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胜利之后的轻心

咸阳成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每天纸醉金迷的胡亥也终于感到了害怕，开始每天临朝督问关外的军情。王离率军离开咸阳之后，胡亥每天都在问大军已经走到了哪里。赵高完全就被晾在了一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胡亥突然的临朝热情舍得百官们也都十分的惊讶，大家也都抓紧的回报消息。昨天晚上王离的军队与章邯汇合之后，胡亥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第二天他又再次紧张了起来。虽然建国 以来，大秦帝国打仗从来是有胜无败，但胡亥知道这一次关外的叛军实在是太多了，他心里也没底。重要的是章邯手底下只有十五万大军啊，这样一个兵力少的部队，还是由章邯这个第一次上战场的，从来不曾带兵打仗的将领带领着，胡亥越想越是心惊胆战。

“丞相大人，你说过多久关外才能打起来？”胡亥很是着急地问道。

章邯出征之前根本没有跟李斯告别，着急忙火好像是娶亲害怕媳妇丢了一样，走得太急。李斯也不知道章邯是怎么打算的此时听胡亥这么一问，他心里也不知道。不过看胡亥这么着急的模样，李斯也不敢吓唬他，只是说道：“章邯此人奇谋跌出，善于用兵，等着找到周文军队的弱点，必然会雷霆一击。”

这是典型的官腔，问题问的是什么时候才能开战，答得看上去是找到弱点就开战，实际上完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胡亥也没有深究章邯什么时候能够找到周文的弱点，而是问道：“那你觉得章邯用多长时间可以把周文给打退呢？”

李斯这下有些难办了，踌躇着说时间长了也不是，说时间短了他自己也不相信。正在他犹豫间，突然听到大殿之外一声大喝：“加急军情到！”

“什么军情？”胡亥当即喝问道。

那使者显然是一路加急赶回来的，此时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发白的嘴唇已经开始起皮。看到这使者累成这个模样，大家都已经猜到了，关外一定是发生了大事儿。可是昨天王离和章邯才汇合到一处，照理说今天刚刚书驻扎完毕，怎么可能会有战事呢？难不成是遇到了周文的埋伏？或者说周文已经入关了？

李斯的脸一下子就变白了，赵高也瞪大了眼睛。他此时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赵国人，他享受的是在咸阳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严，想要得到的是至尊荣华，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大秦建在。

胡亥看到众大臣都变了脸色，心也一下子跌到了低谷，当下怒喝道：“李斯，你如何敢举荐一个从不曾上过战场的人担任大将？但凡咸阳有危险，你该当何罪？”

李斯冷汗直流，也无力反驳，当下赶忙说道：“军情如何，还不速速报来！”

说着这话，李斯心中也默默祈祷，但愿章邯损失不是太大，周文还没有入关。

“章邯将军率领我大秦军队，横扫关外三十万反贼。此时大军已经前往赵地。此一战，歼敌三万，俘虏十万，伤患溃逃者不计其数！”这使者身子虽然已经极度虚弱，但是这几句话喊得极为清楚。

“我大秦胜了！”说完这最后一句之后，这信使便“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咸阳大殿之上静压压一片，胡亥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赵高也有些蒙圈，只是愣愣盯着晕倒在地上的使臣一小会儿，便紧紧盯住了李斯，一脸的震惊与警惕。而李斯也很快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胡亥，颤声说道：“陛下，章邯将军他胜了！”

“胜了？”胡亥茫然问道。

李斯点了点头，再次回答道：“胜了！”

群臣这才都回过神来：“这也太快了。”

“胜了，竟然真的胜了。”冯去疾转头看向了李斯，一脸的难以置信。

……

在群臣的欢呼声中，胡亥当即给章邯拜爵，让章邯继续扫清关外所有反贼。随后胡亥终于放下心来。

下朝之后，冯去疾拉着李斯说道：“丞相大人，我冯去疾对您真可谓是佩服万分。您是怎么知道这章邯将军竟然是如此天纵英才的统军能人？他以前可从未再部队之中待过啊。”

李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我又如何知道，只是当日大殿之上根本无人敢统军出关，章邯敢站出来，必然是有大勇大智之人，我便堵他一把，看来还是赌对了。”

冯去疾笑着摇了摇头：“丞相大人这话说的太敷衍了，我可是不信。”

李斯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走，去我府上喝两杯，咱们庆祝一下。看来有章邯在，关外反贼不值一提。”

