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凉州新主人

杜论悉加在城头看到李弘益居然只派出了两架床弩，不由得大笑：“只靠两架弩，想要踏橛攀附，真是可笑至极！”

李弘益当然不可能只有两架床弩，这东西整体太大不方便运输，只得拆开了装在马车上运来。他催促着，又过了半个时辰，才从阵后推来另两架床弩来。

他的床弩与平常守城用的有些不同，加了轮子，方便推运，四架床弩放在阵前固定完毕，李弘益大吼：“对准城门，给老子轰！”

姑臧城头，杜论悉加也没闲着，继续命令士兵操纵床弩朝城外射来。只是温末据凉州至今已经三十年未经战阵，床弩又是需要技术的，他手下的士兵疏于练习，到现在也不过射出了两轮，不是射偏就是射高，还伤了几个操作绞盘的，把他气得直跳脚。

弩向来是中原汉人的专利，姑臧城虽大，经过百年沦陷，如今只不过十三具床弩，射了一轮，就坏了四架。

李弘益的火药箭可是藏了许久的，他专门练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操练了大半年，这还是第一次实战，心中很是期盼。

第一轮四支绑了火药桶的弩箭，朝着姑臧城西门射了过去，有一支在半路爆炸，另外三支都命中了城墙范围。

杜论悉加听得一声巨响，冷汗顿时下来了，他可是清楚记得李弘益善用火器，当初焉支山会面，自己不就是存了获得火药配方的心思么？只是一年不到，李弘益竟然发展出了更厉害的火器！

他连忙叫人查看，得知城门暂时无恙，一颗心砰砰直跳，若是干看着任由李弘益这么轰，只怕城门被打破是早晚的事！

他当机立断，下了城，集合了数千骑兵，准备出城应战。古代的城池一个方向并非只有一个城门，比如长安，就有十二个城门；而姑臧城，则有八个城门。李弘益当初修建玉门关，只有四个城门，是因为玉门关是个小城，没有必要留那么多的出入口。

他从西城墙的侧门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朝李弘益的阵前冲来，心想只要自己拼死冲进阵去，震天雷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慕容阎昆就要回到祁连军指挥骑兵迎战，李弘益笑着说：“何劳将军出马？叫他来攻，当真是找死！”慕容阎昆一想也对，于是笑哈哈地站在望车上，准备看戏。

杜论悉加等占据凉州太久，归义军的势力又退往龟缩到了沙州一代，东面的朔方镇和西边的甘州回鹘都无意于凉州，北方的达靼始终未能成气候，只有南方的河陇吐蕃，偶尔会与他们交战。

凉州一时之间竟然无比的安宁，温末夹杂在各势力之间，原本温顺的很，久不经战场厮杀，他们只记得父辈们脱离了吐蕃，还以为自己如同三十年前一般强横。

看到玉门军连同祁连军一万三千左右人马，杜论悉加领了五千骑，就敢来冲锋，李弘益不知道对面的主将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他的玉门军自成军以来，打的最多的就是骑兵，根本不惧怕。

虎蹲炮很轻便，一个普通的士兵扛起来就能走，很快所有的虎蹲炮都集中到了杜论悉加攻击的方向，迅速地被安放在了阵前。

杜论悉加的骑兵首先迎来了一顿石弹，接着就是漫天的箭雨，还未近一百步的距离，就被完全打懵了！

看到前面的骑兵不断惨叫着跌倒，杜论悉加伏在马背上，心痛得要滴血。他亲眼看到一个骑兵在马背上伸直了身子，刚拉起弓弦，便听得通通数十声炮响，那骑兵便被一阵石弹打得跌落在地上。

杜论悉加还有心思特意低头看了一眼，那骑兵的尸体被后续的马蹄踩过，仿佛一滩肉泥，胸前的皮甲有一块巨大的凹陷，很显然就是被石子打折了胸骨！

他坐骑的速度渐渐放缓，忍不住抬头一看，原来前方的骑兵们都放慢了马速，不由得大吼：“快冲！不准停！冲过去，杀光这帮唐寇！”

有个传令兵快马来到阵后，大喊：“将军，咱们伤亡惨重，前面的马匹倒得太多，阻了进路，快不起来啊！”

他话音刚落，杜论悉加连忙举起着手盾，护在了头顶，原来李弘益这里的弓弩又射来了一轮箭雨。

等他撤了手盾，发现那名传令兵已经栽倒在地，后背插了七八支箭，死得透透的了！坐下的坐骑突然嘶叫起来，杜论悉加一看，那马匹戴了护具的前蹄上方，不知何时中了一箭，他连忙翻身跳下，那马儿叫了两声，缓缓地跪倒在地上。

