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一丝线索

安静的大堂里，只有听到一人低低的啜泣声。

苏衡看着自己面前忍不住流泪的少年，心中微微一酸，伸出手，放在了少年的头顶上。他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已经僵硬，他轻轻动了动手，慢慢抚摸着少年的脑袋，低声道：“对不起。”

少年抬起头看着他，苏衡收了手，回视着少年。少年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因为是我问你，那玉佩的来历。”

少年随手抹了抹眼泪，瞪着红红的眼睛说道：“是我自己情不自禁说的太多了，才会想到这儿的。与你无关。”

他深呼吸一口气，用着自豪而哀伤的语气说道：“总之，我那像英雄一样的老爹后来救了我们村里的二十多个人。只是……一人之力实在有限，其他人……还是……”

他微微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好似要避开这个一般，在声音小到好似蚊子声响再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如释重负般提高了音量道：“我将那些人挪到了一旁的草地上，等着他们醒来。他们醒来之后，听了我告诉他们的事情，都是痛哭流涕，悲痛欲绝，在众人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村长将我们带到了那个山洞里。也就是你派人调查我们的那个山洞。”

夏星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加重了一些，好似格外强调一般。

他方才是哭过了的，因此说起这话的时候总让苏衡有了一种欺负着孩子的感觉。

苏衡不由地哑然失笑，正想为自己解释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的确确是派了剑哲去调查此事，剑哲也的的确确调查了那个山洞，一时之间，就只好闭嘴不言。

虽然现在夏星看起来并没有过度沉溺在那悲痛之中。但苏衡知道，他一直在 压抑着自，不愿意一直愿意表现出来。若不是因为心底里实在难受，或许就不会这般啜泣了吧。

在先前的那段时间里，他是不是一直没有怎么哭泣过？

苏衡不禁如此想着，不禁对面前的少年充满了疼惜。

或许比起哭，他更想要的是让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得到应有的报应。

也许在那藏身山洞之中的几个日日夜夜了里，他早就将那些悲恸化作了寻找凶手的力量。这也是他前来找自己的原因。

苏衡沉吟片刻问道：“你的村长爷爷叫什么名字？”

“他叫贾仁禄。”

苏衡闻言，微微一愣，随后叹了口气，道：“哎。我知晓了。”

贾仁禄，这个名字对于苏衡而言，并不陌生。

当年他离开山中，前来京城，曾在路上遇见过一名老者。

老者拄着拐杖，手中拿着一张白纸，纸上仅是写着五个字：“学不可以已”。那时有人问老者，拿着这张纸在这儿做什么？老者告诉那人，他要为村里的孩子寻找老师。

这话一说出来，就令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说是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写上“聘师”二字。老者笑了笑道：“老人家不会写‘聘’字。”

围观者又是轰然一笑。但老者却是微微一笑，并未有其他别的表示。

那时苏衡觉得这名老者并非是不会写‘聘’字，而是故意要写下那五字，其用意，苏衡心中已然猜到些许。

于是在围观者散去之后，他缓步走上前，对老者说：“老先生，您当真不会写‘聘’字吗？”

老者笑着说：“公子你认为呢？”

苏衡道：“聘者，请之。老先生看似不愿意请人为师，不知为何？”

老者颇感意外地看着他：“你如何这般认为老人家我不愿意请人为师？”

苏衡道：“学不可以已。晚辈斗胆猜测，老先生您写下这句话的用意，是为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您不希望是您将夫子请回去，而是希望有一名夫子能够明白你话中之意自愿跟着您回去，以学不可以已之意告知孩童们学无止境的道理。”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或许，老先生您更希望，自愿随你而去的夫子能够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想法去教导孩童，使孩童们能够真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老者闻言，一下接着一下地捋着胡须望着他，目光中好似多了一份欣喜，他笑道：“年轻人，你真是太了解我这老人家了。那你可愿意随我而去？”

当时的苏衡因为要进宫为皇上治病，所以就拒绝了老者，只道是日后有机会，必会亲自前往。

那时的老者并没有强留苏衡，只是问了苏衡的名字，苏衡好不遮掩地告诉了老者。老者笑了笑，先是将自己所在的那个村子天花乱坠般夸了一通，随后告诉苏衡自己会一直等着他前来，最后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苏衡。

