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碎镜

艾央和其他很多战士完全不同，在摆渡人世界内，战士要么投靠组织，靠出卖自己的能力来享受组织给予的好处，要么独自一人，不去树敌也不去交友。然而艾央却很不一样，他虽然没有加入任何大型的组织，但是却无一例外地和当时的很多势力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经常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甚至在有时候出现争议，他还能够以自己的关系，扮演调停人的角色。这一次作为GMA的代理人受雇，也是因为受到了普通人政府部门的高官委托。对于艾央这样能够游走在两个世界，不断平息事态的人，两边都十分尊敬和重视，因为他就像是天平中间的那根连接杆，如果没有他，平衡便不可能存在。

然而，年轻而对目标一向志在必得的艾央绝对不会想到，这件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真正做起来时会如此得困难。

当时的普东城内，还没有天罗这个商会，掌握着这座城市实权的是三个互相制衡、互相倾轧的摆渡人组织。有趣之处在于，这三个一开始并没有名字，光凭成员之间默契组成的组织，在形成三足鼎立的态势后，却像是讽刺彼此之间的关系一般，给自己取了“梅、兰、竹”这三个意义相通的名字。艾央最终要面对的，就是这三个绝对不会放弃普东这块肥肉的组织。

这三个组织的战士并说不上很强，在面对艾央的时候尤其如此。但是，它们却在强敌艾央的面前突然意识到了单独一个自己的弱小，很快形成了合作关系。艾央一进入普东的地界，监视与警告便从未停止，一开始艾央还会有些动怒地将那些小喽喽揪出来自行处理，时间久了之后便也麻木了，有一次回到酒店的时候，还和慌慌张张从自己房间跑出来的闯入者打了个招呼，然后自顾自睡到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床铺上。最初的几天之后，对方派来的杀手也如影随形，艾央几乎每天都要杀掉几个妄想立功的杀手，几乎没有一刻的安宁。

艾央察觉到，对方似乎是在用一种古老而有效的方法，利用自己触须的最末端，随时可以替换再生的成员，来利用时间最大限度地削减自己的精力。如果对方只是想逼迫艾央放弃对普东的行动，那么这样的骚扰无疑还会持续下去；而如果对方还想要进一步地行动……恐怕，这段时间的骚扰后，真正的杀招就要混杂着出现了。

艾央只是短暂地分析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主动出击，不论如何，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艾央很快从GMA的情报网中得到了大量的可靠信息，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将普东势力地图上的一个个“钉子”悉数拔除。在这个过程中，艾央特意挑选了那些处于势力中层的要点，既能够给予对方沉重的打击，也不至于损伤对方的元气，给予对方反应的时间——这可不是因为仁慈。艾央知道，在这一连串的行动之后，对方如果够聪明，就一定会将自己的关键人物集中起来，和自己做最后一搏——也就是说，艾央的行动，就像古代海边的渔夫一般，是在将大鱼赶到自己的网中，准备一网打尽。

然而，最不该出现纰漏的地方，却发生了最意想不到的变化。

艾央接下GMA的任务，其机缘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对艾央来说无比重要的女人。程绮云，这个当时美貌无双、冰雪聪明，在GMA中平步青云的女人，选择了艾央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诠释了“爱情”的含义。

直到现在，艾央还记得当初那盏夜晚的路灯，鹅黄的灯光下，绮云明媚的双眼却闪闪发光：“今天，明天，后天，以及每一天，能请你都陪着我吗？”

艾央那个时候感情上尚且青涩如少年，好一会儿才理解了绮云的意思，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但、但是我还只是个武夫……”

“没关系的。”绮云温柔地牵起艾央的手，手掌的温度是恰到好处的温暖：“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如果喜欢，点一下头好不好？”

艾央注视着绮云漂亮的脸，上面的一丝绯红与她有些紧张的呼吸证明了她也在害怕着，害怕与自己的幸福擦肩而过。艾央将自己的手包在她的外面，用一句话便止息了她手掌的颤抖：“我不点头。我只说‘好’。”

但正是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出现在了最后的这场战斗当中。被牢牢控制住的绮云，一脸坚定地看着闯入大门的艾央。

如果自己动手，绮云便会被敌人先杀死。即便是自己能够控制时间，让自己的身体快到惊人的速度，但是对手也有着更低级，却本质相似的能力，不论如何，自己绝对无法在对方动手前将绮云救下。

自己不动手，则就是对方的意愿。对方提出的要求是“不反抗”，如果自己照做，无疑自己和绮云都将成为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威胁艾央的人揭下绮云嘴上的胶布，想要让绮云说几句软话。没有想到，绮云却直接大喊道：“央！不用管我，直接动手！”

艾央为了这个时刻，赌上了一切！

能力超限度全开的艾央，几乎在一瞬间就要精疲力竭。强撑着在高速中几乎崩溃的身体，艾央接近了绮云的身边，然而——对手的行刑官已经将利刃插入了绮云的心脏。

几近疯狂的艾央杀尽了附近的敌人，然而给他人带去死亡很容易，为绮云延续生命却很难。绮云的鲜血染透了她身上的白裙，艾央拼命想要将她的身体时间无限放慢，却发现自己的能力竟然起不到一点作用。

“央，别再白费力气了。”绮云的心脏都被穿透了，可是她竟然还在笑：“对于生死已定的我，时间也无能为力。真可惜啊——本来还想再多陪陪你的……”

“你先别说话，听话，你不会死的。”艾央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强行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双手却不听指挥地狂抖：“医生就在路上了，我现在的能力也已经生效了……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你一定会好一点的……”

“别这么害怕。”绮云光是听声音就能知道艾央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因为艾央在她的面前永远是那么单纯的一个男人。在生命的最后，她还是选择直白地揭穿了艾央的谎言。这样的严厉恰好是最真挚的温柔，绮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要去习惯没有我的日子，艾央，你还要继续好好活。”

当天夜晚，一脸呆滞的艾央抱着身上鲜血灿烂如月季的绮云，来到了普东的郊外。在这里，艾央埋葬了绮云，也埋葬了自己心中最后一片柔软的地方。在绮云的墓碑前枯坐三天之后，发须皆白的艾央彻底了扫荡了普东，普东大大小小所有的组织，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