杜论悉加一把将身边一名侍卫从马上推了下来，抢过马匹，惊恐地大叫：“快撤！快撤！回城！”说着不管不顾，调转马头，朝城里冲去。

待撤到城墙下，杜论悉加点检人数，发现一次冲锋就折损了七八百骑，脸色顿时变得灰白，这仗是没法打了！

李弘益看到出城而来的骑兵逃也似地退回了城内，冷笑着说：“妈的老子平生最恨背弃祖先忘记身份的狗汉奸！汉奸都不配，一帮杂种！”曹用行前去指挥火炮，李珽在后方指挥物资运送，董一元带着虞侯巡视，他身边就只有穿了僧袍的李存孝。李存孝有些无语，他一个沙陀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阴继武恰好爬上了望车，闻言开口说：“当年太保曾言，温末多为河西陇右陷落汉将子孙，这些人被吐蕃掳为奴隶，竟忘了自己也是汉家子弟，当真可悲啊！”顿了顿说：“后方又组装好了两架床弩，六架轮发，只怕这姑臧城的城门也是守不住啦！”

李弘益点点头，说：“还有四架床弩，继续组装，我倒要看看姑臧城门到底有多厚！”阴继武点点头，在望车上远远看了一回，便继续督促工匠们安装床弩。

杜论悉加回到城内，惊魂未定，跑到被李弘益不断轰击的正门一看，黑烟滚滚，城门守卫官正带着一帮民壮灭火，他大叫：“快，再派些民壮，用沙袋堵住城门，千万不能叫李弘益那小子把城门破啦！”

看到一名军官跑着去指挥从城中征来的民壮扛来沙包，他满意地点点头，稳了稳神，这才朝城楼走去。

李弘益的打法有些无赖，靠着三弓床弩四百步（六百米左右）的超远射程，只对着城门轰。虎蹲炮是平射，仰攻城墙没什么效果，是以他的军队就站在弓弩的射程之外，保护着床弩。

杜论悉加不过是个中人才智，遇到这种情况着实不知该怎么办。他刚才带骑兵冲了一次，就知道李弘益防守严密，即便不计死伤冲近前去，他所听闻的震天雷可还没出手呢，只怕到时候损失更加惨重，还未必能够冲散李弘益的阵型。

他有些尴尬地看着苏论乞禄，一时间竟然束手无策。杜论心在一旁说：“大哥，不如叫我带骑兵从南门绕出去，攻击李弘益的后方如何？”

杜论悉加心想：不如何。他带出去的可都是本部人马，损失太大，只怕杜论部在温末六大部落中就排不上号，到时候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大首领也就到头了。

六大部落以及其他部落头领都是当年农奴起义的领袖后人，当初温末起义，并不像张议潮起兵那样，一路攻城略地，大家都聚集在一个人名下，而是眼看别人造反，消息传到各地，当地的世豪便纠集了部分奴隶跟着鼓噪。

这样的后果就是，温末起义不像后来的“邦金洛”起义，他们是由各个被吐蕃压迫的民族，在一个个素有威望的人的带领下，在河西各州县各自为政，不能聚为一团。

如果不是吐蕃王朝衰落的厉害，这样的方式根本不可能成功，很容易就被各个击破。也正因为此，温末趁着乱世占据凉州，三十年间竟再无扩展，实在是各个部落之间彼此不服气。

李弘益最喜欢的就是打这样的势力，眼看城头各人都有自己的盘算，随着带来的十架床弩全部到位，一起瞄准了城门射出火药箭，坚持了四五轮齐射，城门终于坚持不住，轰然炸开，半扇巨大的城门倒塌在地。

硝烟弥漫，杜论悉加眼珠子一转，连忙指挥着弓弩手，埋伏在四周，只等李弘益挥军入城，来一次伏击。

哪知李弘益调集了数十门虎蹲炮，越出阵前，对着破开的城门就是一阵猛轰。唐朝时期城池瓮城的设置还不兴盛，要等到五代及北宋之后才逐渐流行。姑臧城的城池是个不规则的四方形，只设置了翼城，也就是在城门两侧的城墙边，修建了两座不大的方城，没有门洞，作为城墙的突出部，可以和主城墙一道夹攻前来攻城的敌人。

李弘益轰开西城墙的主门，也就意味着翼城上的防守成了摆设。他一面朝主门门洞继续轰击，一面挥军缓缓前进，然后弓弩手开始发威，再加上祁连军的一部，将主门上方的城墙士兵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他看了一眼李存孝，说：“将军有意带骑兵冲城否？”他满怀期望，李存孝却摇了摇头，说：“城破在即，这个功劳还是请慕容将军或周将军去拿吧！”

李弘益有些失望，随即下令：“命慕容阎昆领骑兵冲城！”慕容阎昆得了传令兵的指令，点起人马，大吼：“跟着老子冲啊！杀进姑臧！”

城门内堆积的沙包被虎蹲炮的持续乱轰，石子弹和圆球状的泥弹把沙包堆打得七零八落，慕容阎昆有心表现，指挥着手下，直直地朝城门冲了进去。

他身后的虎蹲炮已经停了，弓弩手依旧不间断地射出羽箭。李弘益热切地看着冲锋的骑兵，终于有人大喊，迅速传遍了整个战场：“攻入姑臧城啦！”