那时他告诉苏衡的名字，就是“贾仁禄”三字。

只是没想到，如今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是天人两隔，当年再见之约，已经无法实现了。这让苏衡万万没想到，心中除了惋惜遗憾之外，亦是伤感，世事弄人，应当便是如此。

夏星听了苏衡方才的话，又看到苏衡好似有些不对劲，便是问道：“你真的与村长爷爷认识吗？”

苏衡回了神回答道：“曾有过一面之缘，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他顿了一下，收了情绪，开口问道：“方才听你所言，你的父亲应当是将村长救出了。为何之后还是……”

夏星叹了口气道：“当时爷爷虽然是被老爹救出来了，但是伤势不轻。我们暂居山洞之中，但洞内的环境并不好。再加之身上并无多少银两。

爷爷认为自己年迈，加之伤势不轻，不该将药物浪费在他身上，后来瞒着我们偷偷离开了山洞，我寻找了整整一夜，才在一棵树下找到了爷爷。

我将他带回了洞中，但因为伤势恶化，命在旦夕，实在来不及下山找大夫。在临死前，他将之前的玉佩交给我，让我去找你，说你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我怕自己还没接近你，就被人拦下，所以偷偷地跟着你们，故意把玉佩放在了那块大石头下面，赌着你是不是能看见。后来我赌赢了。

我知道我的武功不高，所以也不加掩饰，甚至故意做出更大的动静，来吸引你的注意。我虽然武功不高，但是对合边村的地形十分了解。所以你没能抓到我。

后来我赶在你离开前就在那条路上堵你。万幸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也万幸爷爷所拜托的你，值得被拜托。”

夏星的最后一句说说的十分不客气，但苏衡却是不怒反笑道：“是，万幸。”

语落，夏星本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苏衡轻声道：“回来了。”

“谁？”夏星疑惑道。这时就看见一名黑衣男子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见了夏星，目光中似有探究，但转瞬即逝，他对着苏衡毕恭毕敬道：“公子。”

苏衡仔细地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儿，道：“剑哲，你不仅回来晚了，还动了武。路上是发生了何事？”

剑哲没有立马回答苏衡，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五指一张，只见先前苏衡交于剑哲的那块玉佩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是玉佩！”一旁的夏星见状，不由地喊出声。

剑哲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将手收回去，而是说：“是辛烈堂。”

苏衡闻言，伸手从剑哲的掌心里拿走那块玉佩，拇指与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擦，淡淡道：“原来是他们。”

“他们是谁？”夏星皱着眉头问。

苏衡将玉佩递向夏星，夏星一愣，伸手接过。随即就听见苏衡道：“辛烈堂，是一个专门研制毒药的地方。”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目光比以往要深沉许多，眼底深处流转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毒药？”夏星睁大眼睛道，“他们下毒了！是因为他们下毒了！所以大家伙儿才会没有感觉！才会睡得毫无察觉葬身火海。是吗？”

“是。”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夏星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

“那毒下在进水内。应当是你遇见蒙面人的那个晚上。而在第二日，你并未食过村里的东西吧？”苏衡看了夏星一眼，夏星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原来，是这样。”

他似乎有些恍惚，喃喃道：“如果，如果那天，我能够早点回去的话，是不是……”

“不是。”苏衡打断了夏星的话。夏星抬起眼看着苏衡，苏衡道：“有些东西，是避不了的。你要庆幸，你活着，你救了其他人。”

夏星沉默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苏衡看了他一眼，道：“现在，带我们去那个山洞吧。”

“做什么？”他警惕地抬头看着他。

“解毒。”

“什么意思？”夏星一愣，“你的意思是，那毒仍在大家伙儿身上？”

苏衡起身扯了扯袖子，道：“或许是，或许不是。不管如何，仍然需要前去看看。”他说着迈开腿朝前走去。

“你会治吗？”夏星跟在苏衡的身后问道。

苏衡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道：“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