(丁七)就没法儿活了。我不理会他的讨饶,掉头就走,而这时,云飞也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土匪骑着马走到了不远处。血腥味很快在空气里蔓延。
丁小九急了,站起身,拽着我的袖子退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他问我,想怎么样。我不吭声,弯曲着食指挠起了头皮,然后若无其事地仰起头看天。云飞气急败坏的叫声已经清晰地传来,他在威胁附近的商家,问他们有没有看过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从这里经过。一个年轻人嗤笑着反问云飞,一个漂亮的傻子算不算?话音未落,就听众人“妈呀”、“我的个亲娘呀”的乱喊,其中不乏有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啼哭。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异常浓烈。显然,那个爱开玩笑的年轻人见了血,非死即伤。
我趁机朝丁小九用力地嗅了几下鼻子。不过,这小土匪似乎并未明白我这种含蓄的暗示。他拉着我手背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全身哆嗦得像是害了病。“夏姑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给你听,只求你别把这些话告诉云大……大哥。”
我对此默许。于是接下来,我得到了我先前两个问题的答案:其一,“那个东西”是一把钥匙,能打开裘恨天的那个叫伤心冢的藏宝洞的唯一一把钥匙,据说是纯金打造。其二,这把钥匙自然是拴在裘恨天的裤腰带上。
我很快被云飞发现,还给他搂在怀中抱回了“醉月楼”。是的,返回“醉月楼”的时候,他没再骑马,而是把我像根羽毛似的抱在怀里。一路上,我一直低着头,用头发遮着半边脸,另外半边脸拼命地往他胸前凑。沿途,开始有几个胆大的人问他什么时候办喜事,他还沉着脸爱理不理的,但是到了后来,问的人多了,还有些人跟着一起起哄,他的脸色就逐渐灿烂,咧嘴笑了起来。
走回“醉月楼”的后半段路,趴在他胸前的我,只觉得他的胸膛在地震;他笑得一起一伏,还真有几分愚蠢的新郎官的模样。但饶是如此,我还是发现,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点笑意。一种莫可名状的神情深深地凝结在他的眼底。那种神情近乎忧虑。
他抱着我一口气爬到“醉月楼”的三楼,也毫不喘气。不过,这一次,他把我带进了走廊东侧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那是一个狭窄的储物间,里边摆了一个硕大的木箱。他放下我,将木箱打开——“木头月亮”!木箱里堆得满满的,都是“木头月亮”!都是用四方形的木头雕刻出来的一弯冷月。
云飞抚摸着这些木雕,开始向我诉衷情。
但是,在我仔细打量过堆在箱内顶端的木雕之后,我突然发现了可疑的“蛛丝马迹”,并立即嘲笑自己刚刚乍见这些木雕时内心所产生的可笑的感动。
为了验证我的发现,我假装欣赏,轻轻翻弄了顶端下边的一些木雕,于是,我终于肯定了自己发现到的两点“蛛丝马迹”:
第一,所有这些“冷月”的雕刻都没有完成,而且看得出,它们都只差最后几笔。只要小刻刀再在这些木块上,下片刻的功夫,它们就能大功告成,但是,这最后的雕刻却被断然拒绝;
第二,几乎每个“木头月亮”的下边都隐藏着一朵娇小的云,虽然这朵云往往只刻了几笔,有时甚至只是两条深邃的线条,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它的存在。就像某人的心口上的那个蓝色的刺青一样,都是真实的存在。
假使撇开这些死物不谈,谈活人呢,活人又是如何呢?瞧瞧,站在我面前正对着我,用他的方式表达爱意的男人,瞧瞧他的眼睛,哦,那双眼里竟是没有一丁点儿两情相悦之人应有的神秘的喜悦!因此,还用说些什么呢?现在,我若是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奥秘的话,那么我就真是像他一样的“头脑简单”了。
为此,我很快打断了男人,并巧妙地把话题引向一个“关键”——“云……邱漠然,假如我真的接受你,那么,你认为,你会得到你那位‘兄弟’衷心的祝福吗?”
男人原微微发红的脸色瞬间转为酱紫色。看得出,他十分尴尬,并且一点也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
“哦,小离,难道你也相信那些……那些风言风语?好吧,好吧,既然我要向你表现我最大的诚意,那么,我……就应该确切地和你谈谈‘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他简直叫人没法形容!我……我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来概括他,因为他根本就是一个混蛋,一个令人深恶痛绝的混蛋!某种程度上而言,简直比那个该死的小白脸,比那个福王还要混蛋!不过,你放心,这个混蛋绝对不敢来这儿捣乱,更不敢来伤害你的。因为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了……或者是说,我已经警告过他了。”
“你警告他什么了?”
“别急别急,你听我说……我让人送了一封信给他。信里只写了两句话:第一,我明天会娶你,如果他愿意来,我是不会吝啬请他喝一杯喜酒的。第二,我祝他和福王百年好合,并请他用同样的话写在他给我们道贺的喜帖上。”
我突然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地问男人:“我……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嫁……嫁给你的?”
“这种事还用问?今天抱你回来,你缩在我怀中的那副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小离……我以后一定好好地保护你。你不要害怕那个混蛋,我会时时刻刻呆在你身边,就像我会时时刻刻把这些‘木头月亮’放在身上一样。不要说他了,不要让这种人来破坏我们现在的心情。小离,明天早上醒来,我会让你幸福得飞起来的。还记得我曾说过的一句话么?”
他朝我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并立即中止了谈话,而且压根不再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我刚不满地撅起嘴想要辩解的时候,他就问我是不是在故意引诱他,闻言,我只得闭上嘴。
他把我领回原先的房间,一个大木桶里已经盛满了热水,房间已经变得像笼罩在一层巨大的白纱网里。看样子,他似乎是想让我为了明天的婚事而特意梳洗一番。他亲了亲我的额头,退到了门口,说是要为沐浴中的我把门。
可惜,他只把住了门,而忽略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