“确实如此，不过是一个照面的功夫，章邯便能够以少胜多战败两倍之敌，如此人物，恐怕就是王翦白起在世也难以比肩。再说长城工事已经停了下来，很快便又有近四十万大军归来，到了那个时候，关外反贼更是不足为道了。关外的事情暂时不用担心了，你我只要把粮草问题处理好便是。”

李斯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不能松气，趁着陛下临朝这几日，得想办法跟陛下好好谈一谈了，我大秦的治国方略应该改一改了。”

冯去疾连连点头：“不错，如若还是严刑酷法这一套，这一波反贼灭了，肯定还会有第二波，所以得加紧了。”

李斯点了点头：“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是最近才想清楚的，可是先皇定下的调子太严格了。秦国字商鞅以来，便一直是以法家思想治天下。然而我现在才明白，从襄王时期道现在，我们一直在打天下，只有统一六国之后才算是治天下。”

“那你看这郡县制要不要改一下？”冯去疾试探着问道。

李斯一听这话立马就停住了脚步：“你说什么？改郡县制？”

看到李斯这么大反应，冯去疾也吓了一跳：“我就是随口一说。”

李斯却摇了摇头：“连你都这么想，咸阳城中有这个想法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你给我说说看，是不是已经有不少人都有这个打算了？”

冯去疾看了李斯一眼，想了想之后还是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不少人都有这个想法。毕竟这一次起义闹得这么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个郡县都没有守军。若实行的是郡县制，当初陈胜在三川郡的时候便已经被灭，怎么可能发展成如此浩大的规模。”

李斯摇了摇头说道：“陈胜之所以能够组织这么大规模，只是因为百姓们苦于咱们朝堂的刑法严酷，即便是分封制，他们也同样会造反。你不要有这个想法，当初先皇定下的郡县制，是我们大秦治国的根本策略，唯有郡县制能够保证我们大秦万世不衰，永存于世。否则的话我们大秦也只是周朝那般，顶多六百年，便会因为诸侯割据而毁灭。”

冯去疾不想再多说什么，当初因为郡县制闹得满城风雨，当初关于郡县制和分封制度的讨论已经足够多了。这郡县制作为李斯一生最大的成就之一，要想让李斯罢黜这郡县制，简直是难于登天。冯去疾最终点头说道：“嗯，你说的是。”

在存亡关头，李斯与冯去疾这样秦朝数一数二的大臣，心里面想的还是大秦江山的万世基业，而把眼前的危机想象得无比轻松。当然，不光他们几个人有这般想法，身为大秦帝王的胡亥此时心中也十分的轻松。

“赵高，你说周文的三十万大军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呢？我大秦以前攻打六国的时候虽然也经常打胜仗，但是这般迅速的，还是第一次吧。”胡亥在惊喜之后有些好奇地问道。

赵高此时也松了一口气。若是反贼迟迟难以消灭，那胡亥必定会迁怒于他。他笑了笑说道：“陛下，那些反贼原先不过就是徭役黔首，根本没有打过仗。虽然号称是三十万军队，但怎么能跟我大秦将士相提并论呢？这些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只要我大秦军队一出，他们必然土崩瓦解。”

听到这话胡亥点了点头：“那看来这章邯也不见得有多了不起，毕竟当初王翦和白起等名将面对的都是廉颇、项燕这样的厉害人物。”

“陛下所言甚是。”赵高赶忙附和道。

看到胡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赵高赶忙说道：“陛下，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胡亥转身看了赵高一眼，说道：“有话但讲无妨。”

“是，臣代替陛下处理关外政务，前些日子得知关外反贼作乱的消息，害怕陛下担忧迟迟不曾禀报，是臣的罪责，臣甘愿领罪。”赵高先是认罪说道。

胡亥闻言突然笑出声来，说道：“赵高，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关外的反贼不堪一击了？”

赵高也没有直接承认，只是说道：“各地奏疏上说明这些反贼都是农民，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兵器，臣确实不曾把他们放在心上。”

胡亥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确实是朕的不是，这些天来朕以为关外反贼人多势众，心中有些焦急。要是早知道这些人如此不堪一击，朕怎么会如此胆战心惊？都是李斯冯去疾等人危言耸听了。赵高，你说朕平定了这些叛乱之后，后人会不会说我功勋卓著呢？”

赵高点了点头道：“这是肯定的。”

胡亥闻言哈哈大笑，心情十分畅快。笑完之后他道：“你要跟朕说的，就是这点小事儿？”

赵高有说道：“此只是其一，臣最想要提醒陛下的还是李斯。”

“哦？李斯丞相？你想说什么？”胡亥转头看了赵高一眼，有些不解地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章邯素来便是李斯的党羽。当初南征五岭，屠睢失败之后李斯便极力举荐章邯，再然后北征匈奴，还是这李斯一力举荐章邯。这章邯之所以能够担任咸阳少府，随后又成为咸阳虎卫总领，与李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陛下可要提防着章邯剿灭反贼之后，成为了军队之中声望最高的将军，到时候李斯主掌朝堂，章邯主掌军队，他们两个人又关系密切，大秦岂不是就是李斯一个人说了算了？”

听到这话胡亥猛地停下了脚步，紧紧皱着眉头说道：“你要是不说，朕还真是不知道。当初巡游天下之时，陛下便带着章邯和李斯。朕听先皇说过，章邯就是李斯举荐给他的。要是章邯真的成了主宰军队的大将，那么这可比蒙氏兄弟要危险多了。”

赵高点了点头：“陛下英明。”

“那我该怎么办呢？”胡亥紧接着问道。

赵高道：“臣会为陛下留心李斯的动向。若是李斯敢有蔑视陛下的僭越的行为，臣一定技师禀报。此时大秦尚需要李斯章邯这两个人，暂时不能动他。陛下只需要深居简出，依旧保持神秘感震慑着李斯便可。”

胡亥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那朕明日便不上朝了。不过你许再藏着掖着，关外的战报朕要随时知道。”

赵高赶忙点头：“是，臣不敢再犯。”

咸阳城内的表现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此时此刻，形式依旧十万紧急，然而咸阳城中的大臣们一个个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大厦将倾的危险，要么想着远在天边的计划，要么还在不停内斗，恐怕只有那章邯还是清醒的一个。

大战之后，冯劫和王离对章邯心悦臣服。刚从战场上下来之后，王离便带着一身血渍赶到了章邯帐中，双手抱拳道：“大将军，王离以前有眼无珠，还望大将军恕罪！”

正在看地图的章邯听到这话眉毛一扬，起身笑了出来：“罢了，我章邯第一次统军，你对我有所不信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以后不要再拖延军令了。”

“是，军令如山，末将不敢再有违背！”心高气傲的王离在这一战之后，便已经对章邯佩服万分了。他说完之后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将军，你凭什么就敢保证，我们出关正面迎敌一定会胜利的呢？”

章邯闻言笑了笑，道：“凭什么？凭他们不知道我大秦将士的厉害！”

听到这么一句话，王离也知道章邯不愿意多说，但这话听着提气，王离也忍不住笑了。

“对了，冯劫将军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不知道，方才大家都杀红了眼，我看到冯劫将军追周文去了。恐怕还得一会儿才能够回来。”王离说道。

章邯点了点头说道：“吩咐下去，让大军修整一夜，明日急行军，往赵地而去。”

“是！”王离不敢再拖延，赶紧出去吩咐。

王离这边刚走没多大一会儿，冯劫便被人给抬进来了。

看到冯劫躺在担架上，大腿上还花花流血，章邯吓了一大跳，赶紧从地图后走了出来，上前询问道：“冯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冯劫岁数比蒙恬章邯等大太多，胡子头发都是白的、进了大帐之后冯劫咬着牙说道：“给大将军丢脸了，不小心被反贼给砍了一刀。”

“哎呀，怎么没有伤药包扎？”章邯问道。

“将军他不让我们包扎，说是先给受伤的士兵们用药。”

“废话，这不是胡闹吗？还不赶紧去取草药来？”章邯着急地说道。

抬担架的人赶紧把冯劫放到了地上，然后出去取药了。

冯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一次周文没有抓到，自己倒是白白挨了一刀。不该逞强的。”

章邯看到冯劫伤势十分严重，道：“冯将军，我看您还是先会咸阳修养吧。伤势如此严重，天气又开始转冷，若是再冻着，这条腿恐怕就好不了了。”

一听这话冯劫立马就急了：“大将军，我还能行！你可别打发我回咸阳。”

“你这又是再逞强了。这些反贼翻不起什么风浪，只要我们稳扎稳打，六国反贼必然会被我们悉数剿灭，您何必担心呢？我大秦现在没有多少将才，最年轻的王离现在也已经三十多岁了，趁着这个机会，我们正好可以培养一批年轻人，您说不是吗？”

听到章邯这么说，冯劫盯着章邯看了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大将军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冯劫也只能告老还乡了。说实话，我跟着王翦将军打过仗，跟着蒙恬将军打过仗，但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您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将军，我冯劫也就不再这里拖您的后腿了。”

章邯苦笑一声：“老将军谬赞了。”

这时，草药正好被取进来。章邯亲自为冯劫上了草药，随后冯劫便被人送回